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他使了个眼神,示意他说。 他没急着开口,而是先低头,挽起左手的衣袖,然后将手伸出,反转,雪白一截的小臂内侧上有一方大约成男两个拇指粗大的疤痕,就这么展露在了我们的眼前。 夜里光线暗,我眯起眼睛,身体前倾,凝神去辨认,越看越觉得这疤痕形状方方正正,有点像……印章?而那红色花纹则是极古的符箓文字,颜色已经有些淡了,隐约能看出是……若我没看错……是“崆峒”二字? 我刚想到此处,麒凯就适时地说了出来替我解惑:“此乃崆峒之印。” 竟真是崆峒之印?! 我讶异道:“你从何处得来?” 他说:“是紫衣神君向太上老君借来此上古神器,在我手臂上盖下一印。” 得知这是崆峒印时,我的眼神还停留在印记上,听到此话,一瞬间几乎忘了崆峒印,蓦然抬眼看向麒凯的眼睛:“紫衣神君?!哪个紫衣神君?!” 他与我对视,说道:“就是真炁宫的紫衣真人,他当年得成大道,已是神君。” 当年紫衣真人下落不明,我们猜他是到了飞升的关头,只是不知最后成功与否,甚至隐隐怀疑他是失败了,因为完全就是了无音信。 如今从麒凯嘴里得知这个消息,我和楼起笙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欣慰。 麒凯继续说:“紫衣神君飞升后被事所困,迟迟未能下界,待他得知下界变故赶来时,一切都已 经发生。他在为你们难过之余,见我被那仙丹所害,便艰难地借来崆峒印为我盖上。崆峒印执之可废立人皇,拥有极厚之泽,可保我在外出时的性命精元流逝缓慢许多……” 我安静且仔细地倾听着。根据麒凯所说,这印记能让他外出,只不过时间限制,用完就失效,印记也会随之消失,就像没存在过一样。所以他平时轻易不用,很珍惜。 如今印记已经消退了一些,但他仔细算过,若是从麒麟城出发去归墟,路上不过多耽误时间的话,最多最多也就是半年,完全够用。 可我依旧担忧,这万一路上有个闪失…… 麒凯见我劝阻,叹了声气,道:“其实,我此去归墟,并非是任性只为沿途游历,而是因为紫衣神君曾说过,我身上诅咒的解除之缘地或许正在归墟,但需我亲自前去。” 他说着,看向麒舒,道:“我心知,若我说出此事,历任城主都必然会鼎力支持,不仅不会阻拦我,更会派精锐一路护我。” 麒舒点了点头,承认道:“自然如此。” “所以我一直没说。”麒凯道,“麒麟城镇守于此,日夜都要防备魔族,有时魔族来势汹汹,本就自顾不暇,若因我这一事削弱了麒麟城的护卫力量,令魔族趁虚而入,造成祸患,我必然悔恨终身。” 麒舒张了张嘴,想宽慰他,却又不知从何宽慰起,毕竟他说的都是大实话,各有各的难处。于是麒舒把嘴给闭了回去。 麒凯转向我和楼起笙,脸上带着信赖的笑意,说道:“如今你们都在,又原本就是要去那里,顺带上我,我心里便好受许多。也因此,我才会甫一得知新神名册的下落就迫不及待前往雪梅潭找你们。” 他这么一说,我思来想去,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反复几次,最后化作长长的一道叹息,然后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就不劝你了。” “多谢母亲。”他说。 “不要说这话,”我说,“是我害你如此。” 若当初我在临死前把那颗仙丹毁掉,麒凯就不必承受这千年的痛苦了。这孩子懂事,性情温厚,并不多说自己的艰辛,可我能从那同样因偶然而得以长生的咕咕草精身上窥见其中一二。 咕咕草精至少还能在北荒峡道里 转悠,可活动面积比麒凯的大多了,而且他只是胆小才被困在那,若真想离开,马上就能离开,只要他低调些,而且不往魔的地盘里跑,被杀概率其实很小。 麒凯却不一样,若没有崆峒印的短暂护持,麒凯出门就妥妥是找死行为。那麒凯的心理压力肯定比咕咕草精更大。 麒凯却一点也不怨恨我,反倒听了我这话之后露出很不赞同的神色:“母亲若说这话,麒凯无地自容。” 嗐,何必搞得这么凝重。我忙道:“好了,我们都不说这个。” 他乖顺地点头。 楼起笙一直没吱声,我和麒凯达成一致后,看向他,他这才开口,道:“我没意见。” 他没意见,麒舒也没意见:“若是如此,我也暂且放心。只不过,大智者殿下头一次出远门,要不就还是带上几只麒麟,至少把麒风和……” 麒凯打断他的话:“我知族长拳拳爱护之意,可是有母亲他们在,实在不必为我担忧。” 麒舒不死心,又劝了一阵,见麒凯心意已决,这才不得已放弃。 我们约定好翌日晌午出发,就各自散了。 回到住所,我简单洗漱过后,正要休息,刚坐到床沿上准备脱鞋,某麒麟就期期艾艾地挨过来坐下,嘴里道:“阿宝,你今夜在雪梅潭旁看我的眼神有一瞬的讶然……” “没有,你想多了,睡觉。”我低头继续脱鞋。 他却按住我的手:“阿宝,你可还爱我?” “不爱,睡觉。”我挣开他的手,继续脱鞋。 他又一把按住:“这话肯定是诈我的。若真不爱我了,以你性情,不会如此轻易说出。” 