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小哥儿怎地这么俊俏?”方一进门,坐在院子里包粽子的大舅娘看过来,顿时笑开了眼,打趣道。 当着大舅娘的面,沈之洲反而脸皮薄了,没了在宋清面前的臭美劲儿,赧然转头看宋清。 宋清大掌抚着沈之洲的背,解围道:“不是买了糖人?找他们玩去,我和大舅娘包粽子。” 王兴礼兄妹二人带着大表哥家的小米,一人提着个蛋袋,里面装着熟鸡蛋、鸭蛋或是鹅蛋,气势汹汹找别的小孩撞蛋去了。 得了话,沈之洲从车前框里取出糖人,笑眯眯递一个到舅娘嘴边,然后跑去找几个小的玩去了。 大舅娘停下包粽子的动作,腾出一只手取出嘴里的糖人,对着沈之洲背影嗔怪道:“小孩子才喜欢的东西,给我老太婆作甚?” 话是这么说,心里跟抹了蜜似的;高兴得合不拢嘴,一时间是既慰贴又替他高兴。 没想到以前那个乖的时候乖得像只家猫,淘起来像个皮猴子似的小不点,这会儿在她面前也知道害羞了。 宋清打水洗了手,坐到大舅娘对面包粽子。 他倒是没包过,不过看大舅娘那信手拈来的动作,应该不难学。 “可不能直接捆!” 话还没说完,宋清手里的粽子就散了,糯米全掉回木盆里,手上只剩下粽叶和棕叶条。 这一下可把大舅娘惹笑了,她看小宋那架势,还以为包粽子他也是一把好手。 “这样,”大舅娘取了新粽叶一边示范给人看,一边讲解,“用水浸一会儿,不然糯米松散着既不好捆,煮的时候也容易煮散。” 照着大舅娘的手法做了一遍,宋清也勉强算是会包粽子的人了。 多包了几个,手法熟练了速度也上来了。 “我就说在婶子这儿吧!” 不等粽子包完,张嫂和郑嫂提着篮子过来了。 “听我家妮子说看见小宋叔叔和沈阿叔回来了,我就叫上嫂子给你们送粽子来了。”两人手上都提着一小篮子粽子。 郑嫂接口说道:“我俩过去没找着人,一猜就知道在婶子这里!” “嗨呀两位嫂子拿什么粽子?我跟大舅娘正包着呢!”宋清起身招呼人。 “你们包你们的,我们送我们的!” “我们这粽子还是昨晚上约好了一起包了煮好的,先送过来你们尝尝味儿。等婶子包的出锅了,我们也是要吃的!” “尽管来吃,还能吃穷婶子不成?”大舅娘也站起来跟人说笑。 宋清接过两个篮子,提到屋里去。找了木盆倒出来,才发现底下还有煮好的鸡蛋鸭蛋。 如今菌子挣钱了,端午节也吃得上粽子和水煮蛋了。要是换在以前啊,别说粽子了,自家鸡鸭下的蛋也要攒起来,等攒够了拿去城里卖。 端午节也不是哪家都吃得起粽子、水煮蛋的。 小宋两口子现在自然不会缺这口吃的,那也是一点心意不是。 今日端午节,有些妇人得管管家里,可地里菌子一天不采就得损失几两银子。 几家人一合计,干脆今天就采早晚两个点,采一斤菌子两文钱。前一天还多包了粽子,今日来上工的一人发三个粽子,算是一个东家发一个粽子表表心意。 王兴义夫妻二人早上先装着粽子去地里发了一回,大舅娘主要还是给宋清两口子包的。张嫂郑嫂也特意等着两人回来,先送了这处再去地里。 这样就算住得远的人家回不去过节,心里也高兴,以后也愿意过来做工。 等宋清腾出篮子,两人便回去装粽子送去菌地了。 其实过节还留在地里干活儿的,多数家里条件都比较艰难,怎么吃得起粽子?这回拿了三个粽子回去,家里老人孩子都能尝尝味儿。 中午一大桌人聚在一起,还要吃“五黄”“五白”。 “五黄”有黄鳝、咸蛋黄、黄瓜、黄鱼、黄酒;“五白”有白切肉、白蒜头、白斩鸡、白豆腐、茭白。 以前哪儿有这般过节的?只听说人家富贵老爷家有这个讲究。不过今年富裕了,还有宋清沈之洲二人跟着一起过,大舅娘也不嫌麻烦、不怕花钱,齐齐整整一样不落弄好了。 改明儿两口子有孩子了,可就不能一起过端午了。 吃了午食,宋清骑自行车载着沈之洲,大表哥骑三轮车载着一家老小,去县城西城外看人赛龙舟去。 西门外两三里远有一条大河,名叫泞水;往年这日也有赛龙舟,但都没什么看头,自然没人去。 今年孙淑一好好筹备了一下,走私库出了彩头:拔得头筹的,直接奖励两头三百斤的大猪。 这下十里八村来报名的人就多了,于是规定一个镇上最多两个队伍,怎么选人、要不要训练她也不管,真真正正的甩手掌柜了。 但耐不住乡亲们热情,十来天前开始,地里没事了就聚在一起讨论技术、战术什么的,兴致上来了还下水试一试。也不知道琢磨出来什么没有。 总之宋清没什么兴趣,沈之洲倒是看得很高兴,恨不得取而代之。
