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时雪这才发现,廖燕婉对面,挨着谢照洲的地方有个空位子,放了碗筷,却没有人,应该是留给谢遂的。 廖燕婉拿起筷子,就先夹了块鱼放在谢遂的碗里,然后转过头给谢寒舟夹菜,嗓音很温柔地问:“小舟,妈妈怎么觉得你瘦了?” 谢寒舟本来就阴沉的脸色越发僵硬。 还不是因为宁时雪这个神经病?! 宁时雪本来低头干饭,听到廖燕婉叫谢寒舟,箸尖跟着一顿。 他觉得有点荒唐,这被人听到,能分得清到底叫的是谁吗? 就好像廖燕婉给谢寒舟起名字的时候,都没想过被扔在老宅的那个孩子。 廖燕婉笑盈盈地给谢寒舟夹菜,又给谢父,还有谢君容夹,甚至往谢遂的碗里又夹了许多,碗都堆了起来。 谢照洲一直没怎么动筷子,倒不是他在乎廖燕婉,他确实不喜欢跟人一起吃饭。 宁时雪记得原著提到过,当年这件事差点闹成了燕城上流圈子的丑闻。 差不多就是像谢摇摇这么大的时候,谢父谢母都在国外工作,虽然谢照洲跟谢老爷子住在老宅,但谢老爷子忙于谢氏,其实都是老管家和保姆在照顾谢照洲。 中间有半年多,老管家做手术养病,身边就只剩下了保姆。 保姆是带着孩子过去的,喂饭也给自己的孩子先喂,专门挑最精致最贵的饭菜,轮到谢照洲就只剩汤汤水水,很难吃饱。 谢照洲给廖燕婉打过电话,但谢遂当时参加国际竞赛,廖燕婉忙着陪他,根本没有时间听他多说,只是温和又不耐地告诉他,“不能挑食,挑食当然会吃不饱。” 保姆也将每天的饭菜都拍照发给了廖燕婉,小碗里明明都吃得干干净净。 廖燕婉也没想到这个孩子这么小就学会了骗人,她忍不住失望。 等谢照洲再打电话时,语气格外严厉,“爸爸妈妈在这边很忙,你有事可以打电话,但是不能撒谎,记住了吗?” 半年之后,老管家回到谢宅,才终于发现了保姆的恶习。 但当时谢照洲的胃已经不太好了,又营养不良,去医院住了好几个月。 事情传出去,议论纷纷,廖燕婉觉得愧疚,又颜面全无,见到谢照洲越发尴尬,甚至电话也少了很多。 谢照洲现在仍然不太喜欢跟别人一起吃饭。 家里照顾谢摇摇的保姆,还有其他佣人,也都是一个月一换。 除非确定没有任何问题。 只有三四岁的年纪,没有哪个孩子会不想念父母,但廖燕婉留给谢照洲的,永远都是背影,谢照洲发高烧,她为了陪谢遂去演出,忘了接他的电话,等再长大一点,她为了送谢寒舟去幼儿园,又忘了他的家长会。 直到某一天,廖燕婉突然发现,她不能再直视这个孩子的眼睛。 明明是跟她很像的丹凤眼,却黑沉冰冷。 她选择了逃避,反正她的长子优秀懂事,小儿子又很黏她,她身体不好,操心这两个孩子,已经花费了她的全部精力。 她不需要谢照洲了。 …… 谢摇摇低头啃了块肉肉,然后就扭着小屁股从儿童椅上跳了下来。 崽崽查岗! 他要检查一下,大爸爸跟宝宝有没有好好吃饭饭呢? 谢摇摇哒哒哒地跑到了谢照洲跟宁时雪中间,小手扒着桌子边边,踮起脚尖往宁时雪碗里瞧了瞧,宝宝在吃鱼鱼。 然后他又扭过头,大爸爸的碗里有炸小丸子,他最爱吃的炸小丸子。 谢摇摇眼睛一眨不眨,他小手攥着自己的饭兜兜,小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谢照洲垂下眼,神情很淡漠,并没有管他。 “摇摇想吃,你就拿给他,”廖燕婉忍不住皱了下眉,开口埋怨,“你非得要摇摇的抚养权,就是这么照顾他的吗?!” 其实她也不同意谢摇摇管谢照洲叫大爸爸,她绝对不允许谢摇摇忘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 但谢摇摇不在谢家,她有心无力,想管也管不到他。 谢照洲面容冷淡,宁时雪低下头,就看到了他握着筷子的手,那只手冷白修长,骨节分明,手背上却泛起了青筋。 谢摇摇咽了下小口水,却很坚决地摇了摇头,说:“是大爸爸的肉肉。” 他想监督大爸爸吃掉肉肉,但谢照洲眸底深黑,夜色般浓稠,谢摇摇又不敢了,他转过去让宝宝抱他坐到儿童椅上。 家宴上长桌两端都坐了十几个人,此刻却寂静无声,甚至碗筷碰撞声都很轻微。 宁时雪并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胸口却仍然有点憋闷。 谢家这样传统的家庭,很重视长子长孙,谢摇摇作为谢家的长孙,一出生就万千宠爱,是真正含着金汤匙的小少爷。 但是哪怕有人偏心过谢照洲一次吗? 谢照洲接手谢氏,无非就是他待在这个位置上,就算谢老爷子死了,谢摇摇也死了,遗产都只能落到他手上。 任何人对谢老爷子和谢摇摇动手,都是替他做了嫁衣。 所以想要谢氏,就只能先对付他。 谢照洲既然怀疑当年的车祸有蹊跷,就说明对方不择手段,是真的会下死手。 宁时雪也不知道谢照洲跟谢老爷子,还有谢遂的关系到底怎么样。 但谢老爷子和谢摇摇,确实到原著结局之前,都是他在拿性命保护的人。 