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小徒弟没那个闲云野鹤的浪子心,更不愿他年纪轻轻就在深山老林里蹉跎岁月。是以这份药膳既是他完成曾经对宋楚云的承诺,也是他将清风交给他们夫妇的慈怀嘱托。 “养孩子可真不容易啊,养了自己家的,如今还得养别人家的。甜甜,快翻一下那册子,看看里面夹了银票没有。蒋大夫都把他的小徒弟交给我们领养了,难道没顺路捎点抚养费过来么?” 宋楚云一句玩笑话,架不住小金手快。刚被人灌了两杯酒下肚,这会儿正意识迷蒙,兴奋的在椅子上坐不住。 “来,给我看给我看!” 他伸手捞过册子就翻,可惜前前后后看了好几遍,愣是没在里面找到一张夹带。 宋楚云眼尖,发觉最后两页纸张似乎要格外厚些,不由轻轻一捻——那被藏得极好的银票就这样意外露出一个角来。 “啊这.....还真给抚养费了啊。” 小金低声嘟囔,余光瞥见清风敛下笑意自知失言,忙又讪讪挠头:“打嘴打嘴.....我不是那个意思。说来我和我哥也是在老家活不下去才被迫流落到这边牙行的,幸亏遇到主家和夫郎,不仅给我们饭吃,还拿我们当家里人看待。” “我、我的意思是,主家挺会养孩子的,跟着他不会比跟着蒋大夫差.....不是不是!我重新说!其实......主家和夫郎真的待我们极好,就算没有蒋大夫在身边,他也会给你有家的感觉。” “我听夫郎说过,是蒋大夫把你养大的,跟你的亲生祖父没有分别。他自己就是大夫,不会不清楚心疾有多严重,之所以不让你陪在身边,也许是他不忍见你伤心。只要没有目睹他的离世,你就可以一直相信他还在。” 小金不擅长说这些来宽慰人,见宋楚云暗暗给他使眼色表示赞许,这才敢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清风怎会不明白蒋大夫的用意,那足有一百两的银票和房契是他老人家一生的积蓄。蒋大夫分文未留,全藏进了这本册子里,和他满心的不舍一起。 “好啦,我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只是偶尔会觉得没能等到为他送终有些遗憾罢了。这么多银子给我也没处放,既然我师父托我的手把这册子给了应该给的人,那这银子就由宋哥代为打理吧。我师父相信的人我自然也相信,话不多说,乖乖听安排就是。” 宋楚云还真没想到他会受蒋大夫信任至此,突然多出来的一笔巨款成了无形的责任,倒叫他有些哭笑不得。 “一百两银子足够你置个宅院、买块田地,再娶个媳妇儿了。这钱我先替你存进钱庄,等你弱冠时拿出来做安家之用。” 宋楚云指尖轻点银票,最后落在房契上:“店铺买断还需一百多两,我每月付你一笔工钱,剩下的照样存进钱庄。或者你有想做的事,想开的铺子跟我说一声,知府大人那里的人情我还没用完,帮衬着你商途顺利不会很难。” 时至今日清风才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蒋大夫要将自己托付给宋楚云,那些意外之财他一分没要,甚至连要折扣买断铺子的话都没说。 不止如此,宋楚云还为他做起了打算,把他拉进保护圈,会动用自己的人脉关系保他往后万事顺遂。 唐恬侧目,迎上双怀有热忱的眸子,抿唇会心一笑。 他知道,又有一个无家可归的青年,被他深爱着的、全世界最好的楚云,给温暖治愈了。
第159章 鉴于清风在这里适应度良好, 没过几天宋楚云就给安排了新任务,让他负责去和供应水果的农户对接。 原本老宋家自己种了荸荠,这东西消耗量大, 刚好有个帮工有这方面的种植经验。宋楚云便买了块不大的水田,专门让人照管着批量种植。 赵塘村的桃子和西瓜还没成熟, 剩下要用的橙子跟苹果还有青枣都得找农户采买。 清风以前没对接过这类事宜, 自个儿拿着账本研究片刻, 遇上不懂的就来请教宋楚云。做主家的那个也很耐心,一点点教他怎样挑选果子, 怎么给箩筐称重, 再怎么按批量登记造册。 幸而清风虽没这方面的经验, 但胜在年轻脑瓜子好使, 举一反三下很快就能独自完成对接, 并且把账本上的记录做的相当漂亮。 今儿正逢镇上书院开学, 多数人赶去应学或是看热闹,店里生意难能消停些。 唐恬忙活完清早那一波事宜,就闲暇了下来。此刻没甚事做, 拿了个脆甜的苹果边啃边在窗边晒太阳。 “在想什么?” 宋楚云不知从哪儿绕到他身后的,托住小夫郎仰面瞧的后脑勺,摸他有柔软发丝的头顶。 唐恬闻言甜甜一笑,顺势把头抵在人腰间:“在想你啊。” 自家崽崽这般主动倒让宋楚云有些惊讶, 下意识蹙眉道:“是我犯错了?还是哪里得罪你了?” “什么话,偷得浮生半日闲,我在想风也想你, 不可以嘛?” 唐恬莞尔, 娇娇的嗔他一记。 “楚云,你看。” 宋楚云不明所以, 本能的顺小夫郎手指的方向看去。 今儿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温度适宜。大片带暖意的艳阳透过悬挂着的琉璃瓦片投射进斑驳,屋里窗明几净,新铺的地板锃亮可人。柜台上方的风铃水单被轻轻吹起,撞出悦耳的好听声响。 