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笙听的愣住,他知道对连振衣这样的人来说,是不屑于说什么谎话的,也因此听他说出这样的话,心中的委屈到底消弭许多,“我方才说的话,你听到了。” 连振衣点了点头。 别笙低着头道:“我方才说的是气话。” 连振衣道:“我知道。” 别笙吸着鼻子打了个哭嗝,“那萝卜汤……好喝吗?” 连振衣似是觉出了话中和解之意,笑了笑,“炖了许久,应是好喝的。” “那我勉强尝尝。” 早已饿的不行的别笙也不要汤勺,端着汤便咕噜咕噜喝了起来,看起来没有一点儿勉强的样子。 连振衣见状又是一笑,而后走到书架旁边整理这些日子别笙用过的书籍。 闹过这一次别扭之后,别笙心中虽仍有不舍,但却再没有表现出来,想到日渐天寒,便到城中打棉衣的地方预定了三套棉衣,“请问什么时候能做出来?” 掌柜的将他的名姓与棉衣数量记在帐上,而后道:“约莫要十来天。” “这么久?”别笙忍不住道。 掌柜的解释道:“朝廷颁布征兵时间后,许多人家来不及赶制棉衣,是以会来小老儿这里预定。” 别笙皱了皱眉,他垂眸思量片刻,将腰侧绣囊打开,取出了两粒碎银,“若我加些银钱,可否赶制的稍快一些?” 做生意为的便是一个银钱,因此看到别笙动作,掌柜的面上笑意不由加深两分,“自是可以。” 别笙将碎银搁下,“那快一些是多久?” 掌柜的将碎银拾起收入袖中,给了个准日子,“五天后来取即可。” 别笙算了一下日子,应是能赶得及将棉衣送出去的。 时间实在是快,不觉已生别绪。 临行前连振衣絮絮叮嘱道:“武师傅为你找好了,是军中退下的老兵,另还有两个小厮,负责你起居笔墨,平日进学便让他们接送。” “北地天寒,那些你要的手炉脚炉已经放在你寝卧了,实在受不住便用上。” 平日里并不是多话的人,面对别笙却生出了太多不放心,“外面天冷,便不要送了。” 说着便要起身,只抬步离开之际,别笙拽住了他的袖角。 连振衣以为别笙不舍,回身时手掌轻轻落在了他的肩上。 别笙将他的手掌扒拉下来,然后跑到房间拎出来一个大包袱,塞到了连振衣怀里,“我知道哥哥武功高,但到了军中还是要多加小心。” 说完又跑了回去。 瘦削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门口,连振衣看着手上的包袱,往里探了探,等摸到软绵绵的衣裳时,愣了一下。 他站在那里,无故生出的酸胀与热意袭上心头,其中更不乏讶异。
第117章 燕脂雪(十七) 明明隔着回廊冷槛, 却叫连振衣心中庭寒尽销。 半晌之后,才终于将胸中思绪沉荡下来。 他没有对别笙说什么浮与流表的话, 因为他本就是做的要比说的更多的人。 顿足许久, 连振衣终于抬步离开。 别笙听着外间的脚步声逐渐消弭,心中一阵空茫。 一下子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他当然也可以看书、练字,甚至是出门交友。 可就是提不起半点的劲头。 别笙将手炉撂下,呆呆闷在被子里不说话。 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等醒来时已是五更天了, 别笙才揭开绫被便听外间有动静传来。 他恍然一惊, 残存的睡意尽皆散去, 手上握住了榻边的砚台。 待门轴骤响, 更是叫别笙心下一跳。 他手心渗了汗, 忍不住将呼吸放浅, 深怕惊了对方。 片刻后颤巍巍一点烛芯, 随着晚来的灯火摇曳开来。 豁然的光亮叫别笙往后躲了躲。 站在烛台旁的男子熄了火折子, 偏目道:“既是起了, 便随我一道练武。” 他的目光并未落到别笙身上,语气也实在淡的紧, 这般说过之后一径走了出去, 也不管别笙什么反应。 躲在床上的别笙这才反应过来,这人应当就是连振衣为他寻的武师傅。 想到这里, 吊起的心才算放下, 他伏在床榻平复惧意,只想到男人方才说了什么时,忙扔了手炉, 蹬上靴子, 随便套了件衣裳,跟在后面跑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院子。 离的近了, 别笙才发现对方右侧的衣袖空荡荡的,叫风吹的随意摇摆。 只看了一眼,别笙就移开了视线,待气息稍平复后走到男子面前,躬身长揖道:“今日我与师父见的仓促,便也未能备下束脩,实在失礼。” 此时天光仍浅,别笙穿的又薄,站在院中不免有些颤颤。 少年青衫,篁篁翠竹将折。 男人扫过一眼便移开了视线,“我是个粗人,不讲那些虚礼,往后也不必。” 他说话不怎么讲究,带着股粗粝的、在军中碾磨过的干脆利落。 只这几句话就叫别笙觉出面前人的脾性不怎么好,他站在那里,点头应好。 “先去扎半个时辰马步,半个时辰后过来。”男人道。 别笙原想说自己没有扎过那么久的马步,只看了一眼对方的脸色,没敢反驳。 