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少年看上去年纪实在是不大,穿着打扮也不能说是不贵气,但偏偏身材实在是太瘦,压根就撑不起来衣服架子,双肩也窄,衣服就松松垮垮挂在身上,脸上本就苍白,在眼下两颗小红痣的衬托下,就越发显出了几分病色。 不过身形是身形,少年本身的底子并不差,要是好好将养一段时日,只怕也是个出彩的少年郎。 且不知道为什么,焦燕总觉得这少年身上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游离感。 一举一动之间倒像是把自己与这个世界活生生拉扯开,但又分明立世于此。 不像是人,像是那种已然走过多地,见过多事,经历风卷云涌又重归于云卷云舒闲云野鹤生活的游士。 可这半大点的孩子……能去什么地方? 焦燕自小是在青楼长大,她阅历深厚,也足以让她一眼看出来这翠红楼大部分人的身份地位。 可在面对现在面前这个少年时,焦燕却不敢妄下定论了。 想到刚才唐演不知道是从哪里得知的暗号,焦燕最终摆出一副豁出去的表情,将那装着玉簪的锦盒收到了身边。 “京都谢家谢寅是谁?与你又是什么关系?你为何知道他脖颈后方有红痣?”焦燕问。 这一连三个问题,倒个个都问到了点上,唐演略微思索了下才回答。 “京都谢家谢寅是前大将军府的独子,这回就是特意为了贪污一案而来,今年应当是与你同岁,他是个好人。” “至于与我的关系——”唐演拧紧眉犹豫片刻,“暂且还没有。要非要有的话,那就是盟友了。” “红痣不过是在他低头时偶尔看见,他派来帮助你的人都是他的亲信,自然也是知道这些事情的。”唐演说:“要是回答不出来,那就叫他自认倒霉好了,有人在外面看着,总归不会出差错。” 焦燕双眼始终紧盯着唐演,想从对方眼中看出哪怕是一丁点的心虚,可惜唐演实在是太过于坦荡,反倒是没什么好叫人猜测的。 不过即便对方表现的坦坦荡荡,可唐演能找上焦燕,还知道她焦燕手中是有查知府贪污受贿证据本身就是件很让人感到疑惑的事情。 见唐演并没有多说,焦燕也就无比识趣地没有问。 “除去贪污受贿案件一事,我还有另外一件事想要请焦燕姑娘帮忙。”唐演饮了口焦燕递过来的茶,又再次开口。 焦燕此时已经不敢轻慢对待唐演此人了,她动作一顿,再正襟危坐,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唐演见状,忙是摆摆手:“你不必如此拘谨,我今日来,是想问替你赎身需要多少银两?” 赎身二字一出,焦燕就猛地抬起头来,满眼都是不敢置信,她朱唇轻启,连带声音都带着颤抖:“赎身?” “是,赎身。”唐演笑着摸了摸自己鼻尖,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我怕我银两不够,到时候闹个笑话害得你丢脸就不好了。” “你,你何必……”要做到这个份上的话焦燕根本就说不出口。 她虽说翠红楼的头牌,但这么多年来,她已经见惯了无数上一秒还说愿意为她赴汤蹈火之辈,下一秒在被自己老婆儿子抓住后就立马调转枪头说是她蓄意勾引。 那些在温香软玉中说要为她赎身的人,大多走出翠红楼后,便就皆翻脸不认人。 她并不是什么好哄的小女子,会如同楼中其他姐妹一样为了一个书生的承诺而倾尽家财供对方进京赶考最后却落得个一无所有的下场。 要此时站在她面前的是个年纪再稍大点的男人,她焦燕必然会巧笑倩兮说出一个天文数字让对方知难而退。 左右现在翠红楼里大多装扮装潢以及能挣钱的规矩大多都是出自她的手,哪怕她后半生不去接客不见人,也可以自然而然地与老鸨妈妈站在同一条线上坐着收银子。 可到底是青楼出身,说出去名声难听,这世间对女子有多苛刻,特别是像安河镇这样的小地方。 哪怕是在路上被地痞流氓调戏,也多的是人说那女子不检点。 更遑论一点朱唇万人尝的青楼女子。 可在对上唐演那双眼睛的时候,焦燕却实打实地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地信任。 眼见坛中香已经燃过大半,最终焦燕站起身从梳妆台桌中取出一个带锁的普通小木盒递到了唐演的手里:“我在翠红楼里有一些积蓄,大概是有百八十两,到时我会与老妈妈讲价,你再去凑个百八十两,凑到八百两,就可来找我。” 唐演拿着那有些沉重的小木盒在手中掂量了两下,发觉里面还有小碎银跟着他动作撞击木盒发出声音。 他握住木盒,故意问道:“娇颜姑娘就不怕我拿了你的银两失踪了?” “你会吗?”焦燕看着唐演的眼睛。 “……不会。” 唐演看得出来焦燕眼中的认真,他也就不再同焦燕开玩笑,略微一躬身,行了个礼,便就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在出长廊时,正巧与满脸发臭的的星宿打了个照面。 星宿大概是刚被老鸨刁难过,在途径唐演时,还恶狠狠地“哼”了声,让唐演哑然失笑。
