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景冉若有所思地看着告示牌,“这里没老师管理么?” 高全虽然奇怪,还是详细地解释说:“你今天咋回事啊,真怪。你看这门。” 拍了拍厚实的木门,高全说道:“花了大价钱修的门,没钥匙肯定打不开,校长肯定不怕有人来偷东西。再说,咱们这档案馆,又没钱没金子,除了学生来‘放松’,谁还会来啊。” 景冉走到木门旁边,手指点了点旁边的开关,问道:“咱们之前来过这里么?” “没。”高全担忧地看着景冉,“还是去趟校医室吧,你最近没磕到头吧?” “真没事。”景冉找了个台阶坐下,默默梳理思绪。 自己是一名深潜者,目前在高全的潜意识世界中。 根据闪过的回忆,这里的事件极大可能回不断循环上演。已知的事件有:高全在下午大课间去找老师谈心、晚上有场大暴雨。 刚刚触摸电灯开关时,景冉的手背微痛,似乎曾被什么人用力地砸到墙面上。记忆里的墙壁,也不如眼前的白墙崭新,上面有斑驳的墙皮脱离痕迹,一看就历经时间的摧残。 难道高全的潜意识世界,时间横跨这么久? 还是说,被人挟持的档案馆,根本不是潜意识世界,而是在真实的现实世界? 景冉的心定了:如果真是这样,自己出现在真实世界、若干年后的档案馆的原因,就是自己进入高全潜意识世界的原因。 他从不惧怕未知的世界,只怕浑浑噩噩、找不到清晰的锚点。 *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起,三五成群的孩子们或是飞奔去食堂,或是排着队出校门回家。 高全劝道:“我说,你今天跟我回家吃饭得了,你瞅瞅自己的脸色,白得不像样了。” “没事,就不打扰了。”景冉推脱,他想趁着午休时间,探查下学校周边的环境。 高全知道景冉的决定不会轻易改变,只得闷闷不乐地说:“行吧,那我中午早点来。不舒服你就打我电话哈,我不静音。” 景冉:“没事,你快走吧。” 高全走后,景冉混在人潮里走出校园。周边多的是小饭店和文具店,嬉笑声此起彼伏,正是热闹的时候。 喧哗之中,有一条安静的小巷子,只要一个转身,所有喧闹都被远远地扔开。 冥冥之中,这条路径似乎走了千万遍。景冉未得指引,却像有条精准导航的路线,让他一步也未多走,径直转到这条巷子中。 石板路边点缀着几小簇蒲公英,有的还是柔软的鹅黄色小黄,另有一些是白色毛团。微风拂过,种子驾着翅膀,离开自己温馨的家,飘向未知的方向。 寂静的小路上,能听得到平时会被忽略的东西。 当景冉听到前路有人窃窃私语时,他隐匿身形慢慢接近,却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刚刚才分别的人,高全。 高全对面站着的人,看不清面容,只看得出身姿挺拔。两人的对话窸窸窣窣的,听不真切。 欺骗、背叛,这些词来得太沉重了,景冉不希望把这些字眼安在高全身上。 景冉迷惑:上午高全为自己担忧的神情不似作伪,他中午为什么要瞒着人来这儿? 这里是哪里?眩晕感再度袭来,景冉捏了捏太阳穴,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两人。 两人似乎发生了什么争执,高全对面的人轻轻推了他一把,高全顺势向后跌坐在地上,依靠着墙壁,没了动静。 对面的人随即离开了现场,景冉立刻跑到高全身边。 高全紧闭双眼,表情舒展,没有不适的感觉。 景冉探了下高全的鼻息,放下心来。高全气息平稳,像是陷入一场美梦。景冉摇了摇高全的肩膀,高全还能推拒几下,嘴里含糊地说着梦话:“别,我还能吃……” 行吧,景冉确认高全无恙,起身去追离开的那人。 推倒高全的人走的不快,景冉很快赶上了。 这人正在悠然地推开一扇门,景冉看不见他的正脸,只能望着这人推门而入的背影。他穿着一件丝质顺滑的白色练功服,一头雪白的银丝,看上去就是个公园里晨练的普通大爷。 “等一下!”景冉喊出声,还差一点距离,他就能冲过去拦住进门的老人。 眼前的一切想被开了慢动作,老人悠然地转身,像没听到有人在喊他,轻轻合上门。 门缝一寸一寸渐渐闭合,低垂眼眸的老人,正徐徐地抬起眼睫,笑意盈盈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景冉。这双历经岁月的眼睛,和景冉年幼青涩的眼睛一瞬间触碰。 老人笑弯了眼,嘴角轻扬,像叮嘱亲密的后辈一样喃喃着什么。 门扉终于合上,隔开了老人慈善的面容。 “别关门!”景冉只差一瞬,沉重的铁门在他眼前硬生生地关上了。 双手抵上大门,景冉使出全力也不能推门这扇门。他焦急地在小院周围走动,想要找到其他进入的方法。 老人的面容、巷中小院的样子,无数相关画面在景冉脑子里闪现。哪怕记忆的宫殿早已坍塌,可只要还有人流淌着来自过去的血液、希冀着溯流而上寻找自身的本源,那些凝刻着过往的景象终将融合在一起,汇聚成最初的模样。 景冉想起这个老人的名字,想起这个小院即将发生的一切。 