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今细想,说是他一夜之间突然长大了也可,说是一个一直无依无靠对这个世界满心畏惧的孩子,突然之间有了底气,从此之后再无所畏惧,也可。 而这个让雁桢突然之间有了底气,不再因为自己的天资不足而惶惶不安的东西,恐怕就是沈辰溪给他的赤玉。 后来他去寻赤玉的时候,和任渠椋相遇再琨玉山附近,遇到了一群黑衣人。他们当时判断出了这些应该是广福寺的弟子,却没能抓住为首的那一老一少两个人,也没能猜出他们的身份。 起初的时候,他们推测那个胖些的或许有可能是悟慧大师,但眼下看来,他们恐怕是猜错了。 且不论悟慧大师有没有那样的能力,一个人对抗任渠椋和顾凌宇两个人,单凭他的冲动性子,都和那日他们遇到的那个黑衣人全然不同。 而且,悟慧大师恐怕也没有那样的权力,去调动广福寺那么多的弟子。那么多弟子身亡,若当真是悟慧所为,那么必定会惊动身为住持的悟然,即便是悟慧编了什么瞎话搪塞过去,悟然也不可能丝毫不起疑心。 当时他们也是思虑过浅,才没有想通这一节。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说明那日那个瘦小些的黑衣人就是雁桢。 顾凌宇之所以确认,是因为任云潇讲给他的那个故事。 广福寺中有人行为不检,对烟波城前任城主的女儿始乱终弃。顾凌宇虽不知那人是谁,但大抵也能猜个七七八八。至于那个孩子,既然是任云潇的故人之子,故人已去,任云潇自然是要照应一二的。 既然不能明着照应,那便只能暗中帮助了。 当初那女子和那个广福寺弟子往来的时候,任云潇大约是已经身在魔界,因此才没能有机会帮到自己的好友,如今一切已经都不能改变,她能做的也只有提好友照看她的遗孤。 虽说雁桢是因为再烟波城求学无门才来到了琨玉山,但这么多的门派,琨玉山并非是离烟波城最近的一处,雁桢怎么就偏偏来了这里? 琨玉山那么多弟子,当初顾凌宇想要收徒的时候,怎么任云潇就选中了雁桢? 这么多年,雁桢也算是养在任云潇的膝下,为什么每次有点大大小小的事情,任云潇总喜欢派轻隐和雁桢一同前往广福寺去,哪怕有些事情其实根本就用不上雁桢这样的清琼仙尊亲传弟子亲自去做? 还有那日,最开始的时候,调查鬼皿之事时,任渠椋和悟然大师起了一些争执,不愿在广福寺中留宿,那时候的雁桢大约是还不知道自己和悟然大师的关系,见着了自己的师尊,便一心想要跟着师尊去见见世面,也要离开广福寺。 那个时候,一直都一脸佛法无边,似乎什么事情都不能牵动情绪的悟然大师,出言挽留了雁桢。 当初顾凌宇诧异,却只以为悟然大师大约是欣赏这些年轻的后辈,大约是人年纪大了,便总喜欢孩子围在身边的日子,以为悟然大师是觉得广福寺太过肃穆,舍不得轻隐和雁桢这两个红尘中来的孩子带来的烟火气,才会想要让他们留下来。 故而,他那时候才没有多想。 还有烟波城。 烟波城当年的城主和少城主双双殒命,余下诸人相争不断,谁也不能坐上城主的宝座。 前任城主虽说很多事情上做的有些令人难言,但这么多年下来,既然能将烟波城管理成为四大门派之一,必然不会只是一个迂腐的糟老头子而已。 烟波城中,不可能没有他的亲信。 但是主子身亡,那些亲信们这么多年,恐怕也不好过。 这样的一群人若是潜伏在烟波城之中,多年之后,眼见着自己的效忠的城主呕心沥血发展至今的烟波城成了这样一副无主的混乱局面,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做? 自然是寻回所谓的“正统继承人”,将那些心怀鬼胎之人赶走。 而少城主那个时候还没有娶妻,自然是没能留下什么血脉。 既如此,那么城主的正统血脉,便只剩下了他女儿当初未婚先孕,让自己的父亲都觉得丢人的私生子,陆雁桢。 如今看来,很多事情,竟都是早有端倪的。 如果雁桢就是任云潇好友的孩子,如果悟然就是雁桢的父亲,那么很多事情,就能解释的清楚了。 为什么悟然这样的高僧,已经成为了广福寺的住持,还要去掺和赤玉这样的事情。 为什么雁桢一直都乖巧地待在琨玉山中,却能拥有这样一批愿意效忠他的人。 顾凌宇不知道雁桢是什么时候被烟波城中城主的旧部找上的,但他可以确定,时间一定不短了。 久到了,消磨尽了少年眼中曾经有过的,所有的光和灵气。
第119章 身怀利器 顾凌宇和任渠椋说的其实不全…… 顾凌宇和任渠椋说的其实不全准确, 虽然他们的确猜到了大部分的真相。 那个时候,烟波城通过比武来选择城主,对于雁桢而言, 他的确是觉得, 这是自己出人头地的唯一机会。 那个时候的雁桢, 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曾经的烟波城城主的女儿, 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广福寺的住持悟然。 那个时候, 他真的以为自己就是一个血缘稀薄的陆氏分家子弟, 以为自己就是那一对老父老母的孩子。 但无论如何, 不管是不是亲生, 他的父母对他从来都是没得说,不管是不是亲生,他都愿意孝敬二老。 因此即便师从琨玉山, 即便任云潇对他也很好,陆雁桢却从始至终都想着想要回到烟波城。 而且, 他不愿意以一个普通修士的身份回去。 他被赶出烟波城学宫的事情,几乎被陆阮青闹得人尽皆知。