第12章 前世私密 在解决完这件事后,唐演并未在查府外面做多做逗留。 现在查知府被姚狄青带走调查,整个查府因查昌的存在又未曾再迎娶过,查管家也不知所踪,整个查府除了唐演,可以说是个个都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中。 不用与查府这些人斗智斗勇,唐演感觉自己也乐得自在。 唐演从外回府,还未朝院子里走两三步,后背便就接连传来了好几下钝痛。 他回过头,一眼就看见小胖子查昌怀里面抱着一堆的石块不断朝着他身上丢来。 见他转过头,查昌破口大骂。 “扫把星!丧门星!都是你!都怪你我爹才会被抓走的,你果然就是个瘟神,难怪你家里人不要你!瘟神!瘟神!” 查昌年纪不大,说出的话却是一句比一句要恶毒,他本身就胖,又特意拔高了嗓子大吵大嚷,听着简直就和牲畜棚里面的鸭子没有两样。 这要是换做是以往,唐演必然是接受不了这谩骂的,会与查昌争论一番。 可现在的唐演毕竟身体里面是装了个曾经历过更多大风大浪的商贾游士,像是查昌这样的话自然是已经伤不了他分毫,任由查昌怎么辱骂也都无动于衷。 他木着一张脸,好像查昌的那些话于他而言都不过是隔靴搔痒。 吵吧查昌。 待贪污一案尘埃落定,你再也不会有翻身之地了。 不愿意和查昌这样的小人多计较分毫,唐演转身便就径直回到了房里。 查知府被带走调查以后,唐演便就将查知府安排到他身边的那些人全都都遣走,整个院落里面空空荡荡的,又是被临时收拾出来的,现在当真是半点生气都没有。 不过好在唐演里子里面作为一个近三十的男人对那些花红柳绿的事情也实在是没有太多兴趣。 见天色还早,唐演便就兀自给自己添了些笔墨纸砚,用右手在案台上练起王羲之的字来。 写告密信的时候唐演便就发现了,现在自己的这具身体要用右手还是更加习惯一点,可使用的时候却有种生疏之感,但要用左手的话,则需要更全神贯注。 且左手上的力量不如前世,有时自己下意识用左手去拎拿东西,过了好半会儿才能意识到现在自己左手没有力气,只能是换做右手。 换右手的话,又实在是感觉有种奇奇怪怪的陌生感。 一言以蔽之,就是用哪只手都不对劲。 在考虑过后,唐演还是决定先将右手用好,等熟悉了右手后再去锻炼左手。 他左右手都能用,不说做什么大事,最起码伪造书信还是可以让人一时半会儿间不被人看出破绽。 也就不会出现自己的信刚送出去,便就被谢寅那样的人看出端倪的事情来了。 这么想着,唐演站在窗前磨着墨水。 等到今日焦燕把所有证据线索都交给谢寅,相信对方也一定会有办法令此事尽快平息。 他没有记错的话,前世焦燕带回来的大部分名单上的人已死,可却也仍旧有一小部分人还在朝堂任职。 当年贪污案一事被大理寺接手重新受审,其实到最后拔除的似乎也多不过是表象上能让人看见摸到的一层。 唐演依稀记得前世时候有一户地方官员扛不住严刑逼供,前脚刚准备说出幕后黑手,后脚便就在牢中自缢身亡。 家中满门在三天内死的死,疯的疯,逃的逃,竟然是没有留下一星半点的线索,最后的处理结果只能是惩治了当时大理寺牢狱中的所有人,却也让这件事成了一桩悬案。 由此可见,这幕后之人绝非什么普普通通的善茬。 当年唐家由于副相身份,对于此事也多有过问,唐演知道唐严致手上是掌握了一点线索的,可唐严致和胡璇樱都将他保护极好,不乐意将这些朝堂上面的事情与他分享。 外人来看是唐家将唐演这个出身不正的庶子排除在外,可唐演却很清楚这两人只是见多了朝堂上面的腌臜。 特别是在朝堂震荡的时候,多的是人想要从朝堂这个大染缸里面逃出来,可谁都没有办法。 一旦身沾官场,想要脱身,那便就是一件难事。 所以在前生的时候,唐演就算是帮助李昭,最多也就是出银两和部分个人关系,能不与朝堂沾染关系就不沾染。 可惜即便如此,也歇不掉幕后之人要赶尽杀绝的心思。 按照前世的轨迹走,贪污案一事会在来年春月雨水季的时候才会爆发出来,且是没有任何线索的爆发。 就是不知道,今生自己改变的这一下,会引起多大的变更呢? 唐演轻笑着写下一个“清”字,脑中却不断搭建出前世有关于在查家的种种。 前世查家也算得上是作恶多端,最终却同天下百姓一并淹死在水中,实在是太过于便宜他了。 身前哪管身后名,不痛不痒地双眼一闭两腿一伸便就去了。 因为他们这些贪官所造成的伤害却始终祸害着那些从灾难中存活下来的人,今生的话,怎么也得付出一点代价吧? 想着想着,唐演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他突然间又想起来方才焦燕询问他的那几个问题。 “京都谢家谢寅是谁?与你又是什么关系?你为何知道他脖颈后方有红痣?” 当时为了节省时间,唐演的回答大多模糊不清,特别是最后一个,压根就是随便找了个听起来合适的理由搪塞过去。 京都谢家谢寅是谁——是京都谢家谢寅是前大将军府的独子,惊才绝艳,可惜命途多舛,英年早逝,终了后徒剩几人牵挂。 与你又是什么关系——几面之缘,不足挂齿,从未深交,不过从李昭收集的相关上识得几句,谈不上是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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