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听完脸都白了,他还想哭诉,可天子已经厌恶他们了。 没有哪一刻比他现在更清楚天子对他们的无情,吴王当即哭着说自己会写悔过信,甚至愿意削爵,只求天子放过儿子一命。 天子答应了。 第二天,吴王就宣布了吴王世子已经病逝的死讯,大理寺查探过“吴王世子的尸体”后,便迅速结案,给了岳姑娘的姐姐一个公道。 同一天,吴王发了忏悔录,说自己教子不严,自愿紧闭府门,罚俸三年,还派了人给岳姑娘送了银钱。 但很显然,岳姑娘本人并不满意。 “他没死!那根本不是吴王世子!” 谭昭轻轻压了压手,示意对方冷静一下:“我当然知道,但现在,‘吴王世子’已经死了,不是吗?你的仇人,他已经不是皇亲贵胄了。” 岳姑娘一楞,她也不傻,迅速就回味过来了。她对付不了权势彪炳之人,那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普通人吗?不,当然对付得了。 谭昭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装有追踪蝶的小罐子,搁在桌上:“找些吴王世子的旧物,它闻到,自会带你找到他。” “多谢。” 岳姑娘深深地鞠了一躬,带着小罐子离开了知鱼楼。 唐雍若来的时候,手里带着不少邸报,全是这段时间书生们的口舌战,其实也有下场,但大家写了这么多,却都没有第一篇文那么令人惊艳。 其实也有人在找作者,但从文风到笔触,翻遍了京城都没人知晓,这样一位大才,若是今科的举子,必定是状元的热门人选了,传闻不少大人物都在派人找。 而作为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人,唐雍若觉得大概是不会有人能找到真相了,因为即便有人找到了,恐怕也不会相信一名风水先生,居然能写出这么鞭辟入里的文章。 事实上,最初拿到那篇文章时,他也不太能够相信,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做什么都那么成功,他从小也有天才之名,可跟人相比,就……唐举子难得的有些自闭。 但他很快调整了心态,并且开始积极劝人学法,今日自然不例外,他带着文章来跟人讨论搞套路来了。 谭昭:……小伙子,你或许没听过这样一句话,劝人学法,天打雷劈? 然后谭某人就准备反套路,搁这儿跟他玩套路,小伙子你还嫩了点,学法?他可以免费传授的哦。 唐举子带着一大叠资料晕晕乎乎来,又晕晕乎乎地走,等他回到白玉楼的厢房坐下,才发觉自己怎么从劝人变成了学法的那个人? 余先生有毒。 但他也看出来了,余先生并不愿走仕途,唐雍若也决定不再勉强,明日就是除夕了,他收到了大伯的邀请,要去侍郎府过节。 而作为孤家寡人的谭昭,自然是也有朋友相伴的。 易乾小伙子原本也想死赖在知鱼楼,但在看到曲阁主之后,麻溜地丢下节礼,连句囫囵话都没有,就跑出去了。 曲阁主还挺没有自觉性,道:“本座很吓人吗?” “……不吓人。”但吓风水师,特别是上过落荒山的易姓风水师,但谭昭非常有眼色地没有开口,反而放下了手里的活,“我出去找找他。” 谭昭其实在酿酒,唐侍郎出手大方,给了易乾很大一笔报仇,易小伙也不是吃白食的人,给了他一半,这不就有了买材料的钱。 昨日找知鱼楼预定的,今日就全送到他院落里,甚至还搭了一些冬令的小红果,虽然值不了几个钱,但有总比没有好。 今早时分,谭昭就在做酿酒准备,曲阁主到的时候,见东西这般寒酸,离开了大概半个时辰左右,回来时手上就提了一个木盒,打开来,果然都飘着或多或少的灵气,显然是风水宝地里养出来的好东西,拿出去绝对是有价无市。 谭昭也不推拒,只道:“等酒好了,与你一半!” “给你就拿着,本座缺你那几两酒吗?”以此,结束了这桩送年礼的事情。 谭昭出去后没多久,就在知鱼楼的大厅里找到了独自磕花生米的易乾,见到他过来,赶紧悄声道:“余大哥,他怎么在这里啊?”怪让人害怕的。 “他是我朋友,在这里很奇怪吗?” “……”很奇怪,但不敢讲。 谭昭笑着端走对方的花生米:“走吧,进去帮我打打下手,我保证他不敢伤你。” 易乾:……不敢动不敢动。 “想要我请你进去?” 易乾立刻麻溜地就站了起来,老爹死后,他就没有亲人了,难得有个朋友,他当然不想孤零零地一个人过年。 但很快,易小伙就败给了自己的天真,他以为余大哥所言打下手不过是句客套话,却没想到……他的腰啊。 “啧,小小年纪就这般不中用,要不要我教你套拳法?” 旁边,还有曲阁主凉飕飕的眼神,易小伙敢怒不敢言,默默地挥锄头埋酒坛,他决定等来年,一定要偷偷挖走两坛,才对得起他今日的辛勤劳作。 “对哎,余大哥,这酒埋在这里,真的没有关系吗?”以余大哥的脾性,应该是不会长时间停留在京城的吧。 谭昭拉着虎皮扯大旗,指着端端喝茶的某阁主道:“这底下,可有由心阁阁主的一半,我看哪个胆子这么大,敢挖由心阁阁主的东西!” ……就,好不要脸哦。 但易乾没胆子讲,没办法,风水师这个行当就是这么令人心酸。不远处两个大佬“谈笑风生”,易乾闲着没事,决定学京郊那位拿着玄玉令布局的大佬,也给埋酒地布个催发的风水阵,来年的酒也更好喝一些。 “你们风水师,平日都这么闲吗?” 谭昭看着不远处的易乾,没点头也没摇头:“别的人我不知晓,但我确实蛮闲的。” ……居然承认得这么轻松,曲凭意莞尔的同时,忽然心底又有了一丝羡慕。 想说什么就说出来,想做什么就去做,这话听着简单,可这世上能做得到又有几人?曲凭意捏着茶杯,忽然轻笑出声:“你倒是活得痛快。” 谭昭摊手:“这样不好吗?” 曲阁主没给答案,正好天色也将近黑透,谭昭预定的年夜饭也也由小二带着人送了过来,满桌的佳肴,只可惜这桌上,只有他一个人喝酒。 系统:哈哈哈哈,你个酒鬼! 年夜饭吃完,就是守岁。 但这个岁显然不太好守,特别到半夜时,京城藏风楼派人过来了。见到余温书的第一句话,就告诉了他一桩怪事: “余先生,月下美人图可是你所作?” 谭昭反应了一下,这才点头。 这人见余温书点头,便道:“余先生,月下美人图‘吃人’了。” 啥?啥意思?这年头,一幅画还能吃人?!