我求求你了大哥,恋爱脑收一下吧,你现在要去救你妈、救你崽,顺便救全世界,你到底背着大家在干什么啊,啊。 他趁我腹诽,凑过来吻我:“阿宝……那家伙……那老东西极其阴险霸道,我无力阻挡,不得不让他融入,可我还是我,你别因为讨厌他,就不爱我了。” 什么老东西?我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麒御的残魂。 麒御死的时候正值壮年,并不老。但凡他是老死的,槐玉也没那么意难平。 不过话说回来,在雪梅潭时,我看楼起笙那一眼,确实是为了这事儿。因为我在那个时候意识到,麒御的残魂已经与楼起笙的魂魄顺利融合了,楼起笙的言行中隐隐开始体现出来麒御的影子。 ……就像我完全觉醒槐玉的记忆之后,最近已经对肉没什么兴趣了,就爱喝水和晒太阳…… 这是很微妙的一件事,我甚至并未融合所谓槐玉的残魂,我从来就是槐玉的一整个完全的魂魄,但拥有那段记忆前后,又确实会受到一些影响。就好像记忆是有实体的。 譬如说,我被一鞭子抽到手,我还是我,但被抽到的地方会留下伤痕,与之前的我就有了自然而然的不同。而楼起笙与麒御的残魂之间,大体与此相似。 我回过神来,楼起笙还在黏黏糊糊,简直了。 我提醒他明天就要出发,赶紧睡吧,早点起了还能在临别前再去看看你妈。他这才收敛许多,却依旧拉着我的手不放,说今晚要和我就这么牵着睡觉。 我:“……” 你小学生啊?!小学生都不牵手睡觉吧?!!
第187章 最后我被迫跟小学麒牵着手睡了一晚上。不开玩笑,早晚我要甩了他——当他成熟到被甩也不会发疯黑化的时候。 毕竟他是麒傲天,根据我的推断,我们的实力大致如此:没黑化的麒傲天<黑化的我<黑化的麒傲天。识时务者为俊杰,俊杰不一定是好东西。我越黑化,就越识时务,英勇正直的战士则会迎难而上,是这个道理。 因为牵手睡觉太累了,所以清晨我很早就起床了。楼起笙的睡眠时间比我短很多,一般情况下和我一起起床的理由只可能是要蹭我。现在我起了,他自然跟着起了。呵,跟屁虫。 定在中午出发,起床后没啥事儿,我就陪楼起笙去隐雾洞看他娘。他娘这会儿睡得正熟,他在一旁叫了老半天都没叫醒,只好悻悻然地坐在地上用幽怨的眼神盯着看。 看着看着,他突然转头看向站在旁边的我,说:“阿宝,你陪我待在这里,很无聊吧?不如……” 嗯?今儿太阳从天上掉下来了吗?居然肯放我自由活动?已经完全地认可了我的实力了吗?嗐,麒御那点残魂居然能对他有这方面的改变? 我心思飞快,然后听到他接着说:“……去心境里休息吧。” 我:“……”SOGA。呵呵。在这儿等着我呢。看似关切,实则想把我收心境,呵呵。 我一时没搭理他,他憋了会儿,憋不住了,试探道:“阿宝,先前因为那缕残魂的缘故,我身体受到极大创伤,居然不能将你放入心境,那处境实在是危险……如今渐渐融合了,却不知这等要紧大事如何,你让我试一试,好不好?” “不好。”我说。 他立马扯大旗:“阿宝!如此我怎能心安?必定惶惶不可终日!” “那你就惶。”我冷酷道。 他嘴角一拉,眼中一暗,依旧坐在地上,慢吞吞地挪了个方向,背对着我,抱着膝盖,微微垂头,开始自闭。当着他娘的面。 这不是故意的吗?这不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吗?万一他娘突然醒来看到这一幕,得怎么看我?!好好好,你很好,楼起笙,我记住你了! 僵持一阵,我不得已,小声恶狠狠道:“只是让你试试,若你收进去之后不放了,后果自负。” 他立马回头,精神抖擞,道:“我又岂是如此不讲道义之辈!” 哈?这句话就听着叫人害怕!整个主角团里最奸诈的就是你! 我极为无语,懒得多说,用眼神示意他速战速决。 过程无需多说,好歹他这回信守承诺,把我弄进去心境后,只是浅浅吓唬我一下,故意说不放我出来了,我还在心里组织语言准备骂他,没组织完,下一秒他就把我放出来了,一把抱住我,一叠声地解释刚才是在逗我,让我别生气。 我怀疑这货就是有预谋、有计划地在他娘面前黑我,搞得我好像很不在意他的心情,还很容易生气。那很好,等出了隐雾洞,我就生气给他看。 这一通下来,算算时候不早了,可惜麒冰始终沉沉昏睡,不能亲自与她告别,却也只能就此作罢。 “来日方长。”我对楼起笙这么说,其实也是对麒冰说的。根据麒舒的说法,她昏睡时偶尔也能感知到身旁的动静,只是眼不能睁,身不能动。 我们回到城内,没走多远就见到麒铃铃坐在树下,百无聊赖地抡着她衣服上的带子,半耷拉着眼皮,瞅着不远处正被一群麒麟围在中央热情抚摸的小黄狗。 也许是气息,或者余光,麒铃铃察觉到我俩走近,忽然转过头来,对我们抬了抬下巴打招呼。 真好,我的小老乡还当我是小老乡,没因为我的另一重身份而搞毕恭毕敬那一套。这令我感觉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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