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绞紧的帕子拧成了不可思议的螺旋状,几滴水珠汇集成一小串洼流往下淌,直到宿时漾吃痛,骂骂咧咧地说:“我说你怎么那么好心呢,现在还扯我头发了,你是不是故意的,就是想方设法让我变秃……” 萨仁忙道:“是我的错,方才走神了。” 宿时漾也不知道是用什么熏香皂角洗的身子与头发,一股清甜的香味从发丝间散发出来,又仿佛是从皮肉里透出来的香。 萨仁弯着腰,擦拭着皇子的头发,不知名的香在鼻翼翕合时钻进来,他轻轻闭上了眼,动作也放慢了不少。 时间的沙漏在这一刻停滞,没有任何人的打搅。 萨仁的眼中就只余湿漉漉黑发和一截白腻的玉颈子,他的鼻息喷洒在上边,青年就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嘻嘻哈哈地喊了声好痒。 “好在你是和亲皇子,好在我大夏是父死子继。”他低声呢喃。 “嗯,你说什么?” 宿时漾转过头,却见萨仁弯着眼睛,用乖巧甜美的笑容面对他:“没什么,母后~” 怎么又突然用这个称呼来唤他了,宿时漾脸一黑,刚要说话,就听见王帐外面一阵脚步声。 萨敖低下头,从帐门外走了进来。 这些人入宿时漾的王帐,一如出入自己的家门。 他看见萨仁也在时,眸色阴冷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 宿时漾懒懒散散地躺在椅子上,些许地方湿透的衣衫还未干,萨敖正准备定睛再看,视野就被忽然站出来的萨仁挡住。 “兄长也是来看母后的吧?真是好巧啊。” 十鸢也赶紧把自己翻找出来的衣衫拿过来,伺候着宿时漾换上。 两层都是圆领袍,里头是色彩明艳夺目的胭脂色,外面则是绣有暗纹的松花绿。外领翻折出来,露出缟色里层,兽纹腰带将细腰扣住,他轻轻一抖袖子,伶仃的皓腕就露了出来,若隐若现的绛色袖口更衬得那手白的晃眼。 是极夺人心魄的一身打扮,毕竟凭着宿时漾那张漂亮的脸蛋就是套个麻袋都好看。 若是没有一眼瞥见令人荡魂的随性穿着的话,这一身是绝对足够抓眼球的。 萨敖哪能不知道自己这个好弟弟方才的行为是在防备自己,他当然清楚,因此才脸色黑沉,情绪更加暴虐。 不过他担任了日久岁深的年长角色,沉得住气,从自己的袖口里拿出一只白釉花鸟瓶。 瓶身光滑圆润,精致美观,好似横陈在桌柜上的观赏品。 “这是给我皇子送来的药,对治愈伤痛药效极好,还不会留下疤痕。”萨敖淡淡地说,制止了十鸢接过瓶子的行为。 “毕竟这一回是家弟之错,身为兄长,理应来为他赔罪。”萨敖将话说得很清楚,“既然他有心为皇子绞干头发,就让我来为皇子擦药吧。” 主角攻原来是一个这么友善的人吗?还做出了一副兄友弟恭的姿态。 宿时漾一脸迷惑。 不过他只是条咸鱼,想不明白的事向来不为难自己,便满不在乎地说:“好呀。” 反正谁来都一样,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既然是我的错,就应该让我自己代过,岂能让兄长替我做事呢。”萨仁半点不让,说话也更是刁钻。 宿时漾乐了,就没见过这样的兄弟俩,居然喜欢主动揽活干,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在争抢什么美差事呢。 他眼睛转了转,一拍掌合计道:“你们一人给我绞头发,一人为我擦药不行吗。这样还节省了时间,又不用再继续争,真是两全其美的好主意。” 这货完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还在喜滋滋地感叹着自己出的主意真好。 萨仁:“……” 萨敖:“……” 二人咬牙切齿,不约而同地说:“皇子倒是愿意坐享齐人之福。” 话是这么说,他二人还是按宿时漾说的意思,一个俯下腰,轻轻撩开他的头发,露出白玉脖颈上的红痕,再拿出药膏挤在指尖,轻轻抹上去。 一个则是贴近了宿时漾的耳垂,单手一点点绞着他垂至纤韧腰际的发,手指时不时地滑过肩胛的蝴蝶骨,带起一片片令人头皮发麻的涟漪。 宿时漾觉得酥酥麻麻的,他二人收住了力道,让他未感受到任何不适,十鸢甚至还为他端着奶茶。 他觉得自己的手腿还酸着,就问道:“十鸢,你会按摩么?” 十鸢还没应,就听萨仁和萨敖异口同声:“我会。” 宿时漾撇嘴:“你二人可是王子,愿意降贵纡尊给我按腿么?” 萨仁眨巴眨巴自己湛蓝的眼睛:“母后,这毕竟是您帮我而伤的身,我自然应当为您出一份力呀,有什么好在意身份的。” 萨敖捻着自己手上的药膏,皮肉上绵软细腻的触感似乎还残留着,叫人难以忘却。 比起萨仁嘴上说的又甜又乖,他已经开始动作了。 大掌落在宿时漾的腿上,轻一用力,这人就发出一声能叫人羞红脸的低吟。 “不是说了么,身为兄长,自然要做好榜样。”萨敖摁压的力度恰到好处,从脚踝一直往上延伸,宿时漾觉得自己爽得天灵盖都要飞升了。 萨仁磨牙,不甘落于他之后,双手落在宿时漾的肩上,一下一下地按揉着。 只是他并不熟练,力道不如兄长那般收着敛着,经常疼得宿时漾吱哇乱叫,哼哼唧唧让他轻点,那娇气蛮横的哼声听得年轻气盛的两个年轻人面红耳赤。 但宿时漾没想太多,他只觉得这两人似乎在争夺自己的母爱(?),气性大,半点都不把他们的脸红放在心上。 