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昏沉间,他迟钝地感到自己的肩膀和手臂被人拍了拍,那人似乎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可他听不见,下一秒,眼皮重重阖上。 …… 李佑病倒了。 这次的病来势汹汹,他被徐骆背去了医务室,可医务室说他烧得意识不清,必须要立即送医,徐骆急得手足无措,他联系不到李佑的家人,只能跑去找贺晁。 贺晁在课堂上被他拉出教室,只听见了李佑在医务室几个字,丢下他就往医务室跑。 那是贺晁第一次坐上救护车。 他看着戴着氧气面罩窝在担架上的苍白少年,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被送进急诊,李佑一度发烧到40°,昏迷了几个小时体温才降下来。 徐骆也没想到李佑会突然晕倒到进医院,他不敢走,和老师请了假就一直待在医院,一只守到天色黯淡,医生查房时说病人已经没事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手刚摸了摸从早上到现在一口东西没吃的胃,就听到一直沉默的贺晁终于出声,嗓音是前所未有的冷酷: “到底发生了什么?早上还好好的。” 一下午面对着这尊煞神的心平气和销声匿迹,徐骆咽了咽口水,却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我不知道、我赶到的时候就这样了……但是,下课的时候,李佑和一个人出去了,他好像认识那个人,第一次见他反应就很好……” 没等他说完,贺晁就打断,“什么人,叫什么?” 徐骆结结巴巴,“不知道,公开课,我们不是同一个班的。” 一问三不知,贺晁压着火,没再看他一眼,转而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点了几下,很快拨出去了一个电话。 徐骆不知道贺晁和对面聊了什么,只见他很快挂断电话,低头看起了什么手机。 看完,贺晁握着手机的手青筋暴起,他抬起一双可怖的琥珀眼,僵硬地看了眼病房的房间。 徐骆心里涌上点不妙的猜想,没忍住追问道:“是不是关于李佑的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事实上,他赶出来的时候只听到了一点交头接耳的动静,然后就看到了独自一人背靠着缩成一团的李佑。 想到那个上课时坐在李佑身边的青年,绝对和他有关。 贺晁没回答他,只是沉默的盯着病房门。 好几次,徐骆都以为他要暴起摔了手机或发怒,可贺晁没有,看了不知多久,他摸向口袋,摸出烟盒又顿了下,而后重新塞了回去。 “……” 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徐骆被贺晁赶走了,临走时,他试着建议,“要不要通知李佑的父母?” 他知道李佑家是江市的,既然是本地人,还是要通知家人一声吧。 可出乎意料地,贺晁只是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徐骆见劝不动贺晁,叹着气离开了,他不知贺晁和李佑之间的过往,但想来,把李佑交给贺晁应该不会出问题。 中心医院的顶层宽敞温馨,入了夜后更加灯光通明,走廊内没多少人走动,人声寂寥,头顶的白炽灯一直亮着,明晃晃地刺人眼。 贺晁最终推开了病房的门走了进去,他开了房间床头的夜灯,就着暖光看病床上的瘦弱少年。 只一个上午没见,李佑好像更瘦了,他陷在宽大的病号服里,纤弱地仿佛只剩下骨架,摘了氧气面罩的小脸苍白,连唇瓣都失了血色,唯有眉间一点乌色。 他像尊易碎的瓷娃娃,总是苍白又脆弱,可是内里却并不柔软,锋利能伤人。 贺晁本以为,李佑可以保护自己了,可他没想到,李佑还是受伤了。 看着看着,垂下的视线移到那套在瘦弱手腕上的青檀木手串,贺晁缓缓握住那只手,小心又克制地攥在掌心,抵在了鼻尖,拿唇瓣轻蹭着。 他呼吸乱了,灼热的气流乱七八糟地落在那苍白修长的手,险些要克制不住内心即将出走的暴虐。 全是因为傅丞和李年。 两个阴魂不散的东西怎么甩都甩不掉,真是该死…… 手上的力道大了些,回过神来,贺晁又第一时间松了手,他捧着那只手,指腹摩挲着被他攥出的红印子,一下又一下,眸底是压不住的愧疚和心疼。 不知过了多久,贺晁终于放开了少年的手,他掀开杯子,小心地把少年的手臂盖住。 俯下的身体尚未直起,正要抽回手,手指一凉,他被一只细瘦的手抓住了。 贺晁身体一僵。 他一动不动,病床上的少年缓缓开了口,原本清润的嗓音变得艰涩,低到快要听不见: “别走……” 像被人戳中了内里那块软肉,贺晁身体放松下来,唇角牵出一个笑,他缓缓握住那只手,嗓音低沉地同他说: “好,我不走。” 他回握得用力,连同少年的虚弱一起。
