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堂眼睫微垂,藏住眸中深深的思量筹算。 比如得抓紧时间分家,否则等陆文达死讯传回来,祖父祖母必定如梦中那般,压着他们不许分家,否则陆景贤的生活和学业,何人来供? 他久未开口,陆蓉已经不再想三叔科考之事,转而压低声音,悄摸同景年挤眼:“等阿姐找机会将这些稻粒烧了,给年哥儿吃,脆脆的、甜甜的,可香了。” 景年刚还说肚子不响了,但那么几颗花生米能顶什么事,实际上腹中还是空空如也。 肚饿的时候,更容易被勾出馋虫,陆蓉这般一形容,景年便口水泛滥,努力吞咽着口水,小脑袋点个不停:“阿姐也吃,阿兄也吃,阿娘也吃!” “我们年哥儿真是个大方的小郎。”陆蓉笑眯眯的夸赞。 哪像二房的三郎四郎,饿死鬼投胎一般,为了争食能打得头破。 “年哥儿,大方!”景年骄傲得挺起小胸膛。 陆景堂听见弟妹的嬉笑声,问:“蓉娘,你又私藏稻粒了?” “嘘!” 陆蓉忙竖起手指,示意阿兄小点儿声音。 “什么私藏,这本就是阿爹阿娘,还有阿兄辛苦种的,我拿的这一把,还不及阿兄你一日落的汗。”陆蓉愤愤道。 陆景堂倒不是教训妹妹,不过现在这个时候,若是让人发现,蓉娘免不了挨一顿罚。 “这次便罢了。”陆景堂说:“下次不要再拿了,往后阿兄自有法子让你们吃饱穿暖,不再受苦。”
第286章 景年蹲在兄姐身旁,看他们干活,间或兄妹三个闲聊几句,氛围极好。 忽然间,他嗅到一股浓郁的鲜香。 景年猛地站起来,小鼻子抽动着,奶声嘟囔:“香,香香。” 陆蓉也抽了抽鼻子,惊喜道:“是不是阿娘炖好鸡了?” “鸡,大鸡,年哥儿吃。”景年急得原地蹦哒,“阿姐,年哥儿吃!” 他听见啦,阿娘说,要给年哥儿炖鸡,给他吃鸡腿。 景年不晓得鸡腿是什么,可是这么香香的鸡,鸡腿定是极好吃的。 恰好这一篮子稻穗也搓得差不多了,陆蓉将搓下来的半篮稻粒放好,兴冲冲道:“走,咱们看看去。” “看,看鸡!”崽崽嗅着香味儿,是半句话不离鸡。 陆蓉也咽着口水,满脸的笑:“好,咱们去看看年哥儿的鸡,年哥儿给不给阿姐吃?” 陆景堂直摇头,蓉娘真是心性尚幼,竟然还逗弄起小五郎了。 “给!”小奶音斩钉截铁。 “阿兄呢?”陆景堂话一出口,瞳孔微缩,他这是在做什么? “给!”甜甜的小奶音,瞬间将陆景堂包裹。 景年亲亲热热地将脸颊贴在兄长颈间,大眼睛里净是疑惑,似乎在奇怪,兄姐为何要问这种问题,难道还会有别的答案吗? 陆景堂别过脸,他在梦中,是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惊的大人物。 可现实中还未修炼到那般境地,别过脸去,一只红彤彤的耳朵出现在景年眼前。 崽崽眨眨眼,阿兄的耳朵,好红呀! 兄妹三个走到厨房,越走近越容易闻到鸡肉炖煮出来的那股香气。 景年简直口水泛滥,赶紧把脸埋在兄长肩膀上,担心口水流出来。 “阿娘阿娘,鸡炖好吗?”陆蓉一踏进厨房,便忙不迭地问。 “快了快了,别急。”陆杨氏笑眯眯地同女儿说,她虽然也馋,但更心疼孩子,看见孩子们吃,比她自己吃了还高兴。 