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它放下手,目光一飘,落在正兴致勃勃举着逗猫棒的许若凡身上。 “你好像,我见过的,一个人喵。”猫妖说。 许若凡动作微微一顿:“哦?” “这把剑……喵,他是已经死了喵?”猫妖站起身来,双爪抓在地面,长长伸了个懒腰,踏着缓慢优雅的步伐,来到许若凡面前。 它琥珀般的竖瞳立起,研判地盯着凡间剑。 “嗯哼,你也认识他么?”许若凡也望了一眼手中长剑,心中已隐约有了一点答案。 这凡间剑,旧识颇多呀。 猫妖的年纪可能已有数千岁,记忆该似那混乱无尽的长河,却仍能记得遥远时空中的这把凡间剑…… 当初,一定发生过令它印象极为深刻的事。 “你,是他的转世喵?”猫妖目光一转,盯着许若凡问。 许若凡摊摊手:“或许吧……虽然我觉得,我应该只是个平凡普通的穿书者才对。” 然而,种种迹象表明,他和这凡间剑……关系匪浅。 猫妖仍是盯着许若凡: “穿书者?……怎么看都一模一样喵。” 许若凡笑了笑,问道: “会有人转世前、转世后,都是原来的模样吗?” “本喵没有转世过喵,”猫妖懒懒道,“今天说的话太多了喵。” 它喵了一声,打了个哈欠,隔着一道栅栏,就地趴在许若凡身边,头一歪,又开始打盹。 许若凡看到这只大猫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躺下,软软的皮毛近在咫尺,心中一动。 修长的手穿过栅栏,搭在它毛茸茸的脑袋上,放肆地揉了几把。 一瞬间,心中累积的不安和焦躁,全部都消失了,变得柔软而温暖。 猫妖眼睫颤了颤,略睁开了眼,看了许若凡一眼,又缓慢地、舒服地闭上了,喉咙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许若凡笑了笑,张开五指,一点一点地,给它梳背上的毛。 猫妖的年纪该是很大、很大、很大了。 它的皮毛仍然松软,却已经有些稀疏;松松垮垮的皮肉,也没什么力量了。 这地牢虽关押着它,却似乎把它照顾得很好。猫妖身上干干净净的,没有虱子或者蜱虫之类的寄生虫,性情也是温和快乐、无忧无虑的模样。 许若凡听到,手底下猫妖那咕噜噜的声音,逐渐轻了,又轻了,最后轻得几不可闻。 它的呼吸一点点平静下来,平静到近乎死寂。 “本喵今天很高兴喵。”猫妖很轻、很轻地说。 “我也很高兴。”许若凡也对它说,再次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 猫妖转过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的手,最后看了他一眼。 漂亮的琥珀色眼眸,专注地、定定地望着许若凡。 漆黑的竖瞳,满足地,缓缓扩散开来。 许若凡动作微微一顿。 良久,他垂眸,伸出手,轻轻为它合上了漂亮的双眼: “再见了,我还不知道名字的,可爱的小猫妖……” …… 咣当两声,地牢门口的两名守卫倒了下来。 异风丝丝刮过,烛光尽被吹灭。 一道黑雾,无声地弥散在地牢之中。 沐浴到这黑雾的妖魔,像是被打了一剂强心针,神采奕奕地站了起来,发出意义不明的呼号。 许若凡仍在慢慢地给那只猫梳毛。 直到那淡淡黑雾席卷而来。他的身旁,逐渐浮现一个漆黑的身影。 许若凡一边继续梳毛,一边喃喃道: “这只小猫,说我很像它的一个故人。渊,你说这世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因果罢了,”渊说着,看了看那只猫妖,“它是老死的。” “嗯,寿终正寝,”许若凡淡淡勾唇,望着渊,“可惜我还没问它的名字。” 渊沉默了片刻,道,“它应该叫……咪咪。” “你如何知道?” “隐约记得。” “你也有很久以前的记忆吗?” “隐约有些。” 许若凡若有所思片刻:“所以,只有我什么也不记得了。” “不是所有事情都值得记住。”渊说。 许若凡一顿,轻声道:“倒也是。” “你,似是有所打算。”渊道。 许若凡知道祂指的是什么,点头道: “张景锡关不了我几天。过几日,不是他自己把我放出来,便是唐三思会想办法找人来看我。他虽然把我关押进来,知晓我的身份后,言行倒也还算客气;我猜,爹娘如今是安全的,只是有人故意吊着我的胃口罢了。” “那姓许的,未正式上任,夫妻现住在修竹院,行动受限。”渊缓声道。 许若凡一抬眼,惊喜地看着祂:“你看到了?” 渊道:“嗯。” 许若凡慢半拍地反应过来: “你到这里,是专程来助我的么?” 渊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许若凡:? “有些事,需要了结。”渊拾起许若凡的手,手心覆了上去。 许若凡察觉手心被塞进什么东西,细看发现是一枚通体漆黑的指环。 “咦,这是什么?” 他拿起戒指细看,看不出它的材质,只是触摸起来冰冰凉凉的。 “触摸它,心中念我的名字,我便会出现。”渊说。 许若凡一怔,抬眼看祂,眸光微微闪动。 远远地,似有脚步声近了。 “来人,传旨,圣上召见——怎么回事?来人!怎么都晕倒了!来人,来人啊!” 地牢之外,传来一声惊呼。 渊那漆黑的双目,定定凝望着许若凡。 修长的身躯逐渐后退,一点点隐没在墙角黑暗的雾色之中。
