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跟着来到这白鹭山庄已有十余年,眼睁睁见着这山庄建立起来,也是见过若干年前的老庄主,小庄主。 更见过那位李管事的真面目。 飞云脑子就是浆糊,只想着行侠仗义,增进修为,岂会知道身旁的李管事恰恰怕是这天下难得一见的高手。 几位婢女不知如何是好。 恰好门被推开,灰衣的管事手持着一叠点心,走了进来。 那得意忘形的小庄主便懒懒地躺在竹榻上,乌发披散至肩后,穿着件散乱轻薄的白衫,一只手执着书卷闲闲地看着,双足不着任何丝袜,只并在一起,随性的搭着,日常穿着的木屐随意放置在地上。 “你来了。” “正好我有事同你说。” 小庄主放下书卷,从桌旁抽出一把竹扇,摇啊摇着,语气倒是很平静。 他长相是俊秀少年模样,明明有时故意弄得油头粉面的,偏偏有种少年风流姿态,偶尔出门时,总能招惹到几个姑娘的驻足,时不时传眉送情,或是沾上一枝鲜花,落在发髻间,这时他闲闲的笑意里倒是快活至极,任性至极。 婢女知道这并不是他的真实面孔。 她们见过他垂老矣矣的姿态,也见过他偶尔换成俊朗的少侠面孔,不过近些年来倒是这张俊秀少年相貌居多。 “我要出门闯荡江湖。” “藏锋,你觉得这个想法如何?本公子觉得非常不错,一定会很有趣。” 少年言辞轻快,充满了快活意味。 灰衣掌事只缓步走进,倾身取出一枝木簪,替他从身后将乌发挽了起来。 他说:“破关不过两年,火气难耐,更应当定神。如今初春时节,夜晚风凉,依旧这般穿衣甚是不妥。” 他从旁边的屏风上取下一道薄薄的盖衫,披在了他的身上。 少年不满意地说:“喂,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我同你说正经事,不许给我装聋作哑。” 婢女倒是第一次听这位……同小庄主提起武学之事。 不由肃穆几分。 她们也习武,勉强入了后天。 这也是她们能够留下来的原因,她们对此心知肚明。李管事不要无用之人,更不要累赘,拖累。 当年被救下的人中,于武学境地无天赋的多数被他安排了不错的去处。 唯有天赋不错,安分守己的她们才被留了下来,留在了这白鹭山庄,侍奉着这位好说话,好玩乐的小庄主身边。 姐妹几个也曾猜测过缘故。 可她们渐渐也明白:这世间是残忍的,有武学天赋人势必不同于常人,生老病死便可看出。武者修为至深,可增寿元。常人垂老矣矣时,武学宗师依旧健朗,手可劈山河,可撼动这天地几分。 岁月无常,最催人老。 管事怕是只想待在小庄主身前的人是能活的久一点的。 “又不说话。” “我怎么就选中了这么个闷嘴葫芦。” 师明佑从竹榻上起身,倒是有几分正经姿态了,只听他义正严词道:“幸好,我当年没收你为徒。” 婢女:??? 这可是她们第一次听到这般内情。 谁也不知道这两位救命恩人是何关系,从何而来,她们只知道她们既然被他们救下,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这两位的恩情她们得还。 当然,她们也明白于二人而言,多年前的那场施救不过是随手的一动,可却也真的改变了她们的人生。 “我始终觉得,我当时一定是瞧你的脸长得好看,才上了几分心。” “如今你倒是对这张丑脸颇为喜爱。” “我倒是不爱看。” 师明佑走到桌案前,从小柜子里取出几张轻如蝉翼的面皮。 这是他曾在西域之处发现的一种植物凝胶做的,那凝胶过滤后做易容的人.皮面具实在是上佳,做好的面具恍若真人,寻常人压根看不出任何区别,且对皮肤无任何伤害。 他曾做过许多的脸,化过不少的身份。 这也是他能够回味几分前生的唯一乐趣所在,时不时拿出个角色扮演过过瘾。谁让求武的世界于他来说,是真的无聊。 “过来,我给你重新做个新脸皮。” “行走江湖,总要小心。” 师明佑说了句,随后低头细细思索着该是怎样一张面孔,配得上他想要的剧本。 李藏锋内心有几分失笑。 倒也是从前那般的性子,从来不给人任何拒绝的机会。 夜色渐深,师明佑于桌案前用特殊的化解药水,将那张中年人略带沧桑的面皮掀开时,终于显露出了那张真实面孔。 几位婢女也是时隔多年再次见到那张面孔。 时隔十余年,竟是半分未曾变化过,一如既往的英俊明朗,端美非凡,怕是江湖少女最爱的那款少侠脸,然最妙在于这张面孔上有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隔离姿态,从容不迫到有几分冷漠,竟有几分皑皑雪山的孤寒。 他的眉黑浓,极为锋芒,眼神锐利,凝神看人时如一把极度锋利的神剑。 极度让人有几分征服欲。 师明佑执笔勾勒时,叹了句:“你若是摆着这张脸出去,怕是四方城里的小姑娘都要瞧不过眼来喽。” 一婢女笑道:“小庄主说的对。” 师明佑听到乐了,转头笑着说:“成霜,你当年见他时是不是在想天底下竟有这般英俊的少侠,怕是上天选中的如意佳婿。” 