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寒衣勾起手指,轻轻一敲少年额角:“要么,魔主炼出来的东西,已让他有恃无恐到敢于独自面对整个仙道,那么这些守卫存在于不在,便也没那么重要了。” 一直旁听的林星夜再次出声,接话道:“……也就是说,我们可能中计了?” “中与不中,又如何呢?” 翡寒衣扬眉反问:“莫非知道有陷阱,仙门便可放任如此危险的魔主为祸世间吗?” “你!” 林星夜被他一怼,暴脾气立即上来了,正要说话,又被全程沉默思索的萧泽玉拉住:“星夜,切莫冲动!” 见他没有偃旗息鼓的意思,萧泽玉只好向着远处一指:“你看,那是什么——” 憋着火气的少年边嚷嚷着“你就是老好人别想转移我的注意”,边下意识将视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忽然嗓音一滞。 他彻底忘记了与旁人的冲突,反倒脚步凌乱地向前两步,眺望着远处一株几乎参天的凝碧桃花,神情恍惚。 “凝碧桃花……此地为何会有凝碧桃花?”林星夜不敢置信,“魔国怎会有凝碧桃花?!!” 话音未落,他已然足尖点地,化光冲了出去。 翡寒衣平静望着他的背影,没有反应。 凝碧桃花,专产于长明洲仙灵之气茂盛处,天生娇贵,半点浊气都会使其萎靡凋亡,因此还被仙门中人戏称“云端仙”,寓意“此花只可天上有,凡尘浊息染不得”。 正因如此,在魔气冲天的却夜洲见到一株凝碧桃花,遑论林星夜,连见多识广的师镜尘与剑九思都面露诧异。 见林星夜不管不顾地冲出,师镜尘忙拂袖跟上,生怕自己这位弟子中了埋伏,出什么意外。 萧泽玉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同样御风而去。 众人面面相觑,心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一行人便也浩浩汤汤一路跟来,落足于凝碧桃花树下。 翡寒衣混在人群之中,默默向后退了半步,借助君停澜与兰风逐挡住了自己。 此地的凝碧桃花不止一株,林星夜与萧泽玉甫一落地,便见到了不远处被高耸建筑遮掩的花林。 上百株“云端仙”攒聚掩映,如同一团梦幻缥缈的粉白烟云,花心蕴着点点浅翡,是极致对立又和谐的美丽颜色。 流风抚过,花落如雨。 林星夜有些踉跄地冲入花林,尚未站稳,便听得一声有些意外的嗓音响起:“……星夜?” 少年脚步骤停。 他屏住呼吸,缓慢回首,竟像是生怕自己动作过大,惊醒幻觉。 桃林深处,一名身披月白纱衣的俊秀青年长身玉立,眉眼温和出尘,粗略一瞧竟与林星夜有五分相似。 他一手拎着小巧锄头,另一手提着竹篮,内中还躺着一株云端仙的树苗——显然,这一片花林都是出自他的手笔。 见到对方一瞬,连师镜尘都顿住了脚步,瞳孔紧缩:“风眠???” 对方似乎比他们更为意外:“师尊?” 他远山似的眉峰微扬,展现着青年的惊讶:“星夜,师尊,你们怎会在此?” 林星夜只恍惚了片刻,便迅速清醒,神情阴沉地召出冰刃,冷喝一声:“你是谁?为何冒充我兄长!!” 林风眠不明就里,眉心轻皱:“什么冒充?星夜,我就是阿兄。” 他说着,竟抬手一折,揪下一枝开得正盛的凝碧桃花:“你忘了?当年你哭着喊着要拜入瑶池,又不肯自己爬仙阶,可是阿兄一路背着你上去的。” 林风眠似乎想到有趣的事情,神情愈发和缓:“我爬了一日,待到了瑶池仙境门外,我累得趴在地上,你却在我背上睡着了,流的口水都在我肩头画了个地图——” “别、别说了!” 林星夜越听,面色涨得越红,忙将对方打断。却又听得自家师尊也“唔”了一声,笑着回忆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当年风眠求了我很久,为师才勉为其难,帮忙隐瞒下来。” “……师尊,”林星夜生无可恋,“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 师镜尘干笑两声,径直踏入林中,来到林风眠面前:“风眠,见你无恙,师尊真的很开心。当年……” 林风眠放下竹篮,深深恭敬一礼:“不肖弟子拜见师尊。” 被师镜尘扶起后,他才缓缓开口:“当年弟子奉命率队彻查仙门弟子失踪一事,却不料踏入陷阱,被迫身染魔气,还装上了照月——” “照月”两个字一处,连剑九思与萧泽玉都坐不住了,纷纷围拢过来。 林星夜看了萧泽玉一眼,旋即皱眉道:“是翡照月设下的陷阱?” 林风眠有些意外地摇头:“非也,恰恰相反,设下陷阱的是魔主,照月则是将我们解救而出之人。” 他垂眸,缓缓道:“世人皆言花雨不沾衣堕魔后灭失人性,助纣为虐,连我……我这个发小都深以为然;直到被照月救下,我才知道,其实我们都错了。” 围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林风眠嗓音仍旧温和平缓:“当时我们都以为自己要被魔气污染控制,最终堕落为毫无人性的怪物,是照月他带我们来到这个山谷,设下阵法,将我们身上的魔气一点点澄换掉……直到十年前,他忽然失踪,音讯全无。” “那时我们体内的魔气尚未清除干净,不敢贸然离开阵法,亦怕失控,不敢妄自动用力量,只好暂时封闭阵法,等他回来。” 