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副气得不行,他感觉全场都在看他笑话,当即也待不下去了,转身就走。 等崔大副的背影再也看不见了,宋知时又道:“我刚刚说的钢琴,其实也是无奈之举,现在想来确实有不妥当的地方。” 他是真怕了这对叔侄了,花样一出接一出。 人群中有人问:“哪里不妥?” 宋知时摊了摊手:“咱们文工团哪有钢琴啊?” 朱芳婕感觉今天自己的心就跟这过山车似的,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刚刚经历了高潮,现在又来了个急刹车。 她好奇地问:“你还有准备呐?你想到底想演奏什么?” 宋知时伸出手臂,直指练功房墙上的一张画报:“这个——” 全场哗然,这也可以? 宋知时浅浅一笑,露出一对若有若无的梨涡:“怎么不可以?我听说抗战英雄刘敏益先生,当年就曾经在大决战胜利后表演过这个,团长这是个好兆头啊,放在国庆表演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李逢春也算是想明白了,不论是钢琴还是什么乐器,只要能防住崔大副叔侄,宋知时都能上,不能上也要硬着头皮上。 这个崔大副,真的是越来越过了…… “行,那我给你报上去。你小子好好演,我就等着看演出效果,要是效果不行,你也别想成为正式演员了。” 这惩罚不可谓不重,但宋知时非但不怕,反而还一幅跃跃欲试的姿态。
第38章 国庆(一) 宋知时狡黠一笑:“谢谢团长给我这个宝贵的机会,我一定不负您英明的指导。” “我是革命一块砖,东西南北任您搬,砌进长城不骄傲,放到厕所不悲观。” 事情都定下来了,宋知时自然是各种彩虹屁轮番吹。 “好好好,你小子这嘴,真的是——” 李逢春被熏得乐淘淘的,反倒不计较宋知时刚刚冲撞崔大副的行为了。反正他的目的也达成了,其他人的阴谋诡计有没有实现就与他无关了。 李逢春走后,众人对望一眼,这才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团长真的要把你调走呢。”何皎皎拍了拍胸脯,一幅受到惊吓的模样。 宋知时安慰她:“现在一时半会儿不会了。” 周围人也跟着应和:“是啊,这也太突然了吧。” “是宋同志上次表演太好了吧,所以才要让他单独出一个节目。” 队员们对刚才发生的事情议论纷纷。 彭素涛瞄了一眼朱芳婕,小声叨叨:“我猜八成是这个崔大副搞的鬼,虽然我还想不通为什么!” 周和平轻声提醒他:“嘘,别说了。” 只是彭素涛平时就是个大嗓门,即便是压低了声音,这音量也是大家都能听见的。 朱芳婕作为队长,一直都是不允许队员私下传小话的,更何况还是领导的小话,一再反复告诫众人,要小心祸从口出,今天却一反常态地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朱芳婕扫了一圈练功房的队员,斥了一句:“舞蹈都会了?有时间在这里聊天了?” 队长一发火,底下的人一哄而散,只留下宋知时和朱露莎这俩朱芳婕的得意弟子。 宋知时等人都走光了,赶紧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朱芳婕。 朱芳婕听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好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的样子,她对二人说:“我带了杨慧琴七年,从前只觉得这姑娘心有点偏,心气也高,但从来没觉得这是什么坏事,没想到有一天她会联合外人来对付我。” “是我不好,把她的心养大了。如果不是这些年她做事越来越出格,副队长乃至于正队长,迟早都是她的。” “我居然没发现,这杨慧琴跟那崔大副叔侄倒是像一家人,完全不懂长江后浪推前浪的道理。”朱芳婕自顾自地说着,仿佛也并不需要别人的回答,说到最后,话语中竟有些自嘲的意味。 朱露莎看不过去,跟着骂了一句:“这杨慧琴的舞蹈水平确实有,但是省城里跳得比她好的大有人在,不过是仗着河洛这里穷乡僻壤,没几个像样的人才,才这么、这么……放肆!这次国庆演出,我就要让她看看,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朱芳婕没好气道:“你给我安份点!学一学知时的稳重。国庆演出不是给你出气的地方,大家一定要好好配合,保证整体的舞台效果,力求每一场尽善尽美。” 一直在发呆的宋知时被点了,赶紧回过神听朱芳婕的教导。 朱芳婕问:“其实我一直很奇怪,崔大副为什么突然针对你?” 宋知时心说,这怎么能叫突然呢,从对方得知他的出身开始,就一直对他抱有偏见,前世今生都是如此。 只是上次建军节演出结束以后,更严重了…… 他严重怀疑崔大副就是仇富,但他不能说,毕竟这个年代,富裕就已经是原罪了。 好在朱芳婕并没有纠结太久这个问题:“一而再再而三触及我的底线,我肯定会出手,这事你俩不要管,专心练舞,杨慧琴交给我就行。” 经过一个月紧锣密鼓地训练,终于到了国庆前夕。 宋知时已经大半个月没有回矿上了,连日的训练让他的身体隐隐有些吃不消,但最终还是坚持了下来。 明天就是验收成果的时候,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去传达室拨通了那个电话。 “你好,陕甘煤矿。” “你好,我找第八分队的顾淮。” “请稍等。” 电话里传来一阵忙音,宋知时怔愣了一会儿,直到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他才慌张地接起。 “你好,我是顾淮。” 以为对面没听到,顾淮提高了嗓音。 “喂?在吗?” 宋知时赶紧道:“在,是我!” 顾淮来得时候想了很多,唯独没想到会是宋知时打来的电话,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怎么,就是……咳咳,明天是国庆,我们第一场演出就要去矿区,你、你一定要……”宋知时咬了咬下嘴唇,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叫人家看个演出也能心如擂鼓的。 宋知时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催促声—— “顾工,雷管已经铺好了。” 顾淮应了那边一声,随即又意识到什么,捂住了话筒说了几句,然后才回宋知时:“嗯,我知道了。” 宋知时很郁闷,什么就知道了,他还什么都没说呢。 可顾淮好像他肚子里的蛔虫,马上就感知到了他的心情,补了一句:“我一定到场。” “好好跳,知时。” 顾淮说这话时,尾音上扬,语气中多了几分轻快。 宋知时甚至能听出里面包含了一点…… 期待? 好好跳,知时…… 不是宋知时,是知时。 印象里顾淮鲜少这么叫他。 “嗯,好。” 宋知时一手搅着电话线,一手在桌上刻字,这是他紧张时特有的小动作。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花五毛钱只是为了让对方留意自己的节目。 也许是因为顾淮送的那双舞鞋,改变他今生的选择,从而造成了不一样的结果。 宋知时找了个借口准备挂电话:“那我先挂了……” 顾淮在电话另一头沉声道:“嗯,挂吧。有什么事情回家再说,省点钱买点吃的。” “嗯,回家说。” 宋知时红着脸,手足无措地挂断了电话。 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在害羞个什么劲儿啊?对方只是顾淮而已啊。 等等,宋知时回过神来,刚刚电话那头的人叫顾淮什么? 是顾工吗? 可顾淮为什么总是下矿井,他不是应该坐办公室的吗? 宋知时心里升起些许狐疑,但最后还是表演的压力占了上峰,把疑虑压了下去。 一天时间转瞬即逝。 时间来到1973年10月1日国庆节。 这是宋知时来到这个时代过的第一个国庆,也是他第一次正式参加大型演出。 不需铃声,五点多的时候,楼里就陆续有了走路声和洗漱声。 宋知时太紧张了,直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睡着,饶是如此也睡得不踏实,所以很快就被彭素涛和周和平的谈话声吵醒了。 一想到马上就要登上舞台,他很快就精神了,一夜没睡好的大脑竟也不困,全靠一股兴奋劲儿支撑着。 上午七点,一辆大巴车缓缓驶入陕甘煤矿矿区。 陕甘煤矿是河洛市最重要的经济来源之一,整个矿区有好几万人,所以它的基础设施也是最全的,有小学、幼儿园、食堂、家属区、卫生所等等,更重要的是,它有商阳县最大的礼堂,可以同时容纳上千人。 文工团第一场表演就要献给伟大的工人阶级,矿区是重中之重。 简单排练了几遍,过了几次走位,时间来到上午九点。 原本空旷的礼堂瞬间坐满了人,一眼望去乌压压的一片。 他们有些是从别的矿区赶来的,有些是下夜班没睡觉就来的,更有甚者全脸乌黑,显然是刚从矿井里爬出来。 宋知时像上次一样躲在帷幕后面,焦灼地盯着台下。 可惜人太多了,他根本看不见顾淮。 朱芳婕找到宋知时,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小心思:“找人呢?” “队长,”宋知时羞怯地点了点头。 朱芳婕上前给他整了整灰蓝色军装的衣领:“别看了,今天舞台足够大,只要你表现得足够亮眼,你的家人一定会看见。” 宋知时这才感觉到她的双手竟然有些颤抖。 朱芳婕显然也意识到了,冲着宋知时笑了笑:“我上次那么紧张,还是第一次送杨慧琴这帮孩子上舞台。你可不许学我,一定要放松知道吗?” “我知道。”宋知时本来很紧张,不过当他看见朱芳婕眼里隐隐闪过的水光,瞬间就安定了下来。 他不可以让朱队长失望。 此刻舞台下的喧嚣变成了寂静,他心心念念的人也被抛之脑后。 舞台上,报幕员正激情四射地汇报着第一个节目,这是文工团歌唱队带来的合唱《唱支山歌给党听》。 这首歌不但悠扬动听而且贴切主题,直接把场子炒热了。 第一个节目顺利落幕,给了大家不少信心,纷纷在后台彼此鼓励了起来,一时间场面格外和谐。 “下面让我们欣赏,由陕甘煤矿文工团带来的集体舞——《贴花》。” 《贴花》是朱芳婕的原创舞蹈,动作简单,难度小,颇有几分古典舞的味道,舞蹈队新人老人都可以上。 姑娘们个个身着浅粉色的上衣和藏蓝色的裤子,每个人双手各握紧一朵大花,然后莲步轻移来到了舞台上。 伴随着阵阵欢呼声,舞台上开起了一朵朵“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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