第52章 那枚黑戒不大不小,恰好能套进他无名指。 许若凡:! 他惊了一下,觉得有些不妥,忙将它再取了出来,轻轻套上了食指,这才莫名松了口气。 就在这片刻之间,地牢外的人已一窝蜂涌了进来。 原本前来宣旨的人,应当只有两三个,可见到门口那两个倒地的守卫,顿时又叫了一群镇妖司人员过来,仔细查看着地牢有无入侵者。 许若凡抱膝坐在地上,看着那些人分外小心的动作,在对上为首那太监目光的时候,还微笑了一下。 为首太监顿时忍不住微微蹙眉: “许若凡,皇上召见,请随我来。” 许若凡慢吞吞站起身,看着众人撤去了周围的金笼阵。 他抱紧怀中的凡间剑,轻声道:“我要和我的剑一起。” …… 正是初夏时节,天气已温暖了许多,道旁的柳树茂盛青翠,枝叶缝隙里,传来早蝉的鸣叫。 若不是许若凡现在正受制于人,此时该感到惬意非常。 他跟着那太监,进了宫,一路上脑子不停地转动,想了许多。 他以为自己会被张景锡关上几日,还需等待无名找来唐三思,才能得救。 没想到皇帝突然召见,他一下便被放出了地牢。 皇帝为什么要召见他? 许若凡扪心自问,他们家在地崖过了多年,应当没有和皇家有什么利益牵扯。 顶多算有些恩怨—— 毕竟当初,他还曾被那皇命压着,当了渊的祭品。 ……难不成是皇帝想向他赔礼道歉不成? 许若凡摇摇头,猛地把这个荒诞的想法甩出脑海。 那还能有什么可能? 人类寿命也不过百年,皇帝哪怕活过百岁,总不可能和那只猫妖一样,认得他的前世吧…… 细想之下,那调令也是皇帝下的,他的一举一动,更是充满可疑之处。 许若凡的疑惑并没有维持太久,便解开了。 因为—— 当那名太监徐徐将他带向皇帝的御书房,有一个人影,自他面前,从那座书房门口闪了出来。 许若凡微微一怔,脚下慢了一步。 那走出来的人,一身明黄衣袍松松垮垮堆在他身上,衣上绣着暗纹,松弛而耀眼。顾飞白手持剑扇,一面笑,一面看着他,甚至朝他微微点头示意。 许若凡愣怔之间,并未来得及回应,便与那人擦肩而过。 那太监恰好回过身,催促道: “快点,皇上在里头呢。” 许若凡回过神,点点头,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中的光线有些昏暗,袅袅熏香,自香炉中升起。 那名身穿龙袍的男子靠坐在榻上,闭着眼,身旁有两名太监随侍。 在昏暗的室内,这龙袍的颜色,竟不及方才那个人身上穿的耀眼。 许若凡权衡了一下,站在原地等了一会,没有惊扰他。 没想到,皇帝却很快说话了: “你便是许崇威视若珍宝的爱子吧。” 许若凡说:“是。” 皇帝缓缓睁开眼,炯炯有神的双目打量着他。 许若凡定定回视。 才没看多久,皇上自己便咳了起来。 两旁的太监围了过去,给他端水、拍背、递毛巾,一通忙活。 忙活完,他不咳了,却是问道: “你怨朕吗?” 许若凡一愣:“什么?” 一旁的太监呵斥一声:“放肆!竟敢让皇上重复……” 皇帝抬抬手,将那太监挥退,缓声重复: “你,怨朕吗?” 许若凡明白了——皇帝是在问他献祭之事。 他淡淡笑了笑,平静道: “献祭之事,我无所失,自是不怨;”许若凡顿了顿,接着道,“可家父的调令突如其来,待他们赶到京都,行踪消息又完全被封锁……草民遍寻不着,心中着实是有些怨气的。” 皇帝笑了:“你心中无畏无惧,不似这当世其他人。” 许若凡偏了偏头,反思了片刻。 是啊,这里的人们,怕高高在上的皇帝,怕奇形怪状的妖魔,怕飞天遁地的剑修,也怕那些穷凶极恶的流寇。 而他自己,除了爹娘的安危,确实没什么太害怕的,所以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是因为见着方才那人的模样,所以丝毫不怕我么?”皇帝问道。 随侍在侧的太监们一听,纷纷都变了脸色。 许若凡一愣,摇摇头,抬眼看皇帝。 皇帝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许若凡却觉得,他好似还挺放松的,不似要问罪。 “草民本就是无所畏惧之人,来皇都只因牵扯到了爹娘。若是无意中冒犯了皇上,给您赔个不是。”许若凡认真作揖道。 皇帝胸腔里冒出几声笑来,片刻后又咳了起来: “怎么如此坦荡……难怪顾飞白非要你不可。” 片刻间,许若凡思绪翻涌,想到刚才从御书房出去的那人…… 竟是那铸剑山庄庄主亲自向皇帝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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