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会不同意?”陆景堂回道:“你若是愿意,我同他们说便是。” 以他阿爹阿娘的性子,不可能不同意的。 三郎一想也是,大伯和大伯娘都是极和善的性格,尤其是大伯娘,跟他阿娘天差地别。 他有记忆以来,大伯娘竟然一次没有打过阿兄和五郎! “那……那就多谢阿兄了。”三郎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陆景堂斜睨他一眼:“吃了我采的毒菌子才中了毒,你不怨我?” “嗐,有什么好怨的。”三郎抓了抓脸:“是我非要五郎给我拿的菌子,也没告诉阿兄,阿兄没怪我偷拿就好,哪还有脸怨怪。” 陆景堂微微点头,在梦里,许他同三房陆景贤他们几个水火不容势不两立,跟二房关系一开始倒是还好。 直到陆景贤挖出他幼弟死因。 现实中,他的小五郎还活着,承袭自梦里的怨与恨,也该散去了。 说是收拾行李,其实陆景堂自己没什么好收拾的。 两三件换洗的衣物,一双破草鞋,其他也没什么了。 景年的东西在阿爹阿娘房里,阿娘会替他收好,让一个不满三岁的崽崽自己收拾行李,也太难为他了。 因着他们身上的疹子,陆文达不许他们出门,三人只好在屋里等着,等着陆文元和陆杨氏将分到的家当收拾好。 陆家说起来穷,过日子的家伙事儿还是齐整的,昨日这么一分,大房的东西一下子多得搬不完了。 陆文元在村里人缘还不错,去借了一辆板车回来,这样就能一趟全拉过去了。 等他们把所有东西都收拾好,才叫景年和他阿兄出来。 陆刘氏早早叮嘱过,让景年和三郎把他们身上的疹子藏严实点儿,陆景堂的疹子生在脸上手上,藏是藏不住的,只能这么着了。 村子里难有秘密,何况昨日里正、村老都来过陆家,今天一早,陆家突然分家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村子。 景年牵着阿兄的手走出房间,一抬眼,院里挤了许多人,借口来帮忙其实来看热闹的村人,围墙上还趴坐了许多小孩子。 陆文达连面都没露,躲在书房不出来。 陆景贤站在他房间门口,神色复杂。 他现在大概是整个陆家,最不淡定的一个。 就是去上个学回来,家分了! 这也太突然了吧。 他看着顶着一脸红疹的陆景堂,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 他晓得,阿爹一直觉得陆景堂比他聪慧,可那又怎样?他才是阿爹的儿子,陆景堂只能同他那个泥腿子亲爹一般,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葬在那田地里头。 但现在看来,或许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陆景堂自己找死,吃了毒菌子,或许要不了多久,他就得去吊唁了。 真可怜,还有小五郎,这么小,就被他阿兄害死了。 景年可不知道有人在同情他,便是知道,也只会瞪圆了眼睛,奇怪地看着那人。 他有什么好同情的,他过得好着呢,阿兄说,明天给他吃肉肉! 想到肉肉,景年抓着阿兄的手晃了晃:“阿兄,明天到了吗?” “什么?”陆景堂将崽崽提起来,放到板车上坐好。 “明天吃肉肉,明天到了吗?”景年又问了一遍。 陆景堂忍俊不禁,故意逗他:“没啊,今天是今天,明天才是明天,对不对?” 好像是哦…… 景年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一副他很懂的样子:“是,明天还没到。” 嗨呀今天吃不到肉肉了,今天没有明天好,明天早点儿来吧! “二郎,五郎!”陆杨氏急跑过来,她一夜没见着自己两个孩子,担心坏了。 “疹子是不是更多了?”陆杨氏忧心忡忡地看着陆景堂的脸。 这种毒菌确实会让人身上的疹子越生越多,看着好像越发严重了,其实除了生疹子,也没别的问题。 景年吃的少,发得慢,往肩上蔓延了一点儿,但是不多。 当着其他人的面,陆景堂不好多说,只能安慰一句:“阿娘别担心。” 又看了眼蹲在他脚边,眼巴巴瞅着他的三郎,说:“阿娘,让三郎同我们住几日吧。” “嗯?”陆杨氏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弟妹同意便可。” “谢谢大伯娘!”三郎高兴得蹦起来,看起来精神头不错,让陆杨氏和刚刚走过来的小刘氏都露出笑来。 儿子能有处可去,小刘氏自然没有不答应的,扯着又哭又闹要跟他阿兄一起的四郎拍了两下,叮嘱三郎:“要听大伯娘的话,让我晓得你胡闹,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三郎缩了缩脖子,默默点头,到底没敢吭声。 他们出来之前,行李已经收拾好了,景年和三郎坐在板车空出来的地方,陆杨氏让陆景堂也坐上去,被他拒绝了。 陆文元将拉车的绳子套在自己肩上,陆文仲小刘氏立刻走到车后推车。 