收银台前小金正和算盘较劲,大金也在,撑了一只手在他身后的椅背上,另一只则时不时的纠正弟弟扒错的算盘珠子。 兄弟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小金一张娃娃脸上有得意之色,偶尔遭了哥哥的揶揄还会捏捏拳头,打闹着诉说不满。 “大金近来总在田里跑,人好像黑了些,也壮了些。” 小夫郎笑笑,声线轻缓如风。 宋楚云点头,接他的话茬:“小金也长高了,去年他还矮大金一整个头,今年看上去只差半个了呢。” 门外大扬来送奶,正巧赶上大鑫拿了鸡蛋来店里,两个人并肩站在门口闲谈,低声说着兄弟间才听得懂的浑话玩笑。 那木桶里装着满满当当的鲜牛奶,竹篮里也是个头均匀的鸡蛋。大鑫顺手把竹篮交给单成,转过头去帮大扬从牛车上卸货。 宋楚云望着这一切,只觉得连肺腑里都荡漾着轻快——这本是世间最平常的日子,却莫名使人觉得幸福,想让时间永远暂停在这一刻。 “楚云,有你真好。” 唐恬喃喃,把脸伸过去贴进在他掌心。 “你真的很会‘养孩子’,你看他们被你养的多好。” 宋楚云被他脸颊上的软肉蹭得有点心猿意马,只得小幅度的勾了勾唇角,将人拢的更紧一些。 “甜甜,以前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我是被你治愈着的人么?那是因为我以为我的责任感只会出现在生死攸关的边境,也只会给那些与我性命息息相关的人。” “可后来我发现不是这样,其实我也能过平静到被柴米油盐填充的日子,融入到我本没见识过的市井氛围。你让我觉得我是个活生生的人,哪怕胸前没有挂不下的荣耀勋章,哪怕没有像救世主一样挽回颓败的战局。在你眼里,我仍是个英雄。” “你当然是。” 唐恬含笑,侧身吻他的脸颊:“一想到余生我会和你这样的人共同度过,我就很期盼,期盼明日起床时我们都白发老矣。然后在朝阳徐徐升起的时刻,走到街上听邻里背后私谈——看,就是他们,携手了整整一辈子,谁也没离开谁。” 宋楚云真被他的这番形容给感动到了,低头回吻,动作细腻轻柔而又极尽缠绵。 - - 店里突然多了两位新成员,一应事物都变得无比顺遂起来。 单成是做惯了杂活的,为人老实话少却非常踏实能干。在他来的这五天里,小金几乎没碰过哪怕一下的抹布,每日早起店里总是干干净净,连桌椅板凳都细致擦过。 清风和果农们的交往也很良好,其中一个卖枣的嬢嬢一心想招他为小女婿,甚至不惜白送了两框嫩枣来拉拢关系。 三月初十学堂正式开学,唐恬约了许愿一同去念书,日日都在跟前晃悠的小夫郎乍一离了家,倒叫宋楚云心里空落落的,哪哪儿都不自在。 好在单成也同病相怜,因此闲暇时这两个大男人还能头碰头的相互诉说上片刻。 在平淡似水的日子里,他们唯一的乐趣就是每日把唐仁海拉出来口头鞭个尸,这几乎成了云甜记内部人员的基本保留项目。 “我实在是受不了了,主家,我求你换个人去清点库存吧,我再多去两趟恐怕要和那姓唐的老东西当街互殴起来了。” 这样的话小金日日都在说,宋楚云他们早已见怪不怪。只是今日小金盘完库存回来身上带着股子压根洗不掉的味儿,不免让像单成这样的老实人都没忍住狠狠啧了两声。 “什么味儿这是?难闻死了,店里还有几个食客在吃东西呢,你避远些别熏着别人。” “馊味呗,不然还能是什么味!不是我说,那老东西也太过分了!从账上支了几十两银子走,可采买回来的肉馅全是项圈处的淋巴肉不说,还都发霉了,那哪是能给人吃的!” 云甜记里卖的都是甜品,为防食客们吃多了腻,唐恬做主给水单上多添了两味小食。一个是炕土豆,还有一个是肉馅酥饼。 这酥饼里头的肉馅也归进了唐仁海的采买项目单。 “宋哥,虽说那是你老丈人,但你好歹旁敲侧击的也得提一提吧。榨油水归榨油水,可没有这种榨法儿啊,店里挣的钱差不多都给赔进去了,再这么下去,好好的店面迟早要赔垮。” “就是啊主家,那死老头子买来的食料根本不能用,咱们还有那么多的原料要开销出去呢。我算了算账目,这个月到现在不仅没进账,还倒亏出去整整十二两。十二两什么概念,换成胡萝卜干能给宋初八吃上好几年的。” “呃啊、呃啊、呃啊、呃啊!” “有你什么事。” 宋楚云听罢扬了宋初八一掌,成功阻止了骡子拱火。 “知道你们记挂店里的生意,但眼下时机未到,贸然翻脸怕白瞎了之前那么多铺垫。这唐仁海比我想象中的还能贪,倒也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能收网了。” “这件事甜甜不清楚内情,你们记着别说漏嘴,若是他问起来,就说勉勉强强还能看过得去,总之别让他听了伤心。” 其实用不着宋楚云特意交代,小金他们避着唐恬还来不及,怎会上赶着说他那血脉相承的老爹做了哪些腌臜事,平白叫他跟着失了颜面呢。 不过光有小金他们守口如瓶也没用,架不住唐仁海自己作死。一日酒喝多了,叫马夫把本该送进库房里的东西全给送到了店里。 恰巧唐恬休月假,正在柜台前做功课,一见这满板车的廉价处理货,哪有不生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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