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子有了八亩田地归他一人管,陆文元空前膨胀。 陆景堂歇了给他爹娘出谋划策的心,总要让他阿爹自己去碰一碰壁,才晓得哪些人真心对他,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不过这些事同小崽崽无关,景年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找到一个破瓦罐。 瓦罐碎了一小半,还剩大半歪在院子角落,里头接满了雨水。 陆景堂找过来的时候,崽崽拍着水玩得衣裳都湿了一半。 陆景堂拎着幼弟后衣领,手臂用力,景年只觉得后领一紧,突然悬空,人已经落入了阿兄怀里。 “这是怎么弄的。”陆景堂给崽崽擦着手,拎起他打湿的衣襟:“不乖了?衣裳湿了不难受?” 做了坏事的崽崽怂得很,乖乖摊开小手让阿兄给他擦干净,揪着衣摆不吭声,就冲着陆景堂一脸讨好地笑:“阿兄,年哥乖哒!” 陆景堂让他笑得脾气都发不出来了,一手抱着崽,一手给他拎着打湿的衣襟,不让湿衣服挨着他小肚皮。 “怎地跑这儿来了?”陆景堂抱着幼弟往屋里走,准备给他换一件衣服。 景年指了指那个破瓦罐:“阿兄,水!” 陆景堂也发现了,他家小五郎好像对水特别感兴趣。 平时洗澡进了澡盆就不愿出来,也爱喝水喝汤,他煮菌汤,小家伙能喝个肚圆。 以前也是这样吗? 陆景堂稍稍回忆了一番,没想出个所以然。 他摇摇头,许是因为天热吧,太热了他也总想喝水。 陆景堂给景年换了一身衣裳出来,陆杨氏和小刘氏已经把饭做好了。 如陆杨氏所说,锅灶都是现成的,柴火他们自己带的有一些,一两顿饭还够用。 午食陆杨氏兑现承诺,烙了白面的饼子,当然也做了粗粮饼。 白面的饼子几个孩子一人一个,大人们吃粗粮饼。 陆杨氏比她婆婆大方,虽然粮食也分的不多,但招待弟妹,饼子份量是做够了的。 长辈们三两口吃完饭,便忙碌开来。 他们那房子破成那样,一时半会儿想盖好是不能了,好在找到了住的地方,可以先解决其他当务之急。 陆文元打算回去跟爹娘借着启动资金,不管是付租房的钱,还是重新盖房,手里头一点儿钱都没有是不能的。 陆文仲去给景年几个请大夫看病,陆刘氏昨日给的一点儿看病钱还在陆杨氏怀里揣着。 二房夫妻也添了一点儿,算是三郎的医药费,横竖三个孩子是一样的病症,无非是轻重不同,应是可以用一样的治疗方案。 另外,他们夫妻俩私下商量着,回头送些粮食过来。 大哥大嫂这日子不好过,他们不能再给人家平添负担。 家里两个男人都去办事了,陆杨氏和小刘氏也没闲着,她们要把带过来的家当安置下来,清点一下缺了什么,回头手里有钱了得慢慢置办。 两人俱是手脚麻利的妇人,很快就归置好了,而后商量了一下,打算去把祖宅废墟收拾一番。 陆景堂立刻道:“阿娘我也去。” 陆杨氏不愿意:“你病还没好……” “不过是疹子而已。”陆景堂不在意道:“不碍我出力气。” 他干惯了农活,力气十分大,多做一些,他阿娘和二婶娘就能少做一些。 陆蓉和三郎纷纷表示他们也去,景年追在阿兄身后,急得跳脚:“还有年哥儿!年哥儿也去!” 小刘氏见他小小一个人儿,十分逗趣,便笑道:“五郎你去能做什么?石头比你还大,你搬得动?泥堆比你还高,你爬得上去?还是留家中看门吧!” 这不过是玩笑话,人生地不熟,怎么敢将崽崽一个人留在家中。 景年哪晓得婶娘是在打趣他,一听说不带他,泪花都要涌出来了,憋红了小脸抱着陆景堂大腿不放:“阿兄,一起,年哥儿一起!” 陆景堂觉得幼弟可怜又可爱,忍不住将他抱起,给他擦擦泪。 可是噙着一包泪的崽崽实在软萌可欺,陆景堂自己也没忍住,笑着说:“带你一起,咱家的门谁看?” 景年委屈地看了眼大门,搞不清楚为什么一定要让他看着门。 他抽抽噎噎道:“阿兄、阿兄我们把门带着吧,年哥儿背、背着门好不好?”