陆杨氏和陆蓉在另一边推车,一个在前面拉,剩下的人在后推,都是干惯了力气活的,这般倒也不觉得累。 出了门去,门口围着的村人愈发的多。 有人看见陆景堂脸上的疹子,便问起来:“二郎这是怎地了?” 陆刘氏叉着手在后头说:“去山里头钻来钻去,哪晓得被什么虫子咬了。” 这是他们商量好的说辞,方才跟其他在院子里问的村人,也是这般讲的。 “什么虫子,竟把人咬成这样。”村人喃喃道,对视一眼,心中都觉得有蹊跷。 二郎又不是个傻子,便是有虫子咬,能不护着脸? 陆文元赶着要搬家,匆匆跟村人客套几句便拉着车走了。 从他们这里到陆家村,足有半个多时辰的脚程。 陆文元还记得,幼时随阿爷过去,那房子已经极破败了,几十年过去,也不知如今成了什么模样。 可想而知,想收拾好肯定得花许多代价,没有时间在此耽搁。 他们一行人往村外走去,后头的村人们便凑到了一块儿。 “陆家那婆子说她家二郎身上的疹子是虫咬的,你们信吗?” “信?我信个鬼!当我们傻蛋呢,咱爬的山头可比二郎多了去了,怎就没见过这般毒的虫子?” “就是,打量谁不知道呢,分家分得这般突然,二郎又生一脸疹子……” “你是说孩子病了就分家?不至于吧……” “病?我看不像,倒像是吃了毒菌子,中毒了。” “你得有理,听说二郎在山上挖菌子呢。” “就算如此,也不至于分家啊,我看二郎除了生疹子,没别的毛病。” “你晓得什么,陆家那文曲星,说是要科举了,谁晓得他侄儿被毒死了,还许不许他考试。” “家里死了人,竟连考试都不让吗?” “听说当官的家里死了人,都要辞官,陆家老三,还不是官老爷呢!” “这样啊……” 村人互相对视一眼,剩余的话不便多说,毕竟陆文达作为一个读书人,还是有“功名”的童生,在村里还是极有名望的。 但此前洁白无瑕的名声,忽然蒙上了一层阴翳。
第304章 一直出了村口,二房夫妻还在帮着推板车。 三郎坐不住了,在车上扭来扭去。 小刘氏拍了他一下:“咋地,屁股痒了想挨两下?你看看人家五郎,比你小,比你乖!” 三郎:“……阿娘,你跟阿爹不回去吗?” 小刘氏一个白眼翻过去:“也不晓得老宅子什么情况,搬家事多,你大伯大伯娘两个人得忙到什么时候,我和你阿爹,不得去帮帮忙?” 三郎:“……” 原来阿爹阿娘要一起,刚才还难过要跟爹娘分开来着,白伤心了。 景年翘着小脚坐在班车上,好奇地四下看。 这是他第一次坐板车,也是第一次出村子,见着什么都觉得好奇。 不过村外也没什么景色好看,泥巴小路灰扑扑的,两边的树木看久了也就那样。 尤其是当肚子咕噜噜叫起来的时候,景年更是没办法将注意力继续集中在一成不变的景物上。 “年哥儿饿了?”陆杨氏就在幺儿左近,听见响亮的腹鸣声,摸了把汗问。 早上婆婆催得急,一大家子都没吃饭,都饿着肚子。 景年点点头又摇摇头,阿娘好辛苦,推车车流好多汗,他要乖一点儿,不叫阿娘担心。 陆杨氏安抚地笑了笑:“年哥儿乖,再忍一小会儿儿,等咱们到了新家,阿娘给我们五郎烙饼吃。” 这次分家是有分给他们一些粮食的,里面有白面,她的小五郎从未吃过纯白面饼子,陆杨氏想,一定要给孩子做一回。 景年眨眨眼,轻声问:“年哥儿能吃一个饼吗?” 以前分饼,他都只有小半个,他能吃一个哒! 陆杨氏鼻头一酸,忙不迭地点头:“能,当然能!” 三郎凑过来:“大伯娘,我也想吃一整个饼。” “吃屁!”小刘氏耳朵可尖,对她家那个倒霉孩子的声音尤其敏锐。 她手一伸,揪住三郎耳朵:“你在大伯家里头,给我老实点儿,不许哄年哥儿的东西吃,让我晓得你胡闹,仔细……” “仔细你的皮!”三郎抢在他阿娘前头说道:“行啦行啦知道啦,阿娘我就这一身皮,你都揭了好几回了。” 小刘氏:“……” 她恼羞成怒,揪着三郎耳朵拧了一圈,怒道:“我看你还是皮厚欠收拾!” 这孩子,昨个儿还心疼他,现在看来,什么要人命的毒菌子,就是起点儿疹子而已,说不定过个几日便自己消了。 三郎立刻歪着脑袋,哎哟哎哟叫唤,十分滑稽。 景年捂着嘴咕叽咕叽笑起来,见三郎看过来,连忙放下手,努力板正小脸:“三哥,年哥儿没有笑哦,不是我笑哒!” 三郎:“……” 你是不是觉得我傻? 有阿娘许诺的饼,景年饿着肚子又坚持了下来。 因为推着行李车,比走路要慢一些,景年在车上,不知不觉,竟晃悠得睡着了。 景年是在一片喧闹声中被吵醒的,他睁开眼,看见一个泥巴堆。 用泥巴堆来形容也不太标准,只是景年没见过这种场景,下意识选了他认知中最靠近的形容词。 “阿娘,这是哪儿呀?”崽崽奶声问。 不是说要去新家吗?怎么不去啦! 陆杨氏沉默着,看向她的夫郎。 陆文元也呆看着面前的废墟不说话,陆文仲和小刘氏对看一眼,讪笑着开了口:“这……这不然咱还是先回去吧,这没法儿住啊……” 面前的泥巴堆说是房屋废墟都算抬举了,最高的一堵墙……或许是墙吧,坍塌到只有景年那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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