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与此同时,龛界被神力直接禁锢千百年的渊虺主体却开始膨胀生长。 血管一般的脉络再现,却不同当年,而是尽数汇集于镶嵌于嶙峋枝干间的枯槁核心。 生机快速恢复,那颗心脏开始充血、跳动,再次拥有了澎湃如海的生命力。 当年事发仓促,祂进入休眠期前本就力量削弱,渊虺又进化出了超出祂认知的行动能力,使得翡不得不用尽全力将渊虺核心提出禁锢,却无余力于沉睡前将之格杀。 如今千年过去,祂既已苏醒,便绝无理由再放任这个祸害继续试图吞噬世界。 被迫压缩禁锢于根须附近的妖异浓雾尽数被渊虺反向吸收,血管脉动间,那颗心脏表面竟开始缓缓钻出出一张熟悉面容。 那张脸仿佛被无形薄膜挤压到了极限,最后终于蛋壳上破开一道裂缝。 满是树皮纹路的双手探出,由内部将卵膜撕裂,人影便如初生的小蛇一般,吃力又迅速地从中钻出。 脉络仍将他与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连接,组成一头猩红长发;膝盖向下,亦是树木根须的模样,牢牢根植于浅金色的嶙峋树皮之下。 与作为司祭时的风光神圣不同。 此时此刻的清致,除了一张脸能勉强瞧出五官轮廓外,根本就是一只半人半树的怪物。 它掀开眼皮,露出一双充斥着妖异血腥色彩的瞳孔,倒映出远处神殿门口长身玉立的白衣神祇,唇瓣微咧,绽开一抹阴毒诡谲的笑意。 “翡……” 它没有开口说话,意念却已然传递至所有生灵耳内:“吃掉……都吃掉……” 无论打交道多少次,这条虫子都是如此恶心。 翡寒衣眉心微蹙,看着对方张开嘴巴,发出几乎能传递全境的高频嘶吼! 曾经仓促设下的禁制破碎,被迫罚站千百年的渊虺疯狂扭动摇摆,天地间魔音回荡,顷刻激起无数赤红灾气,肆虐不断。 翡寒衣冷哼一声,广袖一拂,无边神力犹如沧海波澜,浩荡奔流、生生不息,顷刻以神殿为中心扩散席卷,将受到波及的所有生灵尽数安抚。 可就在此时,一名戒备后方的龙族忽然轻咦一声。 神殿建于山巅,下方尽是嶙峋难攀的高崖。 可就在乱石之间,一道手脚并用的攀爬人影于神力激荡下骤然显现。 他现身的同时刻,所有戒备的龙族也于不同方位捕捉到了攀爬山巅的人影。 他们大多衣着光鲜,似乎身份在人族群体中皆是显贵。 只是原本打理体面的仪容被攀爬时的大幅度动作牵乱,变得异常狼狈。 龙族们沉睡已久,且从未接触过外界生灵,不识来人身份也属正常。 可兰风逐倒是认识他们中的不少,有依附三宗的仙门掌事,甚至还有奉神司中各有分职的掌权者。 他又转而垂眸,望向下方山阶,果不其然见到了剑九思、师镜尘,以及萧泽玉、林氏兄弟、宫则川等三宗门人。 这些人神情空洞恍惚,如在梦中。 眉心金叶印记光芒炽烈,泛着令人不适的妖异血光。 兰风逐立即福至心灵。 据说仙门中人只要修为到达游仙,便可前往奉神司,获得来自神木的赐福;若修为不够,亦可通过捐赠财物灵宝、甚至加入奉神司来获得稍低一等的赐福。 人人皆称,只要能拥有神木赐福,不论等级,皆可延年益寿,不受寿数所限,且修炼速度事半功倍。 可没人知晓,他们梦寐以求的“赐福”,居然是渊虺对他们施加精神操控的锚点。 距山顶平台还剩百尺时,所有人都停下了攀爬的脚步。 兰风逐吩咐族人戒备,却蓦地捕捉到微弱歌声,被夜风裹挟着飘入耳际。 「吾生须臾,吾死鸿毛;」 「死生无疑,尽归吾主……」 兰风逐当即神情一凛。 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一首献祭自身反哺神灵的歌谣。 血红月光骤然大盛。 数不胜数的微光开始由被操控的众人体内漂浮而起,萤火一般汇成洪流,涌向渊虺核心。 清致模样的渊虺核心已然停止尖叫,见状甚至开始嘶声大笑! 打生打死千万年,它自然知道翡这位老对头的斤两。 对方虽为神明,却与古神不同,受限于所掌管的世界,永远无法做到鸿蒙之中自由来去,力量自然也无法与真正的古神相比。 就好比如今场景,翡仅有两个选择—— 要么与它同归于尽,那么神灵堕天时产生的毁灭力量便会将整个世界撕碎,他们谁都落不到好;要么耗尽神力,将这世间所有生灵于献祭仪式中护住,可这样一来便会虚弱非常,无法反抗它的吞噬。 渊虺信心满满,甚至觉得自己多年蛰伏都是值得的。 哪怕曾被翡强行禁锢,它也成功借助别界的触须,为自己谋出了一条生路。 进化之路近在眼前,只要能成功吞噬翡或这整个融合后的世界,渊虺就能成功从只能通过寄生谋取能量的虫子蜕变为真正的深渊猎食者。 可翡寒衣却仿佛早已看穿了它的想法。 祂没有第一时间回护众灵,而是轻笑一声,悠悠开口:“你该不是觉得,只有自己会留后手吧?” 渊虺放肆嚣张的笑声一顿。 简单的脑回路让它甚至花了一会功夫才能理解对方的发言,无穷无尽的恐惧没来由涌上,让它忍不住反问:“什么意思?” 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可就在一瞬间,渊虺发觉自己与傀儡之间的联系被切断了。 