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依旧热烈的阳光下是两道修长的身影,在安静的观景台上,只剩下两人轻轻的呼吸声。 “四哥哥。”毫无预兆地,燕晗扑到了顾以青身上,差点儿将人扑得向后倒去,幸而被扑的人即使扶住了身后的栏杆才幸免于难。 夏季的衣服单薄,胸膛紧贴着胸膛,顾以青察觉到了燕晗那不知为何而起的情绪,一把将人抱住,小声询问:“怎么了?” 燕晗的侧脸在他肩头蹭了蹭:“如果有一天……” 话说到一半儿,声音戛然而止,顾以青也不催促,耐心等着燕晗接下来的话。 然而燕晗直接跳过了“如果有一天”之后的话,直接提出了要求吗,声音像是在撒娇:“你可千万别忘了我啊!” “好。”顾以青的回答十分简单,语气像是哄小孩儿,说出的每一个字却都是发自真心,“我绝对不会忘了你。” 他想,自己会一直记得的,连同今天这个短暂的拥抱,他都会一直记得的。 * 白桦树公园和国门景区只隔了一条马路,去之前,燕晗也不知道公园儿能有这么大,还以为转一转就能找到姨姥姥,也就没提前打电话联系。 公园里在办活动,好像是给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们办的相亲联谊会之类的,老人们结伴跳起舞来,活动的主办方还放起了一首十分应景的《白桦林》。 七月盛夏,还不到白桦树的叶子开始泛黄的时候,但笔直挺拔的树干和郁郁葱葱的树叶都是如此生机勃勃,散发着强劲的生命气息。 已经走出了很远,还能听到那首《白桦林》舒缓的曲调。 天空依然阴霾,依然有鸽子在飞翔 谁来证明那些没有墓碑的爱情和生命 雪依然在下,那村庄依然安详 年轻的人们消失在白桦林 …… 燕晗快跑了两步,走在顾以青前头,忽然道:“我听说过一个说法。” 顾以青很配合地问:“什么?” 燕晗抬头看了看树杈间露出来的一片片蓝色:“白桦树代表了经历生死的考验。” 燕晗看向顾以青的眼睛,表情十分严肃:“所以小情侣千万不要在白桦树上刻两个人的名字,那可是要经历生死考验的!” 顾以青面无表情:“什么树也不能刻名字吧?”多破坏环境啊。 两人一路走在石子铺成的小道上,渐渐深入树林,已经走到了听不到歌声的地方,还是不见姨姥姥的踪影。 燕晗正想着再找不到人就打电话过去,约好时间后在大门口会合,正好这时他俩走到这条小路的尽头,来到了个广场。 四周被白桦树环绕的广场很宽敞,中央还有一座拜占庭式的小教堂,白色的砖石与洋葱头穹顶在树林中相当显眼。 类似的建筑在雪城很常见,没想到在寒城也有,燕晗有些好奇,与顾以青走进了小教堂,两人一眼就瞧见了姨姥姥。 阳光穿透琉璃花窗,色彩斑斓的光洒在教堂最深处的那座石碑脚下,石碑两侧各有一座被雕刻成书本模样的石像。 而轮椅上的老人,正痴迷地抚摸着其中一座石像。 教堂内没有其他人,在彩色的光下,空气都陷入了安静。 一遍又一遍地,老人抚摸着那本书的一个角落,不言不语,无悲无喜,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燕晗走上前去,不好打扰,只是静静看着。他发现那本书上被刻满了文字,姨姥姥在抚摸的就是其中一行字。 这一侧的石像上镌刻的都是燕晗看不懂的一些文字,而对比另一侧石像上镌刻的中文名字,他就知道了,那一串串看不懂的字符曾经也代表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再看中央的那座石碑,在最下方也分别用两种语言写下了一行字:不朽的灵魂终将带着那些无人知晓的名字回到故土安眠。 ——原来,这是一座为那些在这片土地上战斗过、抗争过的无名之人所立的纪念碑。 燕晗愣了一下,心中涌起了千般滋味。 有太多太多的人,还来不及留下自己的名字,就匆匆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曾有人如此热烈地奔赴死亡,为后来的人铺就通向和平与安宁的道路。 而后来的很多人,虽不知道这些姓名,却依然铭记着那段历史,铭记着前人的愿望与为之奋斗一生的理想。 燕晗抬起头,看了看这座朴素却无比沉重的石碑,他抬起手轻轻触碰了石碑的边缘,仿佛与万千不朽的灵魂对话。 先人,前辈,无数在这片土地上生活过的、平凡而又热烈的生命,即使无人知晓他们的姓名,可后世的一切,都是这些无名之人曾存在的证明。 * 肃穆的教堂内没人说话,所有人都静静等着老人与那个名字道别,从阳光正好等到日暮西陲。 不知具体过了多久,轮椅上的老人好像终于回过了神儿。 似是从梦中惊醒一般,她甚至没反应过来为何自己只是走了一下神儿,就已经到了黄昏时分。 姨姥姥又瞧了瞧坐在教堂长椅上默默等待自己的几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推着轮椅从缓坡上下来,停在了燕晗身前。 “晗晗,帮姨姥姥一个忙。”她摘下自己胸前的项链,又指了指门口处的那几个被放在台阶上的展柜,“把这个放在那上面就行,已经和管理员说好了。” 燕晗接过项链,还能感受到留在上面的体温,就如同它上一秒还感受着主人的心跳。 这是一个能打开的挂坠儿,看姨姥姥对项链的宝贝程度,他从前还以为里面放的可能是自家老妈儿时的照片。 