第35章 山路 二人住在衙门也有好处,每日沈之洲放学了,若是恰逢孙淑一得空,便会前往拜访。聊京城,聊古籍,也聊从京城到泞阳县的艰难险阻。 据孙淑一所说,沈之洲文采完全不在她之下,只是年纪略小,文章作得不够有深度。在某种层面上,和宋清的判断相差无二。 于是夫夫二人商量过后,便找到杨夫子,将心中成算一一告知。得到杨夫子的许可,宋清去哪个村镇都会带上沈之洲。 或许严格意义上来说,沈之洲幼年丧母、青少年丧父,遭受继母磋磨,但他的成长经历是很纯粹的。 自幼得到沈父教育,还有娘舅家可以依靠,沈氏虽然刻薄,倒也不算是大奸大恶之人。而他一心沉迷书本,很少关注外界,対人性、人心的思考难免显得浅薄。 这也是他文章内涵不够深刻的主要原因。 并不是说只有经历了苦难,才能有思想深度、思维广度;而是只有见过、见多了苦难,才能体会到文人因那一颗悲悯之心而产生的切肤之痛。 宋清相信沈之洲走得到殿试那一步,自然更要多替他想想。 今上虽没有经天纬地之才、扭转乾坤之能,旁人却能从一条条为国为民的律法之中,窥见其爱护苍生的胸怀。 若想得今上青眼相看,要么有经国安民之才,要么有悲天悯人之心。二者皆有,且身体力行做出成果,封侯拜相之日近在咫尺。 他倒不是一定要让沈之洲入朝为官,只想着他能尽情地展露学识便满足了——対一个仅仅因为有书可读就泪如泉涌的人来说,所求不外如是。 言归正传,夫夫二人端午过后没几日,便向杨夫子说明情况,现在已经带着七八个衙役去往石岩镇。 矩州地界山路都不好走,而石岩镇的山路堪称其中之最。 远远望去,走在陡峭山路上的几人像是一只只蚂蚁,缓缓移动着渺小的身躯。 这条小路蜿蜒在一座石山的半山腰,说是小路,走两步便有一块大石袒露出来,确切来说是一条岩石路。 小道两旁都是岩石,小的也有膝盖高,大的甚至有一人多高,很是逼仄。有些石头是活动的,人走上去一不注意就会滑倒。 小路一直延伸到峡谷低地,横过峡谷还有一座山也是同样的小路,翻过那座大山就是石岩镇。 往日基本上从没有外人去石岩镇,只有到了每年上税、登记土地的时候,才有零星几个官差前往。反正石岩镇历来交不齐赋税,有人去走个过场就是了。 “宋哥脚下小心,这是块活石头。”黄正义一马当先走在前面,时不时出声提醒后面几人。 黄正义是快班新招的衙役,因为性子直、嘴里藏不住话,被班头打发到宋清这里来了,不然让他去巡街催租的话,说不定一天就能得罪一条街的人。两人是一个村的,想来都是知根知底的。 “行!”宋清两手扶住两边的岩石,长腿一使劲,翻上身前大腿高的石头,然后再转身去牵沈之洲。 沈之洲抓紧宋清的手,小心翼翼借力上去,再次感慨道:“这路真险!” 靠近峡谷的有些地方,路边石头矮,还能看到底下大块大块的岩石。有时候不小心碰到一个小石头,小石头滚到底都要好一会儿。 让沈之洲跟上黄正义,宋清回身给后面几个衙役搭把手。 前面几个都没什么事,最后一个衙役搭手上来后,凑在宋清耳边小声问:“宋哥要不咱歇会儿?我去方便方便!” 在山脚下的时候他就来感觉了,可没找到凑近宋哥的机会,随行的还有宋哥他夫郎,他总不能在后面扯着嗓子喊众人等等他吧? 要是自己在后面跑去方便,这到处都是石头,连个人户都见不着,他可不敢。要是被鬼抓去了咋整? 到这会儿他是实在憋不住了。 “行,去吧,别走远了。”宋清叮嘱一句,招呼前面众人坐下来休息休息。 宋清坐到沈之洲身旁,把腰上的竹筒递过去,顺便捏捏人手心的软肉,“累不累?” 喝了一口蜂蜜水,沈之洲舒服地喟叹一声,这才回道:“还好吧,就是腿有些使不上力。” 他以前也不是没赶过路,只是都没有今日这般提心吊胆的,一坐下来才发现腿软得不行了。 不止是他,另外几个衙役也凑在一起,边喝水边感叹路难走,也不知道那石岩镇人怎么走得的。 为了不让沈之洲不好意思,宋清用身子挡着另外几人的视线,把沈之洲的腿放在自己腿上,手下力道适中地按摩着小腿肚子。 “别按了,坐下歇歇。”沈之洲收回腿,笑眯眯拍拍身旁的岩石。 见状宋清也就坐过去了。等晚上回去了,得去医馆配点药,给沈之洲泡泡脚。 这地方叫秃鹰口,地如其名,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盘旋着几只秃鹫,仿佛蓄势待发的猎人,随时会扑向地面的腐肉。 “大壮怎么还没回来?我去看看去。”黄正义见人一直没回来,跟几人打了声招呼,便朝着大壮离去的方向找过去了。 “大壮?大壮!”黄正义边走边喊道。 “黄哥!麻烦你给我采几张树叶子过来!”大壮憋着劲儿的声音远远传来,“我马上就好了,嗯——” 隔老远,清清楚楚听见一声响屁。 赶忙转身走向一边,给人采叶子去了。奈何这岩石缝隙里,矮木叶也不是很大,找到一张手心大的都困难。 随便采了几张,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没走几步路,便看见了岩石后面露出的衣角,“小是小了点儿,你将就着——日!” 哪知岩石那头竟然不是大壮! “宋哥!宋哥!你们快过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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