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真边说边手插兜绕着骆裴迟转了个圈,“正是基于此,他们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在发现无法继续研究的情况下,在发现你的价值已经结束的情况下,将你放置进备用空间。” 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哒哒声,一个圈正好转到头,林真又走到骆裴迟的正面前,“他们不在意五岁的你到底能不能在备用空间活下来,也不在意你要怎么活,就这样将你创造出来又不负相应的责任——” 凑近骆裴迟,林真盯着骆裴迟眼睛,试图在里面找出些被伪装起来的情绪,“你现在居然在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你不仅不恨他们?甚至愿意牺牲自己去救他们?” “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林真站在原地问。 林真在混淆概念。 将骆裴迟创造出来的人和现在在备用空间里的人并非是同样的人,骆裴迟知道。 但骆裴迟没打算打断林真也没打算反驳林真。 因为林真并没有完全说错,如果从头到尾没有夏瑾川的存在,或者夏瑾川没有那样的过去,骆裴迟也会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很可笑。 他对人类这个群体存在过向往、渴望以及模仿,但的确从未存在过爱。他能不用恨这个字来形容,大概都得归功于最初在异世界遇到的人待他很好,好到他可以暂时自我安慰—— 有很多人活在这里。 他只是运气不好,死得比较早,所以才要在这里长大生活,安稳地活在这里,也不错。他可以只是人类的一个普通小孩。 可惜林真没能让他安稳。 林真是异世界混乱的始作俑者,但偏偏林真又给了他一个掌控支配的权利。如果不是他真的希望夏瑾川能够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站在车水马龙前踩在树荫底,而不是换一种和前十八年不同却也病态的方式生活。他也许真的会同林真一起,享受这里掌控这里。 但夏瑾川是他的变数。 还是一个权重极大的变数,大到可以一己之力推翻所有。 想到夏瑾川刚才被推到地上抬头时脸颊的红肿和嘴角和血痕,骆裴迟平静的情绪也稍有了些烦躁的波动,他终于开口说了他的第一句话,“你想怎么处置?” “处置?” 林真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诞的笑话,边笑边大步走到主殿的正前方,那个红底短绒镶金边的王座上坐下,叉开腿,倾身向前道,“我不是说了吗?我们来玩点更有趣的,你们不参与。” “你们一切照旧。我比较想看那些答应帮助你们的人,在看见你们依然过得好但他们却遭受折磨的表情,一定很精彩,你说呢?”林真的表情充满了期待。 骆裴迟依旧安静地看着林真。 在又一次等不到骆裴迟的回答后,林真似乎也觉得扫兴,总算是收起了适才那副张扬激动的嘴脸,转而变得故作失望道:“我原本以为,你会是和我志同道合的人,现在看来,是我太高估你了。” “你知道吗?两个人一起玩要比一个人有趣得多。我们可以比较谁的手段更有趣,谁的手段更有成效。”林真往后靠在王座里,单手靠在扶手上,语气放松,“我的设想里,你应该是个憎恨人类的设定,然后和我一起,在掌控和折磨中寻找乐趣。” 林真:“或者说,你应该比我更能体会到这其中的乐趣。我仅仅只是觉得人类愚蠢,愚蠢到就不应该和我平起平坐,就像牲口对他们而言是没有能力的存在,所以该被他们奴役掌控一样,他们对我而来说是没有能力的存在,理应被我奴役掌控。可你比我更多一层憎恶,应该比我玩得更狠才对。从前被掌控过,不就更应该趁现在,在我给你创造出来的这个世界里加倍着补回来吗?” “我生怕你不够恨,西方位开启点的控制室,我特意在我的程序和异世界的程序碰撞里掺杂了点私心,帮助你回忆回忆被掌控的五年......”林真放慢语速。 一些尘封的记忆又被某些字眼唤出。 骆裴迟的确想起了西方位开启点时看见的那个控制室布局,中间一张大书桌,两面墙是装着档案的老旧木书柜,两面墙是世界顶尖水平的控制试验台。 这是“人造大脑”项目组的传统布局。 早些年自己一栋楼的时候是这样,后来和“异世界”合并后的布局仍是这样。 骆裴迟对这样半档案半实验台的布局的确有些敏感,总归是在被掌控的情况下懵懂地活了五年。西方位开启点时,看见那样的控制室,他也的确有过片刻的不平静。 “我甚至还觉得,你一下不能从渴望人类烟火气息的状态里抽离出来,我也愿意给你时间,你想要夏瑾川我也可以让他破坏一点我的规则。” 林真摇了摇头,遗憾道,“骆裴迟,你真的让我很失望。我甚至不知道该说你到底是聪明还是愚蠢。你很聪明,知道改变不了这里就用毁掉这里的方法让所有人离开这里,连毁掉这里的计划也那么严谨。但同时你又很愚蠢,愚蠢到自不量力,忘了站在你想要对抗的人是谁。” “不过没关系,一个人确实不如两个人好玩,但也绝对算不上差,更何况,你也的确给我贡献了我未曾想过的玩法。” 