成霜性格活泼,常常同这位庄主开着玩笑,听到此处就说:“是极,庄主说的对极了。那时候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般英俊的少侠,只想着这一辈子也值了。只可惜李管事醉心武学,教授众人时也是严苛至极,我那半点心思也都化成了飞灰,只想着怎样能修炼到管事要求的合格地步。” “听到没?” “你把一颗少女心摧残了。”师明佑谈笑晏晏。 李藏锋眉间不变,只是平静道:“你又要给我个什么样的身份,画张怎样的面孔?或是取个什么样的名字。” 他这话平淡道来,细思倒有几分不平。 “哈哈,你不觉得人要是没多几桩身份实在没啥趣味吗?独坐高峰处,难得惹尘埃。那西村里的妇人常常唠叨你时,我听得别有一番风味。” 师明佑笑道。 李藏锋:“……” 几位婢女:“……”若说庄内谁才是这位管事的克星,非小庄主莫属。 系统化身的白鸟踱步时,差点没摔倒,宿主损的时候是真的损。 月光盈盈如水,铺洒在地上,伴随着几个影子的动作。执笔勾勒,细细勾画,时而增添补几分东西。 阁内倒是有几番回语。 “你去见她了?” “嗯。” “你若看好她,为何不收她为徒,细心教导她。” “我不需要徒弟。” “你也不需要师傅,我说的可对?倒是很难想象你当初在门派里竟有耐心指点其他人修炼,半点看不出来你有这般耐心。” “不指点事情更多。” “……倒是你的行事作风,不想比斗太多干脆让人去修炼。” “好了。” “不过,我倒是改变主意了。” 师明佑望着烛火下的这张脸,这是有几分沧桑的面孔,可极度有故事感。常人见之,只会升起这定是个绝世剑客想法。那太过锋芒毕露,也太引人注目。 “我们还是当个初入江湖的菜鸟。” “那肯定更有几分乐趣。” 灯火熄灭,独独一个身影站起,于这月下孑然而立,单薄衣衫随风而动,于静谧之处增添几分风流意态。 “可好?” “嗯。” 低低的回声响起。 李藏锋收起剑,走在了木板上,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竟是望了一眼塌上睡熟的人。 他很少回忆过去,此时竟是有几分忆起当年旧事,那东域最高峰的云梦山,幽静清远,不问世事,是个练剑的好地方。 那一日,天高气爽,飞鸟连云。 剑阁之主左尊信坐在塌上,叹了声问道:“妙峰小友,你确定要随他而去?不再回转心意。” 李藏锋沉默不语,隔了许久才缓缓出声:“弟子愧对尊者青睐。” “你当真不恨他?” “……” “七峰之乱,确实因他而起,他不过推波助澜了一把,归山便再也遮掩不住,克制不住局势。你那师弟燕步华突破,也是得他一枚玉华丹,吃此丹药者的确可突破,可也只能终生止步不前。可你师弟还是选择吃下了。” “人之本性,善恶之变,变幻莫测。” “他于医道的确天纵奇才,竟是练出这般绝世的丹药。” “他要你同他走。” “也罢,这山里清静,多少有些无聊了。你随他而去,应是不会虚度此生。天下之大,游历倒妙,可惜我身有俗务,不能奉陪。” 月华如水,散落在地。 李藏锋收起剑,闭目不语。 当初他未曾想过太多,只凭借直觉而行动。如今时隔多年,倒也渐渐明白不过一句甘之如饴。 第二日,山庄内收拾行李时,众人瞩目。 几个婢女已经收拾了一辆马车出来,正在装点部分备好的行李,看起来不多,装起来却不少。衣物吃食,样样皆有。 庄内干活的姚小六望着刚出门回来的李管事这回儿就在帮着小庄主清点出门游历的行李,略有几分细纹的普通面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可他到底也在庄内做活两年,多少清楚这庄内之事。 小庄主的事情大于天。 姚小六同走商的伙计商二交情不错,知道这庄内做主看似是小庄主,可真说话管事的是貌不惊人的李管事。 每年出门行商的商队,都是这位管事交接,赚来的不知多少金银财宝都送给了小庄主。 姚小六颇有些愤愤不平。 哼,重男轻女,怎么就不送几件给小姐。 看着庄内热火朝天地样子,姚小六忍不住问了句:“阿英姐,小庄主和李管事出门了,那小姐呢?” 贺岚英凝眉。 她长相是很英气的,举止间章法有度。可为人却也是和善至极,很好沟通。 正巧,庄内的小庄主出来了,他穿着件士子的青色衣袍,头上用着墨绿色的梅纹布料扎起发髻,面容修饰后很是俊秀,浑身气质清爽。 “小姐?”小庄主重复了句。 “庄主,小姐一人在家肯定无比孤寂,应当带小姐一同出去游学。” 姚小六年龄较小,不过十四五岁,正值变声期,有些粗糙,可说出的话语倒是很诚恳。 师明佑叹了句:“小六,我们家的小姐是个侠女,哪里需要我去照顾。” 姚小六:??? 婢女贺岚英终是忍不住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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