半个时辰后,别笙已是双股颤颤,刚走两步,就踉跄着摔了下去。 只这次却是没有人再将他抱起来了。 不远处的男人看着别笙,攒着眉面无表情的吐出一句,“还不站起来?” 力竭的别笙:“……” 连振衣可真是他的好哥哥,究竟是在哪里给他找的师父,这般严格。 他咬着牙,支着地要站起来,才起到一半又摔了下去。 男人瞥他一眼,“站不起来?” 半掩轻蔑的语气叫别笙绷紧了下巴,他握着拳,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走到了男人身边。 男人跟看不见他身上的泥巴一样,见他起来也不多话,直接道:“站过去,今日学拳法。” 手都快抬不起来的别笙:“……” 迎着男人凌厉的目光,默不作声的走了一旁。 待别笙站好,男子已是摆开了姿势,他一手呈环抱之势,起手后前膝弓起肘部陡转,若是敌人在畔,几要直击面门。 而后提膝拦在下腹,护住空门,霍然拧身,以拳顶其后心。 明明是大开大合的招式,这般看去却带了种莫名的狠辣。 哪怕功夫粗浅如别笙,也看出了其中的三分妙处。 一刻钟后,男人收势停下。 他呼出一口气,道:“记住了几分?” 别笙:“……” 说实话,可能一分都没有。 他不大敢答,但面对男人迫人的目光,还是开口道:“约莫……一二分。” “打一遍我看看,”男人直接道。 别笙心里发苦,只又不敢违逆,只得蕴了口气,学着男人的模样摆了个起手势。 男人看着他低了半截的胳膊没说话。 虽然胳膊又酸又疼,别笙却不敢有半分懈怠,他一面回忆一面出拳,摸索着打了一遍。 他收势后男人有一会儿没说话,片刻后轻嗤道:“你这是……自己又创了一套拳法?”
第118章 燕脂雪(十八) 脱力的别笙:“……” 他重新握紧拳头, 忍了又忍,才按下了脾气, “是学生愚笨。” “确实有些愚笨, ”男人偏目看向别笙,只见他脸上已有些泛青,汗珠子更是沿着眉心滚落,眨眼间便浸入了眼眶。 只这般模样却没叫男人生出什么怜悯之情, 他漠然道:“我再演示一遍, 若是学不会, 便一直打, 一遍不行就两遍, 两遍不行就三遍, 直到学会为止。” 别笙听着他的话, 指尖哆嗦了一下。 “听懂了吗?” 男人问。 别笙沉默了片刻。 男人掀起眼皮, 并未出言催促, 只眉间却是一片冷峻。 别笙最后还是抵不过对他的害怕,抖着唇应道:“懂了。” 男人上前两步, 重新演示了一遍, 动作较之前慢了些。 累的脑子都有些混沌的别笙这个时候眼睛都不敢转一下,等到对方收了势, 才呼出口气。 “开始吧。” 别笙绷着脸点了点头。 不知道打了多少遍拳, 一直到快进学的时候,男人才叫了停。 浑身瘫软的别笙头一次觉得进学是一件这样叫人期待的事,他直起身子, 尽管累的胳膊都抬不起来, 还是尽力全了礼节,拱手揖道:“多谢师父指点。” “师父便不必了, 唤一声辜叔就是,”男子唤来早已候在不远处的小厮,叫他们将人收拾停当后送去学舍。 “辜叔。” 男人“嗯”了一声,径自转身离开。 许是在军中待过,从别笙的角度望过去,他的身形实在有些挺拔,端若森森长松。 只这样随意的一眼,也引得对方察觉,转身时眉间含煞,一双漆眸遥瞰而来,带着直入人心的冷冽。 直面一人,便抵得百兵。 骇的别笙不由后退半步,等回神时眼前已没了对方的身影。 他愣了愣,对这样的一个人,难免生出好奇。 只因着进学的时辰到了,再多思绪回转,也只得先搁下。 小厮在男人离开后小跑过来,扶着别笙到了内间,另一人则端上早已备好的热水,为别笙擦身,小半个时辰后,总算将人打理妥当。 因着身子不适,这次进学少有的套了马车。 别笙抱着手炉窝在里面,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到学舍门前,又是好一番折腾。 小厮本想搀着别笙进去,偏别笙顾忌面子,硬是要自己走。 撑着到座位上时,不出意外又洇了一身汗,叫夹在窗缝的风一吹,不觉寒意渐生。 别笙拢紧衣裳,眼皮也半搭,没过一会儿就有些睁不开眼。 “哥哥昨日可是未休息好?” 容峤看到别笙情状小声道。 别笙听到容峤的声音,脑子还是一团浆糊,下意识“唔”了一声。 容峤往堂上看去一眼,提醒道:“昨日讲的是《灵台》,没记错的话今日应是该哥哥答了。” 差一点儿就要睡过去的别笙闻言骤然惊醒,他晃了晃脑袋,忙将书袋打开。 只也不知是不是太累,抬手时半点儿力气也使不出来,指尖在书袋拨弄许久也没将书取出。 容峤看他手指颤颤的模样,眸光顿了一下,只很快移开,他微微探身帮别笙将书袋解开,取了《诗经》置于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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