林真漫不经心一笑:“总的来说,还是谢谢你,你给我送来的,我都会好好利用。” 话说完,林真起身上楼,他住在三楼。走到三楼时,林真垂眸,看着大厅里的骆裴迟,又说,“你应该知道,我既然敢让你一切照旧,我就有保证你掀不起波澜的自信。如果你偏要不信这个邪,我也很乐意陪你玩。因为我突然觉得,人类的确愚蠢,玩都玩不出花样,但你不一样,你比他们稍微聪明一些,也比他们好玩一点——” 古堡的隔音很好。 夏瑾川被“雷”带上楼请进房间后,就再听不到楼下的一点动静。 房间的门是个厚实的双开木门,很笨重,开门必然会引起楼下的注意。 夏瑾川只能坐在房间里,带着些焦躁。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拇指不停抠着食指指尖,终于在某一下刺痛后,他抬手一看,食指指尖被他硬生生抠破了块皮出了血。 “......” 看着那点冒出的血滴,夏瑾川盯着发了会呆,然后才起身转去厕所,把食指放在水龙头下对着冲,直到那小块连皮带肉泛着白,他才跟想起来不用冲这么久似的,连忙关掉水龙头,抬眼看向镜子里的这里。 脸上的伤看着比实际严重,夏瑾川想。 他右脸脸颊红肿着,正中央还破皮蹭出了血,破皮的地方看上去并不浅,嘴角挂着的血干在脸上,但夏瑾川并没有觉得多痛,他甚至在刚才照镜子的瞬间才想起来,自己脸上还挂着彩。 不好看。 想着,夏瑾川又打开水龙头,捧了把水用力把脸上的血洗干净后,才打算回到外屋继续等。 推开厕所门,夏瑾川手摸着那枚骆裴迟磨过的图钉耳钉,正准备往外迈腿,笨重的双开门木应声响起,骆裴迟开门进屋。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叠撞上。 不知怎的,夏瑾川突然觉得刚才捧水洗脸仍残留在脸上的水珠流进了他破皮的伤口,脸颊有点刺痛,肿起来的那块也开始发热,灼得厉害,就连他指尖也开始疼了,指尖连着头皮的那根神经都抽着疼。 怎么突然就变疼了。 夏瑾川有点后悔,他不应该洗掉脸上的血迹,应该留给骆裴迟看看。 “过来。” 骆裴迟走到电视柜旁,从里面拎出那个夏瑾川熟悉的小医药箱,轻声道,“消个毒包一下,破皮很深。” 夏瑾川这才走过去,他绷着脸,走到沙发上坐下。 骆裴迟站在旁边,棉签蘸了碘伏擦在伤口上,动作很轻,擦了一点后,骆裴迟道,“洗的时候这么用力做什么?” “没有很用力。”夏瑾川道。 骆裴迟:“破皮本来没这么大的,力度太大让它更大了。” “你怎么知道?”夏瑾川问。 “你进来古堡的时候我在,我当然知道。”骆裴迟答。 夏瑾川:“观察得那么细微。” “37分的时候第二道恢复程序没有启动,猜到了应该没那么顺利,你可能会受伤。我有点担心程度,不过还好,当时看你走路站着都没什么问题,你没有掉以轻心。”骆裴迟道。 “第二道恢复程序没有启动,‘雷’又来了,我只能又和她硬打。”夏瑾川解释道,“不过我当时其实可以不和她纠缠那么久的,直接烧她就行了,一下没想到她和‘火’的解决方式不能一样,浪费了很多时间。” 骆裴迟:“你很棒。是我的问题,我的计划有漏洞。” “接下来要怎么办?”夏瑾川问。 “林真只以为我是想利用放火这些把戏让备用空间负荷过载,没往恢复程序那方面想,机械女找我之前我已经删掉了恢复程序的浏览记录,这个办法还可以用。但是......”骆裴迟一顿。 夏瑾川:“但是什么。” “想引诱出第二道恢复程序,需要对备用空间的冲击程度应该很大,目前看来无从下手。”骆裴迟道。 碘伏把夏瑾川脸上的伤口擦了个遍,夏瑾川伤口的疼劲好像也被碘伏压了下去,他听见骆裴迟问,“还有别的伤口吗?” 抬眸看了骆裴迟半晌,夏瑾川也思索了半晌,最后默默把自己食指伸了出来,“刚刚不小心抠的。” 见骆裴迟盯着食指的小破皮没说话,夏瑾川又想把手缩回去,“不是很深。” 但最终,骆裴迟还是在夏瑾川缩回去之前,用蘸着碘伏的棉签在他指尖很轻地点了一下。 碘伏干燥后,骆裴迟又拿出了支药膏出来,和之前给夏瑾川抹手碗的是同一支。 骆裴迟说,“看上去没有你上回自己划手碗的那个伤口深,应该没有上回疼,稍微忍一下。” 夏瑾川嗯了一声,任骆裴迟给他抹伤口。 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回忆起上回骆裴迟给他抹手碗的那股刺痛,夏瑾川对这个疼劲有心理预期,他猜也应该要比上回好很多。没曾想,药刚碰上伤口的第一下他疼得想往后一躲,但最终还是忍了忍,脑袋立在原地没动—— 好疼。 夏瑾川没动,但神经被刺激得有些发麻,他好像比以前娇气了。 “忍一下。”骆裴迟放慢动作,另只手轻轻托着夏瑾川的后脑勺。 良久,夏瑾川才哦了一声,感受着药被骆裴迟厚敷在脸上,又见骆裴迟拿了块方方正正的医用纱布贴在他脸上,胶带固定。 “?”看着骆裴迟的动作夏瑾川露出了些不解。 骆裴迟:“涂厚一点,不留疤。” 把医药箱收好,骆裴迟将它放回电视柜,转过身听见夏瑾川问,“林真说的那个,更有趣的玩法但我们不参与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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