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梁思砚是个游手好闲的,他身边的人大多都差不多,不学无术。又正是刚成年横冲直撞的年纪,一聊点什么就脑子通□□,把下流当风流。 “嘭——”一声响,把说话的众人吓了一跳。 梁思砚一脚踹开更衣室门,扫了他们一圈。 脸熟,不认识。 大概是平日里闻着味上赶着巴结自己的那群人。 “梁、梁哥。”有人喊他,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 梁思砚却站在那不做声了,等众人又喊他一遍才看过去,脸色不好:“吵吵什么,更衣室里不能大声喧哗不知道吗?都小点声!” 众人:“……” 更衣室里,有这条规定? 还不等他们想明白这里面的逻辑链,梁思砚已经大踏步走了,背对他们的脸特别臭。 刚才怎么回事,竟然有一瞬间想让他们闭嘴。 他脑子出问题了吧。
第7章 为了甩掉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梁思砚在俱乐部呆了一整天。 与此同时,沈舟然也睡了一整天。 他其实睡得并不安稳,时醒时睡,反复被疼痛折磨。最后医生看不过去,控制着量给他注射了少量镇痛药,这才彻底昏睡过去。 等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沈舟然动动眼皮,睁开眼后看着天花板呆了几秒,才慢慢理智回笼。 “醒了?”沉稳低醇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沈舟然偏过头,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大哥?你怎么在这?” “听孙叔说你昨天换了药。”沈骆洲扫了眼他的左手腕处,那里是新缠上的纱布,层层叠叠,完美掩盖住其下的惨厉伤口。 沈舟然下意识往被子里缩缩手。 沈骆洲看在眼里:“躲什么,我又不骂你。” 昨晚上回家后,孙叔跟他一直说换药的事,说那条伤口有多可怕,人差点就没了。 说着说着老泪纵横,嘴里一直重复:“小少爷疼成那样还跟我说不疼,还对我笑,不愿我伤心……大少爷,小少爷又回来了。我就知道,他肯定想通了,又变好了……” “痛不痛?”沈骆洲最近经常问这个问题,此时又问了一遍。 语气却产生了微妙的不同。 沈舟然躺在床上,看着他,右手小拇指幅度很轻地勾了勾:“你过来。” 沈骆洲走近些,俯下身:“要我帮忙?” ”再过来点。“沈舟然摇头,手拍拍床,示意他坐到这边来。 沈骆洲坐下。 两人此时离得很近了,沈舟然能闻到他大哥身上淡淡的木质香,是一种干燥、冷冽的氛围,带着佛手柑微苦的气息。 他挣扎着坐起来。 沈骆洲看他吃力,搭了把手。 手掌放在沈舟然的后背上,掌下是坚硬硌手的肩胛骨,努力支撑起这副沉疴病躯。 也太瘦了。 沈骆洲扶他的手没抽走,皱眉。 沈舟然坐起来,手在借力时紧紧攥住了沈骆洲的衣领,同样也没松开。 而后将头慢慢地、慢慢地靠在他的肩膀上,随后卸下全身力道,几乎将整个人都蜷缩进微苦微凉的怀抱。 沈骆洲感受到肩膀上的力道,略不自在地垂眼看他,却只看到毛茸茸的发顶。他想了想,没把人推开。 沈舟然很熟练地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靠着,听着耳边沉稳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大哥。”他开口唤他。 “嗯。” “大哥……” “怎么了?” 沈舟然把半张脸缩在沈骆洲怀里,声音不甚清晰。抓着他衬衫衣领的手愈加用力。 “大哥,”沈舟然喊他名字时,纤长的睫毛如蝶翼轻振,那两个字反反复复在齿尖辗转,终于带出丝颤抖,含混着说,“我好疼,好害怕……” “我昨天好疼……” “疼得我恨不得把手切下来,再也不想受罪了……” 沈骆洲一怔。 孙叔跟自己的说的,是沈舟然在一遍遍重复自己不疼。 换药后还在展颜安慰别人的少年,此时终于像是亲手剥开了坚硬的蚌壳,把自己最柔软脆弱的情绪展露无遗。 如果,你亲手驯服了一朵玫瑰,就会知道它对外人抱有多高的警觉,就会对你有多柔顺依赖。 它把你当曙光,当信仰,当至暗时的一点星火,是唯一能展露花蕊的存在。 所以,别抛弃那朵玫瑰。 沈骆洲垂在身侧的手终于抬了起来,碰了碰他的发顶,把零碎翘起的发丝压下,语调带着自己都不自知的温柔:“抱歉,我昨天应该在。” 沈舟然摇头。 发丝擦过沈骆洲的下巴,带来些微痒意。 “我很想让大哥在,但又不想让大哥跟我道歉。” “如果你在的话,我就可以告诉一个人,我有多疼了。或许疼痛就会被分担出去一点。” 沈舟然枕着他的肩膀,轻声说。 那样,他就不需要故作坚强了。 病房里,两人安静相拥。 沈舟然像溺水的人,紧紧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片刻,沈骆洲开口:“等出院后,回家吧。” 沈舟然愕然抬脸看他。 沈骆洲说:“回沈家。” 不管沈舟然为什么性情大变,他都愿意再相信他一次。 沈骆洲从没对外人说过,连父母都没有。 他其实也很想很想,那个弯着眸子会乖软喊自己大哥的小乖。 