这个老人是潜意识研究所的开创者,汪凭鹤。他为了自己的利益和目的,将在下午血洗研究所、排除异己。 而门扉合上之前,汪凭鹤一定是认出了自己,甚至一定知道自己不是第一次进入这场轮回游戏。 因为,景冉认出来汪凭鹤所说的唇语。 这个伪善的老头带着和善的面具,充满挑衅意味地对景冉说—— “来呀。” 作者有话要说: 第94章 落日潭6 现实世界中的既成事实,是无法改变的客观存在。 在潜意识世界中,尝试扭转一件注定发生事件的结果,是否合理?是否有意义? 此时的景冉尚未考虑这些,他只想尽力挽回一次,哪怕是在潜意识中。 潜意识研究所的大门紧闭,没有人员进出。景冉尝试翻过围墙跳进院子里,提前警示对汪凭鹤阴谋一无所知的人。 难以预料的是,墙壁上挂满滑腻的青苔,像抹了一层厚厚的油,没有攀援的可能。 无法进去,就只能想办法引起里面人的注意。景冉从地上找了块石头,手臂发力扔进研究所院子里。 墙壁之上的空间,似乎有层透明的薄膜罩在上空。石块跃过墙壁的一瞬间,像被吞噬了一般凭空消失了。研究所里更是静得吓人,别说石头砸在地上的声音了,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我记得……”话说到一半,景冉抿了抿嘴唇,回忆像一副抽象画:人影如同柳树摇晃的枝桠,显得细长而扭曲。暗红色的压抑房间、灰蓝色的深潜室、昏黄等下的街巷……默片一样的片段在景冉脑海中盘旋,鸣叫着潜意识研究所发生的一切。 这里是高全的潜意识世界,哪怕多次轮回中事件发生变化,最基础的事件总不会变。比如一款开放性世界的游戏,地图探索完成后,可以游玩不同的项目,而已经打开的世界地图,不会无缘无故地关闭。 研究所、学校,都可以理解为已开放的世界地图,是潜意识世界的地基。如果第n次轮回时可以进入,没道理第n+1次时无法访问。 除非…… 景冉心头一凛:除非,这里不是特别人员的潜意识轮回,而是同一天的潜意识轮回。 自己正在经历的,是不同的事件相关者、共同构筑出来的同一天的潜意识世界。 上一次深潜发生的经历,是另外一个人的潜意识世界。那个人对研究所很熟悉,因此构筑出来的潜意识中包含研究所里面的剧情。 而现在经历的深潜,是高全的潜意识世界。高全对研究所一无所知,故而缺少了研究所血案的相关剧情。 想清楚这些,景冉站在研究所门口,冷漠地拨打了报警电话,陈述下午即将发生的谋杀。 接警员起初还认真地核实着信息,等听到研究所的地址和名称,接警员疑惑地确认:“您确认是这个地点么?” 景冉:“是的。” 接警员的态度逐渐强势起来:“我查了地图和规划文件,您提供的地址是未开发的荒地。‘潜意识研究所’,确认是这个名字吧,老城区根本没有这家单位。您今天清醒么,请不要浪费……” 景冉挂了电话。 存在的建筑被视为虚无、对即将发生的谋杀视若无睹,景冉没有心力去剖白其中利害,自证没有恶作剧浪费社会资源。 这个电话,断绝了景冉想要干涉研究所谋杀的企图。 在高全的潜意识世界里,任何关于研究所的一切行为,终将徒劳无功。 心如死灰,景冉的心情不外如是。 “景冉,干嘛呢你,快走啊!” 巷子前头,清醒过来的高全对自己身处何地毫不关心,只是冲着景冉喊:“你睡糊涂啦?赶紧走啊,下午第一节是老班的课,我可不敢迟到。” “哦,来了。”深深看了研究所一眼,景冉转身朝着高全走去,他闲谈一样地问,“高全,你中午吃的什么?” 高全喜滋滋地回答:“我家中午吃油焖虾,嘿嘿,羡慕不。” “哦哦。”景冉瞟了眼高全:看来他和汪凭鹤见面的记忆被篡改或清除了。 景冉说了个地址:“听说那块要开个什么研究所,你听说过么?” 高全惊奇得眼睛上挑:“不是吧,那不是块鸟不拉屎的荒地么?真有研究所能来咱们老城区?!” 景冉含糊道:“听说是吧。” 高全来了兴趣:“哇,真要来就好了,学校会不会组织咱们参观啊?我有发小在新城区那边上学,听说经常可以参观各种展馆啊研究所啊。” 景冉敷衍地应付了几句,思考着如何从接连不断的今日轮回中跳出去。 两人说着不着边际的话,踩着上课铃进入教室,正好卡在迟到线上。 一位中年女性拿了书本在讲台上,应该就是班主任,她推了推眼镜、不悦地说:“景冉、高全,下次早点出来,总卡点来像什么样子。” 高全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小声道歉:“好的,严老师。我们记住了,下次一定不迟到。” 严老师翻了个白眼,刻薄地说:“下次就是还有下一次咯,高全你长点心吧。别跟着景冉把学习搞上去了,但把人拖累得习惯越来越差。” 这话太过尖酸恶毒,成年人听了都要难受一阵儿,何况是刚刚步入集体生活的小学生?这话真的是一位人民教师能说出口的么? 景冉想反驳几句,却被高全拉住,在相邻的座位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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