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哪里?”宋羽寒寒声道,“你私自掠夺他人的性命,这般行迹,与当年的人皇有何区别?” 赤月见他动了气,就顿了一会儿,在这期间他的视线从来没有离开过宋羽寒,忽然莫名其妙地一笑,道:“你想知道当年我给颜离初的信上,写了什么吗?” “……!” 赤月的眸中倒影中是宋羽寒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赤月点了点下巴,道:“信,你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吗?” 信? 信? 这短短一句话,却像在落针可闻的房中忽然不小心摔落一套茶具,瓷器瞬间碎裂的声音在耳边猛地炸响,惊得宋羽寒不由得心口一提。 什么信? 难道是当年的那副宋羽寒追问几次都不得问出的信,可当年裴钰分明与他说的是…… 说的是…… 宋羽寒闭上了眼,也是,裴钰的话,怎么能信。 “你说。” 他在问之前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将能想到的坏结果都想了个遍,若是当年是妖族出事,亦或者是他的族亲出事,倒也能理解颜离初当年不想说的缘故,但是他又觉得如果只是这样,倒也不至于会让赤月在这种地步专程告诉他。 ……难道是当年的裴钰与赤月以他威胁了颜离初?可当初颜离初当初除了性子桀骜了些,倒也没有见到他与赤月有过什么大的冲突,若是真是被威胁,见到他时又怎么会如此冷静。 “大事将成,可以速归。” 清淡的语气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同时也让他的思绪如同断了弦的珠子一般,四分五裂地摔落在地,宋羽寒以为自己听错了,想要追问,但刚张嘴,喉咙之处却像是哑了一般,说不出话。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会慢慢说给你听。”赤月安抚一笑,“其实当年裴钰早就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提醒过你的。” 提醒过我?提醒过我什么? 宋羽寒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你说什么?" 赤月故意看着他,见他有些急躁,过了一会儿才道:“你有没有听过异体同心?” 这个他当然懂,但是他宁愿不懂,宋羽寒道:“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这个世上异体同心的妖怪并不多,九头蛇就是其中之一,可以一体,亦可以一体,狐狸虽然割裂开来不与我们常住一处,但是心都是一起的,我们想的,都是同一件事。” 宋羽寒闭眼道:“……你以为我会信你?若是如此,这么多年我怎么可能毫无察觉。” 赤月摇首笑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了,裴钰早就提醒过你了,阿寒。” 宋羽寒的脑子嗡嗡作响,他一面觉得不应该如此去揣度颜离初,更不应该轻信赤月的话,但是唯有这一个猜测,却仿佛能将所有事情联系起来。 他从来都不是先发制人便兴师问罪之人,何况他亏欠颜离初良多,即便是,他也要听到颜离初亲口说出来才会信。 ……宋羽寒无意识地眨了眨眼,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干涩。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裴钰的笑声就在耳边响起,他说:“宋公子,你不觉得你的那只狐狸,很会装吗?” 他还说会装的人都很恐怖。
第95章 蝶落 石室中。 围困的两人背靠石室之中,墙上亦是有着一副画,这幅壁画上被震毁了一片,但依稀还能瞧见漆黑的一角,那是一条蛇尾。 蝶永宜唇色苍白,唇角残留着猩红的血,周满亦是不太乐观,他的半条手臂都已经废了,无力地垂着,脸色乌青。 蝶永宜偏了偏头,忍着痛道:“……我当初叫你,叫你,你不要跟来,你不听,出事了还傻乎乎挡在我跟前,他们早就有设下陷进……你挡不挡这一下,我都要受伤,这下好了,咱们俩都要死在这儿了。” 周满满头大汗,皱眉嘿嘿一笑:“……挡都挡了,还说这些干什么,何况来之前就算是温羽都没猜得到跟来的是假的天羽台,我能第一时间发现他们不对,已经很了不起啦。” “你跟他比什么……小羽哥哥天赋异禀,又是修仙之人,你一个凡人,再如何都比不过的。” 蔓延上来的疼痛迫使周满没忍住皱了皱眉,奋力偏了偏遮掩自己疼痛难忍的事实,说:“……修仙之人咋啦?温羽都说,都说我是灵族了,即便血脉不纯正,那也沾亲带故,不算凡人了。” “……得了吧,就你。”蝶永宜咧嘴笑了笑,她的体温一直在降,她却没说,“他不是都告诉你真名了吗,怎么还叫温羽?” “习惯啦,改不了。” 石室密不透风,又没有一丝光亮,他们一人一妖依偎背靠着背,蝶永宜只觉自己的意识越发沉重,眼前的光景越发模糊。 周满感觉到她的头在往下掉,瞬间清醒了,他拼力拔高声音:“也……也不知道温羽他们如今在哪里,不会被你们说的那个人抓了吧。” 蝶永宜清醒了点,声音低低的:“……不知道。” “那……” “周满。” 