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寅坐上马车,在听了星宿的话后摇头:“他要是怕,就不敢对查昌动手,也不会让我们放人了。” 星宿皱紧眉头,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那小孩做这事的意义是什么,遂只能将解答的希望放在谢寅的身上。 “可无论放不放,他现在与查家的梁子都算是结深了,您是没看见那小胖子被接出去的时候双眼无神,和鬼上身了似的。”星宿道。 “我若是查知府,宝贝的儿子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肯定是要叫背后之人吃不了兜着走。” 谢寅也回想起来了刚才那小胖子脚步虚浮的样子。 不过到底还是稚子,哪怕是入狱也至多不过是吃得清淡住得简陋,周边的牢房还没什么人,又没上刑又没如何,关押也不过就是一天时间,就是体重怕都下不去二两。 和唐演那个浑身是血的小身板比起来,到底是谁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还说不定。 “你刚才也说唐家小子对自己下手狠心,他既然有这样的气魄,难道还会怕查家父子二人?他是唐严致的儿子,娘亲又曾经是其他家族精心培养的细作,若是不动情也不至于走到那种地步,这两个绝顶聪明的脑子,总不能是生出一头蠢驴。” “倒也是。”星宿答:“不过我见那唐家庶子平日里面住着的地方,在这之前怕都是过得不太好吧?” “总是需要一个契机的。”谢寅被冷风吹得有点头疼,他将脑袋靠在马车车厢上闭上眼小憩。 “查家敢这么肆无忌惮,背后应当是少不了唐家的支持,早年小孩什么都不理解,查家又设计让他与外面的世界断绝开,说是在府中培养,其实也不过是变相的囚禁,要是没有夏季旱灾的事情,他怕是一个能帮助他的人都找不到。” “唐家好歹是丞相府,怎么对一个小小庶子如此恶毒。”星宿咬牙,三言两语间都在为唐演打抱不平。 “唐严致爱惜羽毛,胡璇樱这两年身体久病不医,唐府老夫人也年事已高,家中后宅掌事应当是另有其人。”谢寅说。 星宿没有谢寅那么了解京都各家各宅的事情,他接不上话,又回想起来唐演的身影和与他身影搭不上号的狠厉动作,一边驱车驾马,一边感慨。 “当真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谢寅没有回答。 兔子吗? 外形上看着倒是,可那两个眼神总让谢寅心有余悸。 分明看着是瘦瘦小小的,可偏偏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在懦弱的表层下隐匿着几分他人读不懂的情绪,偶尔还有些许欲望越出水面能让人捕捉一二,懒懒洋洋的,像是在故意逗弄,吊人胃口,和刻意勾引猎物上勾的狼一样。 哪里是兔子,那就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狼狗啊。 驱车声还在继续,谢寅收敛想法,开启了另外一个和他们此行前来有关的话题。 “我让你翻去查家后院寻找他们这几个州县互相勾结贪污一事的证据,你可有发现?” “别说了。”星宿有些郁闷。 “这些老东西都是老奸巨猾,前一晚还在的信看完后就立刻都烧成了火灰,上回好不容易是找到一些线索,谁知道那老家伙竟然是生生在我们几人面前将密信都吃进了肚子里,还对我们说他有食纸的癖好,叫我们多担待,气得我当时就往他嘴里塞了一本《孙子兵法》。” 谢寅被他说的话弄得哭笑不得,旱灾贪污一案在京都已经沉寂许久,朝上那位本想等到万事安稳下来后再一一查办,谁知道这些老家伙竟是到现在还没松懈下来。 如此谨慎,看来这贪污的银两已经大到了一个被查到就要抄家砍头的地步了。 “安河镇知府查家地处旱界边沿,受灾程度并没有其他几个州县那样大,本以为这查知府平日里面是个欺软怕硬的软柿子,能从他身上抠出点线索来,结果姚大人昨日问了他几次,都被他巧妙揭过,上一秒还在为自己儿子喊冤,下一秒就赔笑换话,看来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贪官污吏多奸佞,奸佞之臣若是不懂得油腔滑调,怕是活不到现在。”谢寅揉着自己太阳穴。 “现在我们的行踪估摸已经暴露,查家虽然不知道我是谁,但姚狄青出现,怕是其他几个州府这个时候已经知道朝廷又要重查此事,现在正在抓紧毁灭证据,这一道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星宿一听便有些着急,他愤愤地甩着马鞭。 “公子本就身体不好,顶风出行就是为了查这案件,要是这一回无功而返,下一回怕还是不知道会有什么变故。上面那位也是,明明知道您身体状况,却还在密信里面点名要您出来,这不是害您吗?” “先皇驾崩,此时朝堂动乱才停没有半年时间,他现在什么都不知,手边也无可用之人,自然就只能按照先皇的办法给我来信。”谢寅叹了口气,“喝药的时间是不是要到了?先回客栈吧。” - 和谢寅那边主仆二人的长谈相比,留在房中的唐演也没有闲着。 谢寅前脚刚从房间出去,后脚查家的管家就出现在了唐演的视线里面。 要说这查家的管家对查家来说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功臣。 