于是等江望尘来王帐寻宿时漾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美丽灵透的小皇子缩在细软羊毛毯的椅子上,白皙的小脸红扑扑的,前后各站一个身强体壮高头大马的男人,正轻轻捏揉他的肩膀和腿。 他舒服地眯起眼睛,牙齿轻咬着嘴唇,以免从口中泄出羞耻的声音。 而另外两人的身上不出所料的,出现了某些压根不能道明的反应。 他脸色铁青,暗恨这俩人不就是仗着皇子懵懂无知,对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大防从不在意,直接开始肆无忌惮地在背地里做那种事么。 宿时漾一见江望尘来了,莫名有些心虚,他刚想立起身子,就感觉到一前一后的力道将他束缚住。 本来就懒洋洋不愿动弹的他就顺势躺着了,反正他脾性如此,嚣张狂妄不知变通,让别人哪怕是两位王子伺候都是能干得出来的事。 “殿下,望您恕属下直言。今日您还是早做歇息吧,明儿个还要早去兰烈将军那里锤炼体魄,若是歇晚了,恐对贵体有碍。”江望尘说话都是娓娓道来,叫人不自觉就听进心里头去,“再者就是,大王子和四王子,您二人如此做法是否将殿下置于不义之地呢。” “毕竟你们都是大夏的王子,怎好卑躬屈节做此等事。若是叫旁人知晓了,多半会借此事攻讦殿下,届时叫殿下如何自处?” 宿时漾一听也是,就想起身让萨敖二人不要再继续伺候他,何况在主角受面前让主角攻伺候自己他也觉得怪怪的。 “你们放开我……”这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腿上的力度比之前重了些,他一下就叫了出来。 俩兄弟现在一致对外,萨仁冷冷道:“江统领多虑了,这是在大夏。谁要是敢多嘴多舌,我就拔了他的舌根,让他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萨敖则是漫不经心地说道:“江统领,此为主子们的事,你僭越了。” 宿时漾不可置信地看着说出这句话的主角攻,现在这么拽,你小子可别以后追妻火葬场。 不过他转念一想,现在正是他撮合主角攻受最佳时机啊,把二人之间的误会解除了不就能让他们感情更上一层楼了吗。 宿时漾直起身子:“江统领说得对,就算你们二人拦住别人能说出口的话,难道还能拦住别人心中所想吗?我知道你们是好心,可是也不能好心做了坏事。我可是大魏的皇子,大王又没许给我一个合适的身份,处境本来就尴尬,应该更加谨慎行事。” 他故作欣慰地感慨:“身边还是应该多一些江统领这样时时刻刻劝诫的人,就如同唐太宗与之魏征,一个敢于进谏,一个听得进去劝解才是。” 说完之后他就用眼神暗示主角攻,表示你媳妇儿多好啊,这还不好好珍惜。 你日后可是要成大事的人,还敢不和对方相辅相成么。 谁曾想他夸赞江望尘的话刚一出来,另外二人的脸色就铁青,眉头稍皱,跟听着自己老婆夸了其他男人一样难看。 宿时漾一脸莫名,感觉自己貌似坏心办了好事。 可他应该没说错什么吧,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男人心海底针,宿时漾不继续为难自己的脑子。 刚才那俩人给他按了按腿按了按手臂,身上是舒服不少,人一安逸就容易犯困,尤其是昨晚没睡好,就几人说话的这会儿功夫,他就打了八百个呵欠。 “既然殿下这般说了,那就烦请您先安歇吧,属下便在王帐外守着,若是您有什么想要的也可以吩咐。”江望尘是个足够合格体贴的手下,从来都不会让自己的顶头上司操心烦恼,即便放在现代也是最让人舒心的下属。 宿时漾赞赏地看了他一眼,甜丝丝地说:“好,那就有劳江统领了。” 在大夏过上了被人欺负来欺负去的日子,小皇子也会乖乖说些安抚人的话了。 不管剩下二人变幻莫测的表情,宿时漾懒懒散散地和他们说了一会儿客套话,眼睛一阖就睡下了,半点都不在意旁人还候在他的王帐中。 萨敖略过自己的好弟弟,用讥诮的口吻低声道:“不若先把伤养好再来看看自己有没有资格争夺,你连毛都没长齐。” 他抱起宿时漾,就往床榻上走。 青年和他有着鲜明的体型差,一个细手细腿,沈腰潘鬓,是纤细美丽的。另外一个则为孔武有力,健壮高大的男人,光是手掌都要比他大上一号。 更遑论那雪白与古铜的肤色对比,瞧着就让人心惊肉跳,无端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 萨仁脖子上的青筋隆起,明显是被气的。 他难得顾及对方怀中的人,没有在这就气急败坏地跟萨敖吵起来,只用阴狠怨毒的眼神望着他,几乎是已经撕破了脸。 江望尘冷漠着一张脸,不去管旁人的眼色,也懒得在意他二人之间的纠纷。只定定地注视着萨敖怀中的青年,像是沉稳寡言的守卫,永远都对主人忠心耿耿。 等宿时漾缩在床上睡沉了,他就遵守着自己先前的承诺,忠贞地站在了王帐外。 萨仁和萨敖前后脚离开,前者一甩衣袖,来时有多高兴,离开时就有多羞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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