周满心中惴惴,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慌:“怎,怎么了?” “我教你的……你学的怎么样?” “……为什么问起这个?” 蝶永宜顿了顿,然后又笑了一下:“你总要一个人。” 她的声音像灌了铅,又沉又重,尾音又像是没什么实质,轻到不靠近听,就听不到了一样。 周满顿时如坠冰窖。 这种声音,他再熟悉不过。 他没有父母,跟着乞丐混的时候,老乞丐带大乞丐,大乞丐带小乞丐,小乞丐又陪他这种丧父母的遗弃子。 大多的遗弃子,要么就是被卖去做苦役,要么就是在寒冬腊月活活被冻死,他不想做苦役,也不想被冻死,因此觉得自己还算得上幸运的。 “我听那些买卖人说月满盈亏,但我们是做乞丐的,就是要满,越满越好,最好是盆满钵满,以后你就跟着我姓,叫周满。” 带他的乞丐是个女孩子,十二三岁的样子,脸虽然不大干净,但说话的时候那双眼珠子又格外的发亮。 她叫周姣,周满问她为什么叫姣,是不是她父母爹娘像让她姣美,温和,有大家闺秀的气质。 周姣哈哈大笑,说不是,姣与绞同音,她出生那年,只比她大两岁的哥哥因为突发痨症死了,爹娘觉得是她克死了弟弟,当时娘恨声说恨不得拿根绳子绞死她,来换哥哥。 不过她倒不是被绞死的,而是跟她的哥哥一样,得了病痨死在了床上。 临死前她的声音就跟现在的蝶永宜非常像,她抓住周满的手说:“我让你跟我姓,就是已经把你当弟弟了,但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不称职,以后你就是一个人了,抱歉。” 如她所言,周满从此之后便真的就是一个人了。 直到遇到蝶永宜。 她起初是很不待见周满的,因为他脏还是其他,周满不知道,但是她口头上就是这么说的,为什么说只是口头上,因为蝶永宜说过无数次要将他赶出戊戌城,却没有一次是真的赶出去。 宋羽寒出去之后,蝶永宜便开始教他术法,说是教给他防身用。 他学了不少,但是却真的只防了己身。 他赖活到今天,从来都只保住了自身。 蝶永宜不知他想这么多,只是疲惫地合着眼,道:“……出门之前我已经吩咐下去了,戊戌城不能无主,这些时候你跟着小羽哥哥,不会的,就问,多学多看,戊戌城,你替我守好。” 周满嘴唇紧紧抿着,遏制自己的发抖。 “……没事。”蝶永宜感觉到了他的颤抖,尽力安抚,“我没事,我只是想跟你说说,不要,不要当真。” 周满咬着牙,忍着心中的痛道:“……我不要旁人教,等我们出去,你教我。” “小羽哥哥不算旁人啦……”蝶永宜眼底含泪,勉强挤出一个谁也看不到的笑,“这里太黑了,我,我什么都看不见。” 周满红着眼,哑声道:“你想看什么?” “……我自己。” “自己?” “我从接位以来,从来没有好好看过自己。”蝶永宜的意识越来越沉,声音几乎是在嗫嚅着,“其实当年追杀我的……不是什么敌人,是我的哥哥,亲哥哥。” 周满不知她在说什么,但蝶永宜似乎也不是说给他听的,他不知道在意识恍惚之间,蝶永宜看见了谁,她哽咽道:“为什么你总是容不下我……我只是想安稳过日,我有什么错……” “我有什么错……” 说完她又长久地沉默了,久到周满以为她已经睡过去了。 “蝶永宜?” 没有应声,周满慌了:“蝶永宜?” “……别叫了。”蝶永宜虚弱道。 周满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我没事。”蝶永宜十分无力地摇了摇头,“我只是想睡一下,就睡半炷香。” 别说半炷香了,这种时候就连眼睛都不能闭啊! 周满心急如焚,他刚想说话,就感觉到蝶永宜的身体一个筋挛,猛地吐出一大口血,血腥味瞬间传来。 “蝶永宜!” 蝶永宜气若游丝,含着血道:“你出去之后,务必告诉宋羽寒这幅壁画上的内容。” “切记啊……” 周满的眼泪顿时流下,他能感觉蝶永宜的肢体开始不受力地往下滑,他没有力气转身去接,却恨不得这一刻能代替蝶永宜。 “原来死是这种感觉。” 周满强忍住泪意大喊:“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不开玩笑了,死这种事情,有什么好体验的!” “……是啊,一点都不好受。” 蝶永宜又如何察觉不到他的不安,可是她也没有办法,都这种时候了,她还要怎么顾全大局呢,这一辈子,这一生,都是在为别人而活。 她的亲哥哥,跟她一同长大的亲哥哥,为了族位把所有的兄弟姐妹都屠杀殆尽,仅剩一个她,苟延残喘。 她逃亡途中得以见到宋羽寒,他的英姿勃发,他的丰神俊朗几乎要刺痛了她,可当宋羽寒问出那一句“发生什么事了?” 蝶永宜却没有勇气说出真相。 简简单单的“仇人”二字,概括掉了她与哥哥的那些无拘无束的匆蓉岁月。 或许她一直都是自卑的,所以才用脂粉与妆发疯狂遮掩自己,色厉内茬地训斥别人,用一层一层的外壳包裹住自己。 脾性、容貌,就连平日里她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而强装的镇定,都是假的。 她不想一辈子,都活在真真假假的虚实里。 “我……”蝶永宜的瞳孔开始缓缓涣散,两行清泪滑下,因为害怕而极度变调的声音牙齿碰到牙齿,恐惧地打着颤,“我不想死……我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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