廖燕婉也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资格责备他的人。 谢照洲并没有回答廖燕婉的话,他神情仍然冷漠,廖燕婉被气到双手都在发抖。 恰好管家端了刚炖好的鸡翅过来,宁时雪顶着廖燕婉满是怒意的视线,抬起手就夹了个最大的,放到谢照洲碗里。 “……” 谢照洲盯着碗里多出来的鸡翅,眼眸一愣。 宁时雪又接着给他夹菜,管家端上来的菜,他都给谢照洲夹了一遍,完全不管谢家其余人的死活,爱吃不吃。 廖燕婉看向他的眼神越发厌恶。 简直没规矩又没教养,长辈都没动筷子,他就敢动,碗里的东西没吃完又继续夹,她记得宁家的家教也不至于这么差? 原主虽然作,但在谢宁两家的长辈面前乖觉得很,宁时雪是不在乎规矩,在孤儿院谁会跟你讲规矩,不抢什么都没有。 宁时雪心头这股气终于顺了。 直到他将谢照洲的碗堆成小山,谢照洲终于没忍住,握住了他的手腕。 “好了。”谢照洲低声跟他说,那道冷清的嗓音压低了,听起来竟然有些温柔。 宁时雪这才放下筷子,还没等他脸热,就又听到谢照洲问:“你想撑死我?” 宁时雪低头瞥了一眼。 “……” 好像确实有点多。 他白皙的耳根有些泛红,但不等他尴尬,谢照洲漆黑的丹凤眼又弯了起来,唇也弯着,带着点懒洋洋的欠,“老头走了还能找?” 宁时雪:“……” 该死,他真的想跟谢照洲同归于尽。 但他觉得他真的这样做。 谢照洲也只会厚颜无耻地问他,“小宁老师就这么想跟我殉情吗?” 谢照洲垂眸盯着被堆到夸张的碗,唇角几不可察地翘了下。 眼底的郁色也淡了几分。 他转过头凑近宁时雪的耳朵,但还没能再开口,宁时雪突然在桌子底下拉住他的手,然后稍微晃了下。 宁时雪耳根还有些红,带水的桃花眼望向他,像是想让他别说了。 谢照洲晚上喝了一点酒,他觉得自己大概昏头了,被这一下晃得半边身子都有点麻,终于没再故意逗他。 他跟宁时雪低声说话,没人能听得见,但都看到他俩凑在一起。 谢寒舟脸色都黑了,他什么时候被宁时雪这样怠慢过。 谢父也眉头紧锁,这打情骂俏地像什么样子,真是不知廉耻。 直到谢君容突然开口,才打破了沉默,“照洲,姑姑想问你件事。” 谢照洲黑眸中的笑意又被深藏下去,抬起眼仍然目光冷淡。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我去见老爷子?”谢君容质问。 谢老爷子车祸手术之后,就住在谢家的私人医院,到现在三年,除了谢照洲自己,谢家人没有一个人能进去那间病房。 都被谢照洲安排的保镖挡在门外。 她非得去,也是几个保镖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让她隔着监护室的玻璃看上一眼。 今天下午开车过去,甚至才走到走廊,就被保镖拦住。 “医院对外开放,”谢照洲嗓音沉静,“任何人都可以去。” 谢君容冷笑一声,“我看老爷子现在是死是活都不一定,反正没人能见得到,死活不都是你说了算?!我提前告诉你,明天我无论如何都得见到人。” 谢照洲语气漠然,“请便。” 谢君容呼吸都有些急促,掐着掌心让自己对上谢照洲那双眼睛,不要发怵,她凭什么被当成犯人一样盯着,想见自己父亲都不行? 但她根本没有底气,其实她也不敢强行闯入医院。 “你这是非法监.禁。”谢君容咬了咬牙说。 谢父也在旁边帮腔,他早就对谢照洲不满意,这就跟谢照洲怀疑他们所有人都是凶手一样,他脸上怎么挂得住? 宁时雪实在没忍住,他打断了谢君容,说:“要不然你报警吧。” 谢君容愣了下,然后怒道:“你说什么?” “姑姑,我说你报警吧,”宁时雪好心地重复了一遍,他眼眸无辜,“你不是怀疑吗?” 宁时雪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叫她姑姑?谢君容厌恶道:“谢家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这怎么办啊,”宁时雪好像也突然意识到,他苍白脸颊上愧疚又可怜,捂住嘴说,“我已经说完了,咽不回去。” 谢照洲:“……” 谢照洲唇角没忍住翘了下。 谢孟远适时地出来打了个圆场,“好了好了,还在家宴上,老爷子定下的规矩,都不能吵架,别吵了,君容,先吃饭。” 廖燕婉本来为了娃综的事,想训斥宁时雪,但现在见到他这张脸就烦。 她不愿意让谢摇摇跟宁时雪待着,低头对谢摇摇说:“摇摇,到奶奶这儿来。” 谢摇摇什么都听不懂,他也已经习惯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专心地低头啃肉肉,他这几天很黏宁时雪,翘起小脚跟宁时雪贴贴。 廖燕婉突然叫他,谢摇摇攥住饭兜兜,有点想撅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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