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玉害怕地躲在沈初霁身边,紧紧抓着他的衣袖,不安地看向周围。 锦儿抚着肩膀上的鸡皮疙瘩,紧紧皱着眉头:“这地方太可怕了,让我独自一人不如去死呢。” 抚云顶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弟子,在此处倒也流露几分不适。 仙儿嘟囔道:“我才不要一个人来这里。” 沈初霁笑了笑,没说话。 潜得越来越深时,海中微微泛着亮光。 “那是什么?” 众人循声看去,海底出现了几十颗泛着浅光的珠子,不知是何物。 离得近些,发现这些珠子缠绕着细密丝线,漂浮在半空,而丝线另一端则没入海底漆黑的岩石中。 这样看来,好像它们被丝线拴在了海底。 沈初霁看着那些珠子,指尖死死陷入掌心,脸色苍白如雪。 “大师兄?” 锦儿两人发现了他的异常,不由轻声唤道。 沈初霁看着发光的珠子,好似被摄取了呼吸,身体绷得像根木头,半晌才僵硬地转动眼珠,移开目光。 他眼中藏着灰败,藏着愧疚,亦藏着深深沉痛。 “大师兄,你知道是什么吗?”阿玉指着那些珠子,轻声问道。 沈初霁揉了揉他的头顶,喉间干涩,声音喑哑:“嗯。” 却没有下文。 当所有飞船停在海底时,他们在身上裹着灵力抵御海水,沈初霁则随身携带一颗防御晶石,以免受到海水侵害。 “想必大家已经知晓,仙门大会最后一关考核地点在人间界。”曲怀溪站在众人面前,神情严肃,“在此之前,百书阁需要告之诸位一件事情。” “参与最后一关考核的弟子都是修真界中的佼佼者,所以百书阁不想再隐瞒大家。” “这些年来,江州灵力稀薄并非被天道收回,而是全部流向了人间界。” “人间界的凡人与我们不同,他们无法承受强悍的灵力,可是灵力吸附在空气中仍然会被他们吸入体内,所以灵力会催生他们心中的欲望,贪欲、杀欲、恶欲、情.欲……甚至有人会利用灵力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人心本就叵测难辨,一旦放大这些欲望,会在人间界引起多少乱象,你们可曾想过?” “所以,此番下界,诸位仙门世家将去往不同地界镇压,途中恐怕遇到难以明辨是非的事情,且需你们各自去判断。” “另外需提醒诸位,不可肆意伤害无辜凡人,亦不可因为凡人就对他们掉以轻心。如今的人间界,恐怕已经出了不少善用灵力之人。” “历练晶石会记录你们的言行,但此行不论排名,待诸位返界,百书阁必有重谢。” 大抵初次离开修真界,众人并未明白曲怀溪这番话的重要性,神情激动,跃跃欲试。 “诸位,请罢!”
第59章 是夜, 玄月当空。 清浅月光洒在幽暗竹林,静谧无声的黑夜突兀传来窸窣脚步声。 竹叶穿过月色编织的帷幕落在泥地上,枯枝烂草腐朽一地, 萦绕着难闻浊气。 听不见虫鸣鸟叫,亦没有活物气息。 竹林像一片沉默墓地, 处处让人觉得压抑。 然而, 在靠近竹林的曲径上,一行衣着各异的行人缓缓走来。 云金道袍的男人走在人群后方,月光落在他身上映出满身清寂。 “这地方好奇怪。”仙儿蹙着眉头, 回头看向沈初霁。 宣夜点头:“确实奇怪,死气沉沉的。”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血腥味以及腐臭气息。 突然, 静默黑夜中响起一道极其刺耳的唢呐声音。 抚云顶众人全部停下脚步, 身形落在沈初霁四周, 将他密不透风地围在中间。 沈初霁不清楚发生何事,腰间悬挂的朱雀玉佩散发些许热度,昭示附近有他不熟悉的气息。 “大师兄, 有唢呐的声音。”阿玉拽了拽他的衣袖,低声解释。 沈初霁眉头微皱,抬眸看向曲径尽头转弯之处, 月光下似乎有身影晃动。 “在人间界有种说法, 唢呐一响, 不是大悲就是大喜。”沈初霁道。 可是, 此时夜半寅时,荒无人烟的地方怎会响起唢呐声? 实在诡异。 话音落后, 几声唢呐再度响起, 曲径拐弯处的地上映出一道身影,那人衔着唢呐跳动身体, 好像一种奇怪舞姿。 随着不断向前,终于走出弯道,暴露在视线中。 为首两位身穿丧服的男人,他们吹着唢呐双腿在地上来回跳动往前走,双眼紧闭,神色木然。 紧接着,一匹高头大马挂着红花缓缓出现,一位身穿喜服头戴状元冠,面容清秀眼角点朱的男子骑在马上。 他睁着双眼,眼角处以朱砂点着桃花花钿,嘴角噙着细微笑意,妖冶又诡异地看着前方。 先是丧服唢呐,再是状元喜袍,既是大悲,又是大喜,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随着高头大马出现,两副棺材被身着丧服的担夫抬出,棺材头上系着白花,棺缝钉死。 然而,在棺材后面,两个身穿红袍的伙夫吹着系上红花的唢呐,一辆花轿缓缓出现。 红白喜事同现,阴风沉沉吹拂。 这幅画面实在诡异,一时间他们都没有轻举妄动。 锦儿和阿玉一边拽着沈初霁一只手,惊惧地看着红白队伍朝他们靠近。 “避让。”