第307章 傍晚干完活儿,回家看到大门,陆杨氏顿时想起幼子的那句话,忍俊不禁。 陆景堂和陆蓉一见陆杨氏笑,一个个心领神会,跟着笑起来。 景年牵着阿兄的衣摆,突然听见笑声,疑惑地仰起头,看见阿娘阿兄还有阿姐都在笑,他也傻乎乎地跟着笑起来。 三郎笑得更夸张了,捂着肚子弯下腰:“傻不傻啊你,你晓得我们在笑什么了?” “不不。”景年摆着小手,一点儿不把三郎的嘲讽放在心上,“阿兄说,年哥儿聪明!” 阿兄的话和三堂兄的话,当然是相信阿兄啦! “就是,我们五郎可聪明了。”陆蓉白了三郎一眼,笑话归笑话,她笑五郎可以,不许三郎讽他。 三郎撇了撇嘴,见他们姐弟相亲相爱的,突然有点儿想他阿姐还有四郎。 快傍晚的时候陆文仲从县里回来,说是今日太晚,大夫不愿意过来,明天一早会来,他们到村口去接便是。 他说完留下帮着干了会儿活,叫上妻子一起回家了。 陆杨氏留他们吃晚饭,二人都未同意,分家分给他们两房的粮食都不多,大房还得筹钱盖房子,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回了家,各自清洗一番,陆杨氏去做饭,陆蓉去帮忙。 陆景堂将板车上剩下的柴火取来大半,心里盘算着明日得去打柴了,否则连煮饭的柴火都没了。 “阿娘,阿爹怎么还没回来?”陆蓉蹲在灶台旁边生了会儿火,忍不住问。 陆杨氏笑眯眯道:“莫急,一会儿就回来了。” 她心里觉着,她男人晚点回来才好,回来的早,说明没借着钱。 二老若是不愿意借钱,定然一口回绝,那她男人早就回来了。 钱借到了,就能开始盖房,明日大夫来了,给几个孩子好好看看。 治好了病,房子也盖起来了,往后不都尽是好日子? 这才分家一日,陆杨氏已经尝到了甜头。 不会有人对她事事管束,一直做着活儿还要被骂。 虽说缺了许多东西,干起活儿来不甚趁手,但这都是一时的,缺的家伙什儿可以慢慢添置。 往后啊,她想给孩子烙饼就给孩子烙饼,等回头养几只鸡,生了鸡子,她也天天给她的孩子们吃鸡子。 陆杨氏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陆文元回来。 男人肩背耷拉着,在大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走进去。 他两手空空,眼神游移,不敢跟妻儿对视。 陆杨氏心头一凉:“没有借到钱吗?” 陆文元闷闷“嗯”了一声,想到自己离开时的信誓旦旦,信心满满,顿觉两颊发烧,无地自容。 陆杨氏无声叹了口气:“先吃饭吧……” 她没有追问为何没能借来钱,让夫郎难堪。 这份体贴让陆文元好受了一些,但心中愧疚愈盛。 他早就晓得,阿爹阿娘偏心,但是三弟有出息,若他是阿爹阿娘,恐怕也会更喜欢有出息的孩儿。 可是他没想到,爹娘竟然能对他如此狠心。 所谓祖宅,他多年未去不清楚情况,阿爹阿娘还能不晓得? 这般分给他,又匆匆将他们撵出家门,他毫无怨言,只是想借些钱渡过难关,等田里的出息换了钱,定会还给二老。 即便如此,竟也不愿意搭把手。 还有他那个所谓的三弟,言语奚落,瞧他不起。 他陆文元是性子憨实,却不是傻子! 这些年若不是他豁出命去苦干,能有他陆文达的如今? 接连两日内发生的变故,让陆文元渐渐心生怨怼。 他闷头吃完晚饭,想起来问了一句:“二弟可有请来大夫?” 陆杨氏忙道:“说是明日过来。” 她有心同丈夫商量一下家中缺钱的事,便先打发几个孩子去洗漱睡觉。 景年今日除了早上饿了肚子,中午晚上,阿娘都给了他足够的食物。 吃饱喝足,不由犯困,小崽崽的身体瞌睡大,还在澡盆里泡着水,眼皮已经耷拉下来,迷迷瞪瞪要睡。 陆景堂一手扶着他小脑袋,以防幼弟一头栽进水中,一手迅速给他擦洗干净,布巾一裹,送到床铺上。 一边给崽崽穿小褂子,一边叮嘱三郎:“帮我看一会儿五郎,莫让他摔到床下去了。” 三郎扭头,视线在宽大的床铺上扫过,嘴上答应着,心里却觉得陆景堂太过操心。 这么大的床,小五郎在最里侧靠墙的位置,如何摔得下去。 “阿兄,你去哪儿?不睡觉吗?”三郎见他往外走,忍不住追问。 陆景堂摆摆手,没回他,只说:“有点儿事。” 门在他面前关上,三郎往床上一躺,嘟囔道:“你不说我也晓得,不就是大伯没借回来前,你家里头没钱了么,阿爷阿奶可真偏心……” 想到这些,三郎也不由皱起眉头,替大伯一家发愁。 他们家好歹还有房子住,大伯家这房子是租的,也无钱给付租金,可真难啊! 正沉思着,胳膊突然被打了一下,吓了三郎一跳。 他扭头一看,原是小五郎睡成了一个奇怪的姿势,一脚踢过来,踢在了他胳膊上。 三郎将崽崽手脚摆好,见小家伙呼呼大睡,小肚子一起一伏,毫无烦恼的模样,忍不住戳了戳他软fufu的肚皮。 “还是你好,有饼吃,啥都不想。” 三郎叹了口气:“唉,过几日……可能明日,你的饼就又没喽……” 晚上睡之前,三郎还有点儿想他阿爹和阿娘,但是等第二日醒来,看到他阿爹带来的大夫,三郎就一点儿都不想了。 县城里济安堂的大夫给三个出疹子的孩子挨个儿看了一遍,说以往没见过这种情况。 他想看看他们吃的毒菌子,可是剩下的菌汤已经在陆文达的督促下处理掉了。 最后大夫只能试着开了一副祛毒除疹的常用汤剂,让他们先喝着,看有没有效果。 跟去抓药的是陆杨氏,今日陆文元和陆文仲,有别的事要做。 陆蓉积极接了煎药的活儿,她要趁机将那种药草加进去。 景年对即将到来的苦药一无所知,饿过肚子的崽一直都是能进肚子的都是好东西,直到他喝了一口药。 太苦了,苦到他猝不及防,直接吞了下去,那股苦味儿好似顺着喉咙,钻进他肚子里。 崽崽愣了一下,突然“哇”得一声哭出来,吐着舌头哇哇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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