沈舟然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又喊了他一声:“大哥。” 沈骆洲应他:“嗯。” 沈舟然觉得,今天的大哥好像对自己格外温柔,他喊的每一声名字都没有落在地上。 “我害怕,怕他们看到我……不高兴。” 沈骆洲没问他为什么害怕,只说:“那你想不想?” “想。”沈舟然用力点头。 他当然想,醒来后的每分每秒都在想。这几天他不断翻阅恋爱脑留下的记忆,想看看回忆里的家人。 可他只看到了恋爱脑对沈爸沈妈的作弄、漠视,他从一开始的油煎火燎到后来的麻木认命,甚至在得知恋爱脑搬出家远离家人后松了口气,即便代价是他们已经从家人变成了陌生人。 沈舟然又想到什么,连忙说:“我住院的事,大哥别告诉爸妈。” 听着他很顺口的喊爸妈,沈骆洲敛眸看他:“为什么?” “爸爸有心脏病,心梗住院过,不能再受刺激。妈妈一听肯定难受,要哭好几天……”沈舟然越说越有点底气不足。 他其实拿不准爸爸妈妈还会不会在意小儿子的伤情,说不定根本没有人为他难过。 沈骆洲感受到他低落下来的情绪。 他这个弟弟从小就很敏感,心思细腻。因体弱多病又意外得知自己并非亲生后,这点越发明显,旁人一丁点的不喜都会让他受伤,然后躲得远远地缩在角落再也不要出来。 直到长大后才好了,只是对家人越加依赖的同时,对外人也越加疏离淡漠。 因为害怕受伤,所以杜绝了一切开始。 他说:“我不干涉你的选择,你可以在出院前考虑清楚。” 沈舟然想了想,点头。 要是旁人在脱离生命危险,观察一周后已经可以出院了,但奈何沈舟然身体太脆弱,总怕有其他并发症,所以住院时间要比别人更长。 虽然他的自愈能力弱,但身体的组织器官都在齐心协力修补各处漏洞,伤口也在渐渐长好。 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努力让他活着,他也没道理颓废下去,谨遵医嘱努力康复。 他的活动范围终于从一个小小的病房拓展到楼下医院的花园。 本来打算找个专业护工来照顾自己,毕竟梁思砚不顶事。但孙叔从那天换药后就坚持留了下来,忙前忙后的照顾,绝不假借他人之手。问怎么跟沈家交代,就说家里有事请了长假,正巧沈爸爸带着沈妈妈去海边海钓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沈骆洲也并未对此提出异议,工作不忙的时候偶尔会来看看沈舟然。 令沈舟然意外的是,梁思砚竟然也来。 虽然每次来的时候都没什么好脸色就是了。 不愿意看到他,却又天天来报道。 比如这次。 “喂,沈舟然,你到底什么时候原谅我?就那三个字这么难说出口吗?”梁思砚算是感受到他爸这次的决心有多强,下定决心要磨磨他的性子,都不允许他妈暗中接济自己。 照这样下去,欠季淮那狗东西的住宿费越来越多不说,他都快没有钱吃饭了。 这几天吃的全是医院食堂十五元一份的盒饭,钱还是借的。 沈舟然把最后一个馄饨吞下肚,擦擦嘴,当没听见。 孙叔坚持要来照顾他,可老人家也并不年轻了,照顾病患这事耗神耗力,身边有个免费劳动力摆着,为什么他要退货? “吃完了,收拾一下吧。” 梁思砚麻木着一张脸,认命起来把东西扔垃圾桶里,嘴里嘀嘀咕咕:“你有本事躺一辈子,看你病好了我怎么报复。” 沈舟然看着他收拾东西的背影,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梁思砚,我的钱是不是还在你那?” “什么钱?”梁思砚语气不好地反问一句。 “五十万。”沈舟然不恼,淡声提醒他。 梁思砚这也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随口说:“哦,想起来了。怎么了?” 沈舟然看得出他完全没把当初的五十万放在心上,也并不知道因为这五十万沈爸沈妈要求他搬出家。 一笔烂账。 “嗯,尽快还我吧。” 梁思砚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你现在就要?” 当初投资的时候就跟沈舟然说好了,这笔钱半年之内拿不回来,项目前期投资很烧钱。 沈舟然当时说的是“没事,你拿多久就都可以”。 梁思砚高兴于他的识相,那几天对着他脸色都好了不少。 “有问题吗?就算前期再烧钱,也不可能只有投入没有盈利,”沈舟然想了想,“当初这笔钱算是借款不算投资,如果真从项目里拿不出来,梁少就自掏腰包吧。” 当初的五十万也算是解了梁思砚燃眉之急,算个人情。他投资的又是这几年火起来的新能源,如果是算投资,这笔钱少说也能翻一半,梁思砚却只算借款。不管项目有多赚钱,沈舟然只能拿到五十万。 梁思砚盯着他淡然无波的脸色,发现他没有在开玩笑:“我现在暂时拿不出这么多钱,资金链还不到收拢的时候。” 虽是个纨绔,但在耳濡目染下梁思砚也会尝试自己投资。 沈舟然:“所以我说,你可以以个人名义还我。” “沈舟然,我现在没那么多钱!”梁思砚压着火气,试图跟他讲道理,“当初说好了半年之内拿不出来,你也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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