沈初霁道。 闻言,众人退到道旁,将小路让出。 坐在马背的男子弯着眉眼,拱手朝沈初霁回礼。 那行队伍从他们面前经过,沈初霁看着棺材压在担夫肩膀上的重量,猜测其中确实有两具尸体。 然而,当花轿路过时,轿帘被一阵冷风吹起,漆黑轿中并无人影,而是一颗戴着凤冠朱钗的头颅放在座位上。 “大师兄,他不是普通人。”梁浅提醒道。 沈初霁沉默片刻,说道:“跟上去看看。” 他们远远跟在队伍后面,期间路过几座破败村庄,庄稼枯萎在地里,房屋破漏蛛网遍布,像是数年不曾有过人迹。 一路走到天亮,那行队伍在晨雾茫茫中停驻,前方则是一座关门大开的城池。 城门前杂草丛生,城墙风雨斑驳墙皮大面积脱落,遥远看去好似一座无人荒城。 来到人间界不过短短半日,他们就感觉到了不同寻常,腐败、破落,死气沉沉,来时路上竟然没有感受到任何活物气息,没有虫鸣鸟叫,亦没有犬吠鸡鸣,好似一处混沌之地。 “大师兄,进城吗?” “进。”沈初霁不假思索。 一行人跟随红白队伍进入城中。 萧条街道上,灯笼散落,幡子破碎,屋前杂物倒塌一地,好似大风过境只余下狼狈与凄凉。 “呜……”一声孩童呜咽传来,众人循声看去。 一条杂乱小巷中,堆满稻草的板车上,草席卷着一具尸身。五六岁的女童穿得破烂,满身脏污,生满冻疮的小手抓着板车把手,用力往前拖拽却纹丝不动。 “呜……”她抹着眼泪哽咽出声,忽得发现巷口站着几道身影,惊惧地蹿进草席之中,紧紧抱着冰凉僵硬、散发腐臭味的尸身。 凉风吹开草席,那是一具妇人尸体,恐怕早已死去多日,身上留着无数可怖伤口,指甲外翻,双目凹陷,便是一眼就令人遍体生寒。那女童却像救命稻草一般深深把头埋在她怀中,瘦骨嶙峋的身体穿得单薄,瑟瑟发抖。 看到这一幕,锦儿和阿玉面露不忍,别开了头。 沈初霁叹息一声,轻声哄道:“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 女童泪眼朦胧地抬起头,脏污小脸沾上了腐肉,双眼浑浊得像蒙着一层雾气。 “走、走开……”女童小声驱赶。 “大师兄,我们走罢,再去前面看看。”梁浅拦住沈初霁,不让他继续靠近。 沈初霁垂着眼帘,如今人间界有太多这样的人,除了袖手旁观好似也没有别的办法。 沈初霁未再多言,从随身携带纳物的匣子里取出一件披风,放在她身边就离开了。 回到长街中,两道旁房门紧闭,街上不时出现几道瘦小身影。 他们佝偻身形,从地上捡起不知丢弃多久的食物,擦也不擦就往嘴里放。 途中,并未看到任何大人身影。 跟随车轮来到一座府邸外,看见门前停放的两副棺材和花轿。 喜服男子将马拴在石柱上,回身掀开轿帘,捧着只剩一颗头颅的新娘,仔细梳理她的额前的头发,眼神温柔细致,含情脉脉。 “湘儿,让你久等了。” 府邸朱门大开,男子走进前,忽然回头看向沈初霁众人。 他脸上含着笑,说道:“诸位既然来了,一同进去罢。” 沈初霁并未推辞:“多谢。” 随男子走进府邸,府中依旧空无一人。 到喜堂时,屋中人影绰绰,走进却发现那是被绳子掉在半空、仅有脚尖垂在地面,早已死去多时的数具尸体。 “诸位想必不是凡间人?”男子将头颅放进喜堂中,随后出来看着众人。 “在下张砚。”男子眯起眼睛,眼角朱砂桃花展开。 “沈初霁。” 沈初霁看着喜堂中失去生息的尸体,问道:“你杀了他们?” 张砚含笑点头:“他们杀我发妻和双亲,我自要他们以命偿命。” “初来乍到,不明情况,想从张兄口中了解一二。” 张砚面露惊诧:“他们杀我妻和双亲,我却杀了满城,道长难道不是来降服我?” 沈初霁道:“性命怎能用多少比拟,杀再多人也换不回一人。张兄既识得我等身份,大抵并非凡人,应当知晓因果报应屡试不爽。他们种下了因,得到了死果;你亦种下了因,至于结果如何,日后自有分晓。” 张砚轻笑一声:“道长高见。” 沈初霁也笑:“张兄发妻和双亲因何而死?” “那年我高中,消息传回这里,不知是谁听信谗言,道我发妻湘儿乃福星降世,福祉落我一人之身,若与其肌肤之亲便可同享福祉,再若喝其血、啖其肉便可延年益寿永葆青春;再以头颅供奉神龛,便可消其怨,化无形。” “我双亲拼死抢回头颅,却饿死在寻我的路上。” “该杀!”江阔脸色阴沉,恨声道。 仙儿冷笑:“何止该杀?若是我,必定折磨得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张砚背靠门框,神色透着淡淡温和:“道长,不知你们为何下界,如今凡间再无净土可言。” “这片腐朽的大地,再过不久就会吞噬所有人。道长,回去罢。” 半晌,他轻笑一声:“身患顽疾,药石难医。” “我仇已报,若要性命,就来取罢。” 语罢,他转身走进喜堂中,愔愔烛光下,细长手指捧起双眼紧闭的新娘,万般爱惜,珍而重之,血色唇瓣印着白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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