怎么可能不急! 陆蓉揭开锅盖,探头过去,热气混杂着香气扑面而来,陆蓉控制不住地快速抽动鼻子,猛吸一口香气。 然后她迅速将锅盖盖上,站远一点儿,紧闭着嘴巴,不让口水漏出来。 “阿娘,香香!”景年咂巴着小嘴,满脸都写着“想吃”。 陆杨氏看孩子们馋得不行,便揭开锅盖,取一根筷子,往鸡肉上插了一下。 筷头戳破鸡皮,接下来明显遇到了阻力。 陆杨氏说:“再煮片刻,年哥儿年岁小肠胃弱,鸡肉要炖得烂糊一些,他才好吃。” 景年忍着馋说:“阿娘吃,阿兄吃,阿姐吃。” 他听懂了,阿娘说再煮片刻,是因为他年纪小,吃不动。 崽这般懂事,陆景堂和陆蓉两个,更不好意思先吃了。 陆蓉没话找话地说:“阿娘,用鸡汤泡饼,一定极好吃。” “饼饼!”景年立刻举起小手:“年哥儿能吃饼饼!” “是,咱们年哥儿,能吃半张饼呢。”陆杨氏在孩子们面前,有足够的耐心,脸上一直带着笑。 孩子能吃,她也欢喜,哪怕会因此发愁粮食不够,却不妨碍她高兴自己的孩子有一个好饭量。 “年哥儿能吃……吃这么多……”崽崽小手比划了一个大圆,比他脸还大,表示他很能吃的。 那是一整张饼的份量,往常他从未能吃到过那么多饼。 陆刘氏分餐,像年哥儿这样的小娃娃,能分四分之一个饼就算多了,往往只是掰一小块给他。 陆蓉笑道:“你又没吃过一整张饼,如何知道能吃这么多?” 景年撅嘴,不服气地说:“年哥儿能吃,年哥儿能吃哒!” “好,好,我们年哥儿能吃。”陆蓉把崽逗急了又去哄。 陆景堂想起梦中所见,那些高门大户子弟,如年哥儿这般大时,许多尚在吃奶,奶娘都有好几个。 而他年哥儿,连吃一个完整的饼,都是奢望。 “阿娘,年哥儿说话是不是顺畅一些了?”陆蓉听崽崽嘟嘟囔囔,半天小嘴都没停过,越说句子越长。 陆杨氏回忆一番,还真是! 以往年哥儿只能一两个字的往外蹦,口齿也不甚清晰,今日怎地,竟能说长句了。 陆景堂忙解释道:“我听人讲,年哥儿这般大的小娃儿,多与他对话,便能使小娃娃口齿伶俐。” 有个词叫耳濡目染,那些世家子,自小听雅言,便显得比粗门鄙户家的小儿聪慧文雅。 陆蓉一听:“那我要多与年哥儿讲话,我教他!” 景年欢欢喜喜:“阿姐教年哥儿!” 母亲兄姐都忙,白日若是无人照看他,景年便只能被关在房中,可连极了。 所以今日哪怕是蹲在一旁看阿兄阿姐搓稻粒,他也不觉得无聊,最起码是有人陪着他的。 陆景堂:“不可在年哥儿面前讲脏话。” 陆杨氏则点了点女儿额头:“不许再跟年哥儿讲阿爹坏话了。” “阿娘,我哪有……”陆蓉眼神游移,躲开了阿娘和兄长的视线。 陆景堂若有所思,或许他的计划,最先拉拢的人可以是蓉娘。 “阿姐……阿姐哪有……”景年奶声奶气地替姐姐辩解。 陆杨氏好笑道:“你个小人儿,晓得我们在说什么,便护着你阿姐。” 崽崽便露出软软的笑:“年哥儿护着阿姐。” 母子几个,在厨房里有说有笑,是难得轻松的氛围。 中间陆杨氏看孩子等得着急,又掀开锅盖,筷子戳了戳鸡肉,还是有点儿硬。 这是因为小刘氏送的鸡本就比较老,肉嫩的小鸡还未完全长成,养鸡的人家舍不得吃,若是要卖,卖得也贵,对只想吃满口肉的乡下人家来说,小嫩鸡不划算。 