他说着忽然抬头,视线略过人群后方高耸宏伟的黑玉城墙与夜都建筑,茫然道:“如今空间与外界发生重叠,想必是照月发觉吾等身上魔气已然澄换干净,才会重新开启阵法……师尊和星夜来时,可曾见过他?” 随着青年的讲述,师镜尘仿佛忽然间疲惫了很多。 听见对方的疑问,他沉默许久,才缓声道:“照月……他十年前,已去世了。” “怎会?!” 林风眠登时踉跄几步,用力摇头,不愿相信:“他明明,照月明明说过他是有苦衷的,只要我们成功恢复,便可为他洗刷冤屈的!” 他双膝一软,扑通跪地,抓住了师镜尘轻如云絮的衣摆:“师尊,照月究竟因何而死?!” 师镜尘闭了闭眼,似乎每一个字都带着锋利棱角,在经过喉咙时撑破软肉,只留下愈发旺盛的血腥味道:“勾结魔族,残害仙僚……獬豸殿亲发錾魔令,诛杀……翡照月。” “荒谬!” 一向好脾气的林风眠骤然大怒:“照月未曾杀过任何仙门中人!!!” 林星夜忙道:“阿兄,你怎知翡照月从未——” 他没说完,林风眠已然强行压下怒火,提起锄头与竹篮起身,视线冷冷扫过不远处或愕然、或怀疑的仙门众人,才转头向着花林更深处行去:“随我来。” 人群当即开始流动,跟着月白纱衣的青年一路深入,来到一处虽有些简陋却格外整洁的山村。 面积不大的村子当即人满为患,更多人察觉到外界动静纷纷走出房屋,人群中当即爆发出更多惊诧呼喊。 “师姐!” “师兄——” “师尊呜呜呜呜……” 两方人群中皆有身影奔出,与对面的某人或某几人紧紧相拥在一起,或久久不语,或痛哭流涕。 一问缘由,也同林风眠适才所言无甚差别,一群人窃窃私语片刻,齐齐转向远处抱剑立于一株桃树下的剑九思。 他独自站着,神情冷峻,似乎游离于整个世界之外,让人不敢轻易搭话。 离他最近处几人面面相觑,终于有人忍不住上前,试探出声:“额……玄明尊,照月仙君他……” 他支吾半晌,似乎想要找个委婉些的说辞,最终却还是只能长叹一声:“是我们误会了。” 剑九思眸光微转,定定落在对方哀伤的面容上,目露思索。 他记得,眼前这位曾与自家弟子在论道大典上碰过面,二人还因观念不同吵过一架。 后者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脸色白一阵红一阵,却见剑九思不着痕迹地转眸扫了眼远处花林,平静开口:“若有机会,你的道歉可以自己说给他听。” 此言一出,对方一阵莫名其妙。 谁不知翡照月十年前便已身死轮回洲,剑九思如今这般开口,还说要亲口向翡照月道歉,这可不就是让人去死? 可对面是玄明尊,一个月前还是天榜第一位的高手,如今虽次居第二,那也是常人难以望其项背的高度;加上自己的确理亏,他欲言又止,却还是压着情绪一揖,灰溜溜告退了。 翡寒衣双臂环胸,正在闭目养神。 察觉到剑九思那边的动静,他唇瓣轻勾,低笑一声。 一直跟在他身边不敢出声的君停澜与兰风逐同时开口。 “寒衣!” “小师叔!” 君停澜当即拧眉望向锋利深邃的少年,毫不客气:“小师叔有名有姓,你叫谁寒衣?” 兰风逐不甘示弱,特意往翡寒衣身边又靠了靠:“与尔何干?” “你——” 君停澜气得磨牙,抬手便要召出契剑;兰风逐也金眸冰冷,周身苍蓝火苗若隐若现。 可就此时,冰冷寒雾扑面而来,顷刻将一触即发的火热氛围浇灭。 两少年同时打了个寒颤,不约而同望向始作俑者,却见翡寒衣不知何时已转身向着林外行去。 在此耽搁的时间不短,足够山村中与世隔绝十年的各门人士了解如今境况。 众人受翡寒衣恩惠,一心剿魔,当即纷纷召出冰刃,加入了浩浩荡荡的仙门大军。 翡寒衣领着仍在暗自较劲的兰风逐与君停澜二人尽量低调地混入人群,便见凝碧桃林尽头,一道裹着冷雾的雪白身影缓慢凝实,长身玉立。 剑九思与师镜尘当即带着门内弟子迎了上去。 师镜尘心情似乎很好,笑得眉眼弯弯:“殊华圣君,您来了!” 对方似乎对他们遭遇之事并不感兴趣,没多问一个字,只淡淡颔首,旋即张开双臂,浮空而起—— 无穷无尽的磅礴灵力以他为中心蔓延扩散,与魔国夜都发生重叠的阵法空间当即消解溃散,将所有人都吐了出来。 众人从未见过如此威能,正目瞪口呆,却见那位白衣圣君右手剑指凌空一划! 阵法光屑当即停顿半空,开始生出晶莹剔透的六瓣冰花。 晴空万里的却夜洲凭空出现了一场骤雪,每一枚雪片皆锋利如刀,由极寒白霜裹挟着向前铺陈,顷刻将空旷繁华的夜都主干道笼罩! 与此同时,众人只觉一股牵引之力油然而生,紧接着便是识海眩晕、眼前一花。 再回神,却发现殊华圣君使用了同样的方法,将城门至魔主宫殿的空间叠加,竟使数千名仙门众人同时瞬移,来到了魔宫门前。 寒霜骤雪仍在无止境地向前蔓延,可就在冰雪爬上殿门长阶的同时,一层墨色幽火霎时腾起,将吞噬一切的白霜阻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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