与此同时,一种它从未见识过的陌生精神波动正以那位白衣神明为中心扩散席卷,将整个融合后的世界都包裹起来。 兰风逐顷刻察觉到了上清心诀的力量,猛然抬头,正对上翡寒衣噙着笑意的目光。 祂眨了眨眼,笑意盈盈:“他们就交给你了,兰兰。” 兰风逐郑重点头。 随着力量的回归,他体内上清心诀的层次亦随之增加,如今已至顶峰九层。 随着族长一声令下,数十只龙族长吟一声,齐齐化作原型御风而起,飞向那些失去渊虺控制陷入紊乱的人们,将他们分别制服,又一个个抓起,送至开始运转上清心诀的族长面前。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渊虺尖叫着“这不可能”,长久对峙直到如今结局让它第一反应便是要跑。 浅金树冠摇曳,无边落叶簌簌洒下,是渊虺故技重施,放出那些诡异蝴蝶吸引敌人视线,断尾求生。 铺天盖地的蝴蝶化作海葵状肉团,准备如千百年前一般袭击神殿,扑向那道迎风而立、姿态从容的白衣身影,却被蓦然腾起的幽焰包裹,只能尖叫着化为灰烬。 与此同时,生着清致面貌的树人怪物飞快干瘪萎缩,那颗持续不断供给能量的心脏亦变小收缩,再次隐入嶙峋遒劲的枝干。 渊虺满心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数千年的布局一朝落败,目前唯一的选择是再次蛰伏,只要能熬到翡下一次休眠,就一定能抓住机会,一句进化。 反正如同祂们这样的存在,时间才是最微不足道的东西。 渊虺有耐心,亦有恒心。 只要能脱离这个世界,哪怕舍弃掉这最后一根触须亦是划算的。 渊虺边暗自讽刺翡粗心大意,甚至忘记了它可以随时转移核心,便胡思乱想,盘算着以后的复仇计划。 鸿蒙已近在眼前,渊虺甚至能透过界膜,窥见幽邃黑暗中无数闪烁光华的世界—— 可就在此时,它却碰了壁。 沧海般温柔深远的神力不知何时已将这融合后的世界包裹屏蔽,断绝了渊虺所有的退路。 它尖叫、惊诧、不可置信,拼命调动力量试图冲破禁锢,却只能一次次制造出几不可见的波纹涟漪,无法撼动那屏障分毫。 就在渊虺终于明白这次怕是要彻底栽了的同时,一层幽火蓦地升腾而起。 漆黑如墨、甚至连光线都能吞噬的火焰附骨之蛆般,开始由根须吞噬渊虺最后一根触须。 犹如一场无声无息的凌迟。 渊虺的意识本能畏惧这无名幽火,尽数被收拢于核心之中,却只能绝望地看着黑焰一点点将自己的身体蚕食,甚至连内中猩红浓稠的灾厄之气都逃不过这诡异的“行刑刀”。 它绝望,它不解。 可渊虺也没指望翡能给自己解释。 十方魔狱之下,它第一次试图吞噬对方,却被护心鳞的力量挡下。 从那以后,翡的意识便脱离了它的掌控,哪怕渊虺时时派出蝴蝶明里暗里地监视,甚至试图蛊惑不知从何而来的小龙杀掉翡,都无济于事。 如今才知,原来对方早已张开了如此巨大的一张网,只等着它主动跳进来送死。 早在它当年强行将翡沉睡的意识拉入这个世界的时候,渊虺如今的结局便早已注定了。 它以为自己绝顶聪明,可以趁翡之危,却不知自己才是那个深陷瓮中、待捉的鳖。 强烈的愤怒与毁灭欲望顷刻吞噬了渊虺意识中仅存的清明—— 此时此刻,它只想拉着所有人,拉着翡还有整个世界为自己陪葬!!! 幽焰褪去,逐渐枯萎坍缩的“神木”视野。 被兰风逐通过上清心诀尽数治愈的人们睁开双眼,面对的便是这样一幕。 剑九思虽神魂脆弱,可他的烙印被破坏过,此刻竟是最先恢复清醒的。 神情冷峻的青年拄着断夜勉强起身,在望见那道如松如竹的白衣背影后微微一怔,垂眸不语。 神木如何他毫不关心。 剑九思一眼便认出了那白衣人的身份,同样地,他也顷刻看出了对方周身缭绕的神泽。 那是他此生无论如何也无法触及的边界。 他曾想过要尽力弥补自己从前作为一个师尊的失职,如今却清晰无比地意识到,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再做到了。 翡寒衣说是交给兰风逐了,便真的全心信任对方,一点都没再管这些人群的情况。 此刻他微微眯眼,感受到渊虺核心碰壁复返,看着猩红如血的灾厄秽气由世间各个角落浮现汇集,又坍缩膨胀,忽而一声低嗤。 作为人的经历到底还是在他的性格与处事方式上留下了痕迹。 故而他微张双臂,低声道别:“再见了……‘老朋友’。” 深邃温柔仿佛沧海的神力开始收拢,将整个世界封锁的包围圈顷刻缩小,将诡异翻腾的血雾与渊虺核心尽数包裹,竟强行中断了它的自爆行为。 只剩下一颗狰狞心脏的渊虺不甘尖叫,可一切动静皆被封锁的屏障阻断,半点无法传达到外界,只能一点点消融成雾,又被缓慢炼化,回归成最初始的纯粹能量。 天地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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