闻着香味儿,孩子们馋得不行,景年小手捂着嘴巴,不让口水流出来。 陆杨氏便取了个碗,舀了一碗鸡汤给他们:“先尝尝汤。” 陆家家贫,厨房没什么特殊的调味料,不过陆杨氏厨艺还算不错。 葱姜这些是自家菜园子里种的,不需多余的花费,她便切了姜片,又将葱挽成葱结,一同丢进锅中煮鸡。 除了葱姜,和小刘氏一并送的干枣,只加了盐巴调味儿。 这样简单的一碗鸡汤,却鲜香无比,汤碗拿在手中,陆景堂首先舀了一勺,吹了吹喂进小五郎口中:“年哥儿尝一口。” 崽崽嘴巴张得大大的,啊呜一口吞下兄长喂过来的鸡汤,温热的鸡汤进嘴,鲜味在嘴里绽开,红枣带来丝丝回甜,好喝得景年小脚直甩。 “香香!这个水香香!”小家伙儿激动地跟阿娘兄姐分享他的体验。 陆蓉说:“年哥儿,这是汤,鸡汤。” 她迫不及待道:“阿兄,给我也喝一口。” 陆杨氏给她也取了把汤匙,陆蓉舀了一口,匆匆吹两下,不等汤凉,便一口喂进嘴里,被烫得眉毛直跳,也舍不得吐出来。 “如何?”陆杨氏问。 陆蓉竖起大拇指:“阿娘,太好喝了!” 此时景年已经由兄长喂着,喝下第二口鸡汤,快乐得小脸晕红,眉开眼笑。 陆景堂手稳心定,一勺接一勺,每一勺都吹凉了再喂给幼弟,保证不会将他烫着。 景年喝了三四口,再不肯张嘴了:“阿兄吃,阿娘吃。” 他现还不太能分清楚吃与喝,都是进嘴里,有什么差别嘛。 前个儿还跟阿娘喊,说要吃水。 “阿兄不吃,年哥儿吃。”阿爹靠不住,陆景堂一颗为父为兄的心,恨不得每一口吃食,都喂进弟弟妹妹口中。 “不不不,阿兄吃。”景年却十分坚持,陆景堂不吃,他就也闭着嘴巴,一脸垂涎地看着碗里的鸡汤,死活不张嘴。 陆景堂无奈:“好,阿兄吃。” 心中却十分熨帖,这般贴心的乖崽,往后他无论如何,也要护好他。 母子几个分食了一碗鸡汤,一人不过几口,陆杨氏更是只浅浅沾了沾唇,尝了尝鸡汤的鲜美。 陆蓉舔着唇,意犹未尽:“鸡汤也太鲜了。” 陆景堂似是不经意道:“若是加些菌菇,会更鲜美。” “真的?”陆蓉因为常年吃不饱,亏着了嘴,其实是个隐藏的小吃货。 “我知道哪里有菌子!”一听兄长这么说,陆蓉立刻道:“我去采一些回来,咱们煮进鸡汤里,还能多吃几口。” “吃,吃菌子。”景年就是个小应声虫,阿兄阿姐说什么他都赞成。 陆杨氏忙道:“你们可别乱采菌子,那东西吃死过人的。” 菌子吃起来味道鲜美,滑嫩香软,有肉的口感,很多人好吃这一口。 只不过山中菌子种类繁多,有些菌子有毒,吃下去,轻则头晕目眩,呕吐腹泻,重则口吐白沫,当场殒命。 原本村人积累了几种无毒的菌子种类,倒是可以一吃,谁想这看似安全的也不安全,有长得类似的毒菌被采到,吃死了一家子。 这是前几年发生在附近村子的事,在十里八乡传得沸沸扬扬,让许多人心有余悸,引以为鉴。 导致的结果就是原本大受欢迎的菌子,现在已经没什么人吃了。 为了一口吃的,把命给赌上去,除非真是家里穷得一口粮食也没了,否则谁敢去赌这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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