寿嘉勋暗然长叹,满脸怅然若失,最后再打量一遍他和雍鸣亲手开辟的小天地。 门外是蓝天白云,是一片无比明媚而广阔的新天地,寿嘉勋走向它的脚步却异常沉重而无奈,那是他的起点,也是既定的终点。 「鸣er,再见了……正正,爸爸和你的缘分始终差一点。叔,老萧、多余、滔滔……唉!」 寿嘉勋在跨过那道门的时候,将自己牵挂在心里的亲友们悄悄默颂一遍。 他走进那片光明,房门在身后咔哒一声合起来,寿嘉勋下意识回头,发现身后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冥府客服拿脚尖踢严实房门,一边扒拉平板电脑提档交差,一边神色得意小声嘀咕:“整天管我叫傻孟……嘁!我才不傻。换张脸不就把你唬回去了?你个大笨蛋。” 他说着走到寿嘉勋那张零重力云朵沙发跟前,坐下来轻轻摇晃,模样变回粉红色妹妹头妙龄少女,笑容贼忒兮兮舒发感慨:“椅子不错,过两天绩效奖金发下来,我也搞一张。” 小姑娘太开心,眉飞色舞摇晃沙发,边摇边唱:“送瘟神、送瘟神,送走瘟神送衰神……” 她这边正唱得开心,搁在腿上的平板电脑忽然叮叮咚咚响起来。 女客服低头瞄一眼,连忙右划屏幕接通电话。 对面是个男人的声音,语气不善急声询问:“你那个VIP中P,怎么只签了一份返岗协议?” 冥府女客服解释:“姜主任,是这样的,红蚕他暂时不想签打包前世记忆那份,说等过段时间,他心里释怀了,再签。” 电话里的姜主任呵斥:“他不想签就不签?你有毛病吧?快让他签上!必须把人间记忆留下,才能让他回仙道,懂不懂?” 女客服明显不懂,所以急忙争辩:“没事,他又不是去投胎,仙道没规定不能带历劫记忆回去。” “可他不是正仙呀!他是精怪!他没有道心,他只是条虫!”姜主任越说越生气,到最后直接骂起来:“不怪人家管你叫傻孟,你是真傻呀!做事不带丁点脑子,萧煜就不该撤诉,让他告死你,我给他记功德分!” 傻孟委屈:“不是……姜主任,我有违规操作的地方,你可以指出来。你不能空口白牙人身攻击呀!” 姜主任恨声怒斥:“白痴!你动动脑子,红蚕是虫妖!妖就算有仙籍,也是合同工,他有私心、无道心,你把他惹急了,他会攒怨气,会黑化,会造反!会打砸抢掠,会放火拆家!” 女客服坚持反驳:“我可没惹他,我对他可好了,我还给他叠过Buff呢。” 她领导被她气到失语,哽住片刻后放恨话:“你最好让他赶紧把协议补签起来,否则后面出任何问题,你自己扛!” 通话在嘀一声后挂断,冥府女客服脸色僵住片晌,随后腾地跳下沙发,冲到办公室门口,呼一声拉开房门。 外面哪还有寿嘉勋身影? 粉头发小姑娘的脑门上已然急出一层细密冷汗,她哐一声关门,再重新拉开,外面仍是冥府中转站的客服大厅。 仙道和冥府相比,没那么具象,目之所及虚实不定,时间与空间,在这里都是一种泛概念。 就好比刚刚,寿嘉勋跨过门坎时,脚下绿野无垠,远方仙山飘渺。 但是很快的,当他拾回本体记忆,脚下嫩绿的草坡,立即幻化成黑潮怒海上险险摇荡的一条栈桥。 “老子兢兢业业给你们当了八百年纺线工……”寿嘉勋脸色铁青,咬牙切齿:“不给转正,不给放假,你们这帮老孙子!竟然叫我拿自己年假额度历劫……” “我历你们祖宗!” 寿总怒发冲冠,仰天长啸,双手攥拳,脚跟跺地,身躯陡然化作一道红光,腾空飞射而去。 若将该画面定格细瞧,红光最前端不过是条粉嘟嘟、肉乎乎小毛虫,个头只比成年人巴掌长一点儿。 由于他身躯细小,红光也微弱,蹬仙山、入庙堂,钻进姻缘楼,爬入仙侣阁,一路顺遂,既未被仙识察觉,更无道仙阻拦。 当然就算有仙家看见这条粉嘟嘟蚕宝,也不会出手阻拦。 因为姻缘楼本就是红蚕八百年吐丝纺线结缘的地方,寿嘉勋到这里来,相当于回家。 而全仙道,三千正仙,若结道侣,都会在仙侣阁里牵一条红线。 小红蚕昂首仰望那些被莹润光芒罩身的正仙玉像,他们双双对对受红线牵引,尽显和睦美满之态。 红蚕那只比指甲盖大点的面孔上做不出什么表情,但他黑豆豆似的可爱双瞳逐渐化出红色。 人间务实,仙道务虚,仙道不仅空间虚实不定,时间同样虚实不详;具体表现在,若入定,百年千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 公职单位因为与人间、冥府对接工作频繁,所以同样过昼夜往替生活。 走火入魔的小红蚕进楼阁一昼夜后,仙道众仙君终于觉出异样。 ——三千年兄弟情忽然生出缱绻的心思。 ——一心一意的道侣们,莫名对同僚横添绮念。 ——姻缘司里好了几千年的模范夫妻,合和二仙突然想把月佬拉到他们两个中间搞3P。 当然他们并没有真的那么干。 一部分仙人对自己产生这种龌蹉思想心生恐惧,他们选择入定,自我审视道心坚定于否。 另一部分心急火燎赶来仙侣阁,查看自己的红线是否绑出了岔子。 首当其冲的当然是姻缘楼里几位主管,他们扭开同心锁,推开鸳鸯门,然后齐齐被眼面前景像惊得顿住脚步。 偌大阁楼中央结出个巨大的红茧,无数红线将所有仙尊玉像随机连接,错综复杂卷在一起,看不出缘起缘灭,理不顺三四五六……几十上百条感情脉络。 