第87章 天下第二(十五) 原主余温书出身风水家庭, 却对画美人图有着执着的热爱,这从他临死还要托人画美人图就可以看出来了。 但只要不是以画谋生的画师,都有那么几分清高, 原主自然也是。他化名温昶,在画界小有名气, 这月下美人图既是温昶的成名之作, 也是他少有的卖出去的画作。 只是这个世界也没有妖鬼,何来的画像吃人之说啊? “余先生请随我来。” 诶, 也是巧了, 谭昭打一进藏风楼, 脸上有些惊愕:“俞娘子?”这俞娘子不是离水城分楼的楼主吗,怎么跑京城来了? “余先生,好久不见, 请坐。” 谭昭就在人面前端端坐下了:“那副美人图,现下在何处?” 俞娘子挑了挑眉,未料对方这么直接, 倒也快人快语道:“实不相瞒,就在京中, 且我来此, 也是因为这美人图,你且听我细细说来。” 温昶的月下美人图, 是他两年前的作品,那是他在洛城的牡丹美人会上凭此画一战成名, 月夜, 牡丹绽放,美人隔在星云之上,只有背影, 便让人惊艳无比,其实原主本来想自己收藏此画的,只是参加牡丹美人会的作品必须走拍卖流程,没钱连自己的画都买不回来,就是余温书本人了。 原主记忆里,那次会上是一名姓明的雅士拍下了此画。 而由俞娘子的叙述之中,谭昭得知月下美人图在卖出的第一个月内,便失窃了。直到最近,出现在了一个黑市的交易场上,一名姓王的书生买下了此画。 然后,王生被“吃”了。 王家人觉得此画过于邪,便想用火烧了它,却未想到它水泼不进,火烧不化,吓得王家人赶紧丢进了护城河。 但奇就奇在,这画第二日居然又回到了王家。王家人害怕,便请了过路的一个风水先生,这风水先生言此物有邪,必得易主方能摆脱。 显然,涉及自身,很少有人像唐雍若那样恪守自我,王家人将月下美人图以王生的名义送给了王生的同窗闻照。 闻照收了画,王家忐忑了一夜,见画没回来,不由地高兴。 而闻照呢,可巧了,正是要上京赶考的书生,他原将画搁在家中,却没曾想第二日在书囊里翻到了画,他起先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带了出来,上京也不能走回头路,画也不重,于是他就带到了京中。 除夕诗会,客居京城的举子们齐聚一堂,闻照说漏了嘴,说自己有一副绝佳的美人图,大家哄着说要看,然后……就都被“吃”了。 “这你们该不会是怀疑我在美人图里,画了风水阵吧?”原主就是想,他也没这能力啊,风水阵用画笔摆,那起码得是风水大师才能办成的事情。 俞娘子此时陷入了沉默。 谭昭见他不说话,继续道:“还有,王家人的反应也太奇怪了吧,他们难道不应该找人来救王生吗?” 这个俞娘子倒是不吝啬口舌:“王生乃王员外的原配所出,如今当家的是续娶的夫人。” 哦,明白了,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 “我余家的家传本领,想必藏风楼定有备案,画吃人这等奇事,若我两年前便画就,早该传开了。” 俞娘子等当一方楼主,自然也不傻:“你说得不错,我此来京城,是来捉一人。” 谭昭忽而福至心灵:“那个替王家出馊主意的风水师?” “没错。” 谭昭有些不大确定:“你怎知道他定会来京城?” 俞娘子笑着摇了摇头,然后非常简单粗暴地转移话题:“走吧,我带你看看那副画。” 画“吃”人这般离谱怪异之事,也就只能勉强用风水解释一下了,否则妖魔鬼怪什么的,胆小者看到,吓都要吓死了。 举子们是在月来楼办的诗会,掌柜的得到消息便去藏风楼请先生,然后藏风楼的人来查探过,俞娘子得知消息,找来余温书,这不过才花了三个时辰。 而举子失踪这么大的事,衙门自然也派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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