所有人都知道了他, 知道他是一个贼,还知道这样一个血统低贱, 天赋一般,而且还手脚不干净的贱种居然妄想进入学宫, 妄想和他们平起平坐。 后来他拜入琨玉山,拜入任渠椋的门下, 即便是他没有回去过烟波城,不知道那些人在背后是怎么说他的,也八成才得到——那些人, 定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嘲笑他,嘲笑他的出身,嘲笑他痴心妄想,嘲笑他这样的人,就算是拜入了任渠椋的门下,也不能修行出什么结果来。 所以,他不能以一个普通修士的身份回去……他不能。 想要回到烟波城,必须做出一番成绩。而能令城中那些世家子弟们信服的,便只有在比武中胜出这一条法子。 那时候的陆雁桢觉得,既然任渠椋收他为徒,任渠椋身为清琼仙尊,那么自己身上必然是有什么过人之处的吧? 不然任渠椋这样性子的人,为什么会收他为徒? 为什么就……偏偏看中了他? 或许……有可能,他就像是那些话本中所说的天之骄子,因为某种原因修行总是不得章法,因此总是显地比旁人要慢半拍,像是天赋不足的样子。但是总是有得道高人能够看出他的与众不同,带在身边悉心教导,于是突然有一天,有一个什么样的契机,他就能一鸣惊人,一飞冲天。 陆雁桢觉得,那场比武就是他的契机。 但是,他满心的宏图壮志和胸中的熊熊火焰还没来得及燃烧,便被任渠椋迎头的一盆凉水浇得透心凉。 不仅如此,任渠椋像是一点希望都不想留给雁桢似的,居然在晚上和顾凌宇夜谈的时候,说他的天赋和轻隐比起来差得远。 所以,他一直以为对自己青眼有加的师尊,其实一直都是这样看他的。 任渠椋和顾凌宇谁都不知道,那一夜,陆雁桢站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将他们的对话全都听了去。 少年的志向,少年的春秋大梦,被那两人轻描淡写的一场对话击得粉碎。 所以,他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没有运气好到遇到什么得道高人的指点,没有运气好到遇到一个能够赏识他,看出他与众不同之处的师尊。 他只是一个,没有天赋的,出身低微的,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可是……凭什么呢。 如果老天当真想让他当一个普通人,又为什么要让他生在这样的地方,让他每日都看着这些名士大能,看着这些人是如何的呼风唤雨,看这些人想要办成一件事是多么的容易。 就在他以为,自己的一生就要这样普普通通地度过,以为自己一生都只能成为任渠椋或是吕轻隐这样的人的衬托的时候,在他们离开烟波城的前夕,突然有一个人找到了他。 那个人是烟波城中的一个长老。 长老对他说,看着他,觉得眼熟。 那一瞬间,陆雁桢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仿佛沸腾了起来。 所以,比武不是他的契机,他也并非生来平凡! 所以……他的身世,果然还是隐藏着什么秘密的! 但是,那人却不能确定,不能确定陆雁桢是不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人的孩子,他需要确认一番。 于是那人只送了他一只传讯灵鸟,说是等确认之后再来找他,之后便再无音讯。 那时候的陆雁桢不知道那人口中所说的那个“故人”是什么人,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究竟有什么玄机。 他只能一心盼望着,盼望着自己真的有什么过人之处。 再然后,还未等那人确定他的身份,他们便遇上了带着赤玉出逃的沈辰溪。 谁都没想到,沈辰溪居然被任渠椋设下的结界,和吕轻隐,陆雁桢困在了一起。 而偏偏这个时候,烟波城那位长老传了灵鸟给陆雁桢。 陆雁桢不想让吕轻隐知道自己的秘密,于是便寻了个由头,躲到了茶馆后墙的后面,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而灵鸟中传出来的消息,一字不差,全部都落进了沈辰溪的耳中。 沈辰溪知道,任渠椋再回来之前,她必然是没有机会离开结界的,而他设在赤玉周围的禁制,她也根本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既然她已经是强弩之末,又不想放任这些人赢得这么痛快,偏生老天还将这样一个身世凄迷的孩子送到了她眼前,可不就是给了她最后一点做些什么的机会么? 于是,沈辰溪用赤玉诱惑了陆雁桢。 陆雁桢的一生,从未遇到过这样好的机会。 先是烟波城的长老告诉他,他不是一个出身贫寒的普通人家的孩子,他是前任烟波城城主留在世上唯一的一支血脉,声称愿意帮他夺回属于他的一切,后又有沈辰溪愿意将赤玉拱手相让,改变他天赋上的不足。 这样的好事摆在眼前,雁桢再一次觉得,任渠椋他懂什么呢? 有时候啊,人生的运气,当真是重要的很。 这样的好事,他没有理由拒绝。 于是沈辰溪出面,从背后偷袭了吕轻隐,趁吕轻隐昏迷之后,陆雁桢便带着赤玉离开了茶馆,就近找了一处山林将赤玉藏了起来,并且按照沈辰溪教他的方法设下了一层禁制,以隐藏赤玉的气息。
112 首页 上一页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