兔儿仙“啊——”一声惊呼,差点当场自爆仙识。 天喜星吓得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月光娘娘结结巴巴出声询问:“红蚕……是你吗?” 红茧中传出几声桀桀怪笑:“叫我…寿总。” 门口众仙家闻声纷纷闭目结手印,以心眼查看红茧。 只见那里面有一名短发斑白的赤裸青年,抱膝蜷坐于茧心。 他看起来十分憔悴,奄奄一息,仿佛已经耗尽灵力,命不久矣。 适才跟他说话的女仙家往前走两步,手掌贴上茧房,柔声询问:“红蚕,月佬给你放百年长假,你怎地这么快就回来了?” “叫我‘寿嘉勋’!”茧中人再次强调,随即气若游丝感慨起来:“吐丝八百年,牵线亿万条,却没有一条能拴住我自己的情缘,我不甘心啊……” 女仙家惊讶:“怎么会这样呢?到底发生何事?” 寿嘉勋重重叹一口气:“你道我是去度假,却是有人叫我去渡劫。 我不过一条小小虫精,渡劫就能飞升转正吗? 不能! 你们不过是作弄我,叫我去遭一场罪,经几番无妄之灾。” 女仙家难以置信:“不能吧?是否有什么误会?不如你出来,我们当面好好说,若真有人从中作梗,让你去渡劫,我带你去找月佬评理。” 寿嘉勋冷笑:“你们是一丘之貉,我不会出去,有本事拆开茧房,进来捉拿我。” 女仙家扭头朝众道友递出个询问的眼神。 一名男仙人招招手,示意大家退一步说话。 随即大家退出阁楼,将门板轻轻掩起。 女仙家道:“这乱糟糟的一团,可怎么拆?若一不小心拆坏几位上神的姻缘,下一个要拆的,恐怕就是我等的庙堂了。” 男仙人提议:“刚听那红蚕所言,不知谁作弄他,将他好好的度假变成渡劫,若叫那罪魁祸首亲自来给他道歉,是否能让他消气,自行解开茧房?” 女仙点头,随后环视众位同班仙友,片刻后将目光锁定在一位容色妖娆的白眉仙子身上。 “哎你……”女仙欲言又止,眼神里满是埋怨。 白眉仙子讪然噘嘴发嗔:“红蚕每次都将次等红线交给我,十根有八根拴不牢,剩下两根也一扯就断,我仙台香火本就不旺,他还这样坑害我,我气不过,想让他也尝尝红线无故断裂的苦。 所以在他起程度假时,给冥府发了一封渡劫通知函。” 仙道姻缘司,算上老大月佬,总共二十位坐殿正仙。 这些仙家皆是红蚕的顶头上司,是以只要其中一人知会冥府,冥府就会按上边需求,给小虫妖安排历劫。 白眉仙子哀怨叹息:“那我去和小红蚕说说吧……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捉弄他。” 之前被大茧房吓得一屁股跌坐地上那位天喜星君忽然进前一步,伸手拦住白眉仙子:“你是该去给他道歉,但是在这之前,我还是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白眉仙子点头:“星君请讲。” 天喜星正色道:“姻缘楼的红线从来供不应求,仙友们从来都是手头不够用了便来讨两卷。赶上哪卷算哪卷,你怎会觉得他故意将残次品送给你? 明明是一样的丝线,为何在你的道场就格外易断,难道你自己心里没数?” 白眉仙子涩然垂首,再次道歉:“是我错怪红蚕,都是我不好。” “自然是你不好。”天喜星不依不饶继续控诉:“你乃是娼妓之神,拜你之人皆以娼妓为业,他们命中本无正缘,妄图靠牵条红线成就好姻缘,简直痴人说梦。 你竟然为这种事责怪红蚕,你仙德有亏。” 天喜星所言内容逐渐直白激烈,嗓门也不自觉提高许多。 寿嘉勋在茧房里隐约听闻一二,扁嘴哼一声冷笑,难怪殷溪上不了岸反怪我……混夜场的果然没有好东西。
第292章 挣扎到最后一刻 外界提起姻缘司,往往只知有月佬,其实体制内分工极细,比方说月光娘娘主理少男少女追求意中人,白眉仙子主理娼妓姻缘,而天喜星主理婚姻和睦。 所以天喜星君与白眉仙子之间的关系,差不多可以对标人间原配伴侣与插足婚内感情的第三者。 两仙家矛盾由来已久,且无法调和,平常没事都得找事干一架,今天白眉仙子被天喜星群抓着把柄,天喜星君哪可能轻易放过她? 白眉仙子自知礼亏,可她再不济也是位有名有姓的正经仙家,当着众多仙僚的面,一再受数落贬衰,难免挂不住面子争辩几句。 说:为娼妓者多有难处,且自古以来,娼妓之中也有诸多造福一方的杰出人物,最后与天喜星君一句顶一句争执起来。 寿嘉勋内心起急,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拿指尖轻轻摩挲身边又细又软的朱红丝线。 这时仙侣阁大门无声欠开一条缝隙,一名身着中式裤褂,面容讨喜的少年侧身挤进殿阁。 他进殿后直奔大红茧,张开双臂,将身躯和面孔全都贴到茧房上,急声询问:“蚕宝,你怎么样啦?你好虚哦……你出来好不好?爸爸给你准备好多仙草,出来吃一点,补一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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