但姨姥姥希望这条项链能留在这座小教堂内,与无名纪念碑以及那些被镌刻在石像上的名字放在一处。 燕晗猜,也许里面放着的是被留在此处的故人的东西吧。 燕晗没有想过要打开挂坠看一看,只是听从姨姥姥的嘱咐,走上台阶,将它摆放在了展柜上。 展柜内铺了红丝绒,里面有很多老照片,也有一些生活用品,没有标注这些都属于谁,但这里的每一样物品都有着自己的故事。 一行人离开白桦树公园儿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联谊活动还没结束,《白桦林》也变成了一首《绿袖子》。 轮椅上的老人心情愉悦地跟随着曲调哼唱起来。 那一下午的时间像是一场漫长的道别,此刻她才是真的再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不远处,巍峨的国门伫立在两国边境,有一群鸽子从旁边飞过,飞越过白桦树林里的小教堂,飞越过滔滔江水,飞越草场与森林,飞向更远的地方去了。 * 燕晗几人在寒城停留了两天一夜,准备搭乘晚上这趟高铁返回雪城。 作为这几年靠着旅游业才有了点儿人流量的城市,寒城火车站建设得不输给雪城,候车厅内也有很多店铺。 姨姥姥想起要给雪城的老战友们带些礼物回去,几个人也就陪她一块逛了逛车站里的纪念品店。 燕晗也想给小伙伴儿带点东西,纪念品店里的各色物品包装上都是外文,表明了自己来自接壤的邻国这一特殊身份。 然而这里所有东西都和在雪城能买到的一模一样,唯一的优势是他们来自比雪城更靠近邻国的地方。燕晗也看不懂这些字,就随手拿起了货架上的巧克力。 顾以青小声问:“雪城能种可可树吗?” 燕晗睁大眼睛:“怎么可能?”这种热带植物可是十分畏寒的啊。 顾以青指了指他手中的巧克力:“那你为什么会觉得与雪城相隔几小时车程的邻国可以拿巧克力当特产?” 燕晗看了看手中印着娃娃头的巧克力,又看了看货架上的其他东西,斩钉截铁道:“因为它便宜!” 顾以青:“……” 好像还挺有道理? 食品区货架后面就是琳琅满目的小饰品,小店内的音箱循环着轻松舒缓的曲调,没有多少客人可以招待的店员正趴在门口柜台上看手机,视频的外放声音已经盖过了轻音乐。 店里的顾客倒也不在意这种行为,燕晗还竖起耳朵听了听,正在播放的视频好像是央视的一档节目,名字叫《历史发现》。 主持人的声音字正腔圆:“接下来,让我们来走进平德帝不为人知的那一面,感受一位帝王的铁血柔情。” 燕晗:“???” 说起来,他上次看这个节目的时候,确实瞧见节目组为了迎合近期热点而开了个昭国篇章,没想到一段时间没看,都已经讲到他们四哥哥了。 燕晗看向旁边的这位当事人,只看顾以青整个人愣在原地,手里还拿着一个套娃,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都能看出明显的僵硬。 燕晗想拍拍这位近期历史热点人物的肩膀以示安慰,就听节目组请来的考古专家讲道:“我们从平德帝陵找到的简书,大部分已经复原完成了。” 考古专家:“这些简书呢,记录的并不是什么国家大事,也不是诗词或古籍,他们全都是出自墓主人之手,是墓主人亲笔刻下的一封封书信。” 考古专家:“但是这些信都跟着墓主人一起下葬了,也就是说,他一封都没有寄出去。” “我们把这些古文一一翻译,按照上面写的时间排了个顺序。”说到这里,专家顿了顿,不自觉地笑了起来,“我们发现,这些原来都是墓主人写给某个人的情书。” 燕晗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他们四哥哥还挺深情。 但是,总感觉这么明目张胆地当着别人的面儿听别人的八卦不太合适,燕晗拽了拽顾以青的袖子,示意他俩现在就可以离开这家小店了。 顾以青却反而握住了燕晗的手腕儿,站在货架后并不打算走。 反正节目都已经播出了,燕晗也知道了这件事儿,就算不是今天在这里听完,想必他们燕小侯爷以后也会找时间看完这一期节目的。 与其头顶上悬着把刀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不如今天就干脆在这里破罐子破摔得了。 燕晗却以为顾以青这是被提起了伤心事,没挣脱被他握着的那只手,还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后背,给人顺顺气儿。 看着燕晗脸上那十分关切的神情,顾以青投去了相当复杂的眼神。 燕晗小声问:“怎么了?”他被这个眼神看得背后毛毛的。 顾以青欲言又止,最后转过头去,默默闭上了双眼。 那头,专家已经讲完了修复残片的过程,终于直击问题的核心:“要问墓主人的这些情书都是写给谁的……” 猫头鹰挂钟的钟摆左右摇晃;店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顾以青屏住呼吸,喉头不自觉滑动;燕晗眨了眨眼,心里又好奇又担心还有些小小的紧张。 “我们研究过简书上的内容后,可以确定,这些情书全都是写给同一个人的。”顿了顿,专家长叹了一口气,“那就是当时还在云鹄城中驻守的燕云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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