第101章 只在医院住了一天, 李佑就出了院。 贺晁起先竭力反对,但拗不过李佑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他很快就败下阵来,沉默着去办了出院手续。 不过, 就算出了院, 李佑的脸色依旧很差,一天的时间不足以把身体养好, 贺晁不放心他一个人, 不由分说地要把他带回家,这一次, 李佑没再反抗,乖乖地跟他去了。 就连听见徐骆帮自己请了假时, 都没什么反应。 两人就这样在市中心的公寓住了下来。 为了方便照顾李佑, 贺晁干脆也请了假,每日和他待在一起。 贺晁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 自然不会做饭,李佑前世独居锻炼出来的手艺还不错,只是贺晁每日看着他,把他当易碎品,什么都不让他做。 终于, 在吃了两天的外卖后,贺晁打了电话,找了做饭的阿姨上门。 李佑好像短暂地脱离了那段连轴转的日子, 心安理得的在贺晁这里住了下来,没再主动提过回学校的事。 贺晁忍了又忍, 还是问他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天的事情在网上传开了,他看过视频,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想听李佑亲口说。 沉默半晌,李佑终于开口: “我看到了傅丞,还有李年,然后我打了他。” 说这话时,他嗓音淡淡,翻书的手停了下来,视线落在虚空,不聚焦,像在发呆。 贺晁把药放在床头,垂眼看他,“然后呢?” “我不想看到傅丞,我拼命学习就是为了摆脱他,可他还是出现在了我面前,我、我太愤怒了,我没忍住。” 话音落,李佑闭了闭眼,他合上了书本,眉间是挥之不去的疲惫,“我太累了,贺晁。” 贺晁不说话,只是用眼神沉重地看着他,描摹着他的黑发与后颈,也扫过那挺翘的鼻梁与薄唇。 两天了,李佑的脸色只比最开始出院时好上了那么一点。 住院的事没惊动李家,甚至连李年都不知道。 他亲眼看见了李年如何维护傅丞,彻底断了那点有关家人的期待,重来一世,他也没机会和李年和解,上天似乎偏要他们两人作对,上一世是因为傅丞,这一世还是因为傅丞。 那颗心在病中被烧成了灰烬,可掩盖在死灰下的是无处可说的悲凉。 他曾经,真的期待过普通人的生活,兄弟和睦,家庭美满。 可现实给他当头一棒,嘲笑他的愚蠢和天真。 一点灰尘随风舞动,在光束下跳跃旋转,室内安静下来,在这静谧中,贺晁缓缓抬手,落向了低垂在他眼下的发顶,柔软的黑发中有一个小小的发旋。 李佑一怔,抬眼去看。 看他抬头,贺晁也并未收回手,反而得寸进尺地揉了揉,只是五指收了力气,轻得可以忽略不计。 像个轻柔的安慰。 李佑缓缓眨了两下眼,眼中的水光一闪而逝,快到仿佛只是错觉,贺晁眉头轻拧,还未说些什么,就感到自己的衣服被人拽住了。 视线一低,他看到了一只苍白的手,轻轻地缀在他的衣摆上,没用力,只松松揪在指尖,像那晚挽留他那样。 好似笃定了他不会挣扎。 贺晁笑了,唇角翘起,便是个舒展了眉眼,真心实意的笑。 他感到了李佑的依赖,并且很受用。 他手缓缓下移,滑向了少年的后脑,指腹小幅度地蹭了蹭,展臂把一旁的药碗端到他面前,“先把药喝了。” 可李佑看了一眼那药碗,却瞥开了脸,拧了拧眉,有些抗拒,像个闹脾气的孩子,“……我现在不想喝。” 贺晁看了他几眼,像是早有准备,他收回手,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放在手心里递给他,哄孩子一般。 “先喝药,再吃糖。” 李佑盯着他手心的糖看了几眼,伸手接过,指尖在掌心擦过,痒意却经久不散。 几乎在糖离手的瞬间,贺晁便收拢了掌心,把手放进裤兜,另一手的药碗再度往前送了送。 这一次,李佑乖乖接过了碗,凑近了唇边,一口气喝了下去。 药是医院开的中药,比西药更加苦,多加了几味调养身体的药材,是以每日贺晁都要盯着李佑喝完才放心。 遇上李佑后,贺晁照顾人的活做的越发顺手,甚至是心甘情愿。 几乎是咽下最后一口,李佑就迫不及待地把碗塞到了眼前人手里,匆忙去剥糖纸,指尖捏着糖含进口中。 看他吃了糖眉头才缓缓放松的贺晁忍不住一笑,他看着少年吃糖的脸颊鼓起,一颗硬糖被牙齿顶到腮边,而后又消失不见,没一会,再次出现在了另一边。 李佑喜欢水果味的硬糖,贺晁特意准备的,可是这糖有些大了,李佑含得费力,糖块在口腔内来回滑动,连带着他双唇微张,唇瓣沾上点水泽,亮亮的,像块软糖。 看着看着,贺晁眼神渐渐变了,清透的琥珀瞳仁敛了暗光,晦暗难辨。 终于在少年又一次玩着把糖块拨到另一边,脸颊鼓起一小块时,贺晁没忍住,探出手,隔着皮肉,摸上了那块糖。 李佑正在发呆,没想到他突然伸手,双眼受惊了般睁圆了。 贺晁拇指微动,按了按糖块,很快便惹来了李佑一个不满的瞪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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