在前世的时候,唐演不论是被从书院里被除名,还是病重几月不见好,又或者说是多年和唐家未有联系,包括残废一事,如果不是这名查管家为查昌鞍前马后,查昌也不能全身而退。 查管家今年已经四十三,可以说是在查家做了一辈子,包括娶妻生子都有查家人在背后替他安排,再过个两年就可以回家去享受他的天伦之乐。 也许这就是查管家对查家如此忠心耿耿的原因之一了。 不过说到底,其实也不过是蛇鼠一窝,一丘之貉罢了。 还不等唐演开口,查管家就已经兀自从门外进来坐在了茶桌上,径直给他自己倒了一杯香茗。 唐演一看,用得还是谢寅用过的杯子。 他心情复杂,感觉可真是脏了这一口好茶,也当真是脏了谢寅了。 查管家却不知道唐演心中的想法,他先是没有开口说话,故意拖延着时间,想要让唐演心慌。 要是换作是以往,唐演是经不起这样长久的沉默的。 他本身在查家就被养得懦弱与胆小,再加上查府中人的故意为之,不论是谁怕是都可以在唐演头上踩上一脚,小时候的唐演也许前脚才告状成功,后脚便就会以“同伙”的名义也一并受罚。 不管怎么说,对唐演都不是一个好结果。 所以这也造就了唐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非常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 前世调查首饰珠宝最终查到李昭身上,便也就是这个原因。 查管家昨日因家中小儿生病并未在府中,不然也不会让事情发酵到如此地步,竟然是让唐演去向了外人告状。 这么多年,唐演在安河镇里面见到的人不多,即便是有告状的人选,也不会有人会为了他一个京都来的庶子而得罪本地知府。 可这一回,倒告了个大的,甚至还将查昌给告进了大牢里。 都不用查知府命令,查管家就知道唐演这回不是要死,也必须得要脱层皮下来。 他不知道唐演已经开口让谢寅放人一事,现在满脑子都是要怎么一步一步将唐演给引入自己的话语陷阱里。 首先就是要让唐演主动松口不是查昌故意伤人,而是唐演优先挑衅,两人争斗过程中不小心划伤。再就是让唐演承认,那房屋并非是平日里所居住的地方,查家已为唐演准备了厢房,当日不过是两个孩子在玩闹,才会出现在那个地方。 至于为何会面黄枯瘦——全因唐演口味刁钻,浑身大少爷架子东挑西拣而已。 为了这些事,查管家是连夜拟写了诉状。 其中种种,都是让唐演主动颠倒黑白,调改是非,再将查家撇到干干净净。 总归唐演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眼见着唐演就要到十五,唐家却没有半点要来接人的口信,给查家下命令的那人也没有传来过一点信息,怕是京都唐家早就放弃了这个在外面培养的庶子。 这意味着唐演要是往后还想在查家讨日子过活,就必须要抱紧了查家这棵大树。 换言之,查家是唐演现在得罪不起的。 想到这里,查管家只觉得这件事处理起来实在是简单不过,待到姚狄青一走,到时唐演还不是关门打狗,任人揉圆搓扁了。 可这回,唐演竟是难得的有了些硬气,到现在还没有开口说半句话。 这让查管家十分意外地看向唐演,结果便就正好对上了唐演那双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睛。 可这一眼,却让查管家感到如坠冰窖。
第7章 相互威胁 那双眼睛里面的感情实在是太冷了,冷到像是穿透了前世今生一样。 查管家一时语塞,想不通这过去懦弱无比的唐演怎么会突然间露出这样的神情,可当他想要认真去观察的时候,对方却已经低下了头看他递过去的诉状书。 “您意思是,只要我在这诉状书上盖上我的手指印,查家以后就不会再为难我了?” 唐演没有抬头,声音偏软,带着一些细不可察的担忧和恐惧。 他因为身上有伤,暂且还没有打理干净身上那些灰扑扑的地方,和手上包着的崭新的纱布便就成了鲜明对比,特别是在回答的时候还缩着肩膀,与过去那个懦弱的影子就自然而然重合在一起了。 查管家这才是松了一口气。 什么啊,看来他当真是老眼昏花了,他在查家这么多年,还能不知道唐演是个品性的人吗? 想到这里,查管家就露出了一个虚伪至极的笑,“小公子是京都来的人中龙凤,查家宠着捧在手心里面都不为过,又怎么会为难小公子呢?” “那查管家的意思就是,往后我就是打断了查昌的手脚,污他偷盗,查家人也会视我如己出,不与我计较分毫,甚至还会为我奔走替我澄清,将一切都安在查昌的头上吗?” “什么?”查管家恍然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查管家还记不记得,两年前海桐书院发生了什么?”没有回答查管家的惊讶,唐演左手摩挲着纸张上未干的墨水。 “两年前海桐书院,查昌因为与人在考试当中作弊被先生发现,” “这换做是以往,海桐书院必然是要开除作弊学生以儆效尤的,可为了不影响查昌的前途和名声,您与查知府携带两箱金银珠宝连夜赶往海桐书院与先生秉烛夜谈整宿时间。” “原本应当在这次被开除的查昌,在几个月后,却成了我。”唐演说:“而已经被除了学籍的查昌,却重新回到了书院里面读书。” “这还不算,不仅仅是我的成绩与试卷全部都被换做是查昌的名字,待我被赶回府中后还未有两个时辰,外面就已传遍了我在海桐书院作弊被夫子当场发现的事情,那些原本知道真相的学生与先生,个个都像是被人灌了哑药,一句话都不曾替我说过。”
129 首页 上一页 4 5 6 7 8 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