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璟苍白的嘴唇翕动,天生娇贵的太子殿下面上枯瘦,从未有过地憔悴,他声音极弱,以至于开口时几人都愣了愣。 “我知道的……”
第91章 风波又起 “皇叔,不要杀她,算是侄儿……求你了。” “当日,你继位,答应过我什么,还记得么?”郁祐只觉凄凉无奈。 “必以大周社稷为先,不求做个千古一帝,旷世圣君,只求无愧黎明百姓。” 郁祐一字一句,语气淡然,其中却有千钧。 郁璟面上浮现出痛苦之色,一口气没喘上来,急切地捶着胸口。 “快,将太医院中太医尽数宣来。” 内侍踟蹰,“可是陛下吩咐……” “陛下若是出了什么事,你有几个脑袋可以掉。” “是,是。”内侍疾走。 先前郁璟为了隐瞒受蛊之事,不肯宣召太医,只按着那巫觋的方子一日日地吊着,身子越拖越跨。 “陛下如何了?” 太医院领首部无惶恐地道:“陛下龙体……” “你只如实说,本王不会怪罪。” “陛下五脏俱损,气血已亏,是,是油尽灯枯之状啊。” “病由何起,可查的出?” 太医摇头,“臣等无能,还请殿下降罪。” 郁祐静默无言,半晌,又问道:“可还有一线生机?” 太医们面面相觑,颤巍道:“臣等竭毕生之学,至多可保一月。” 一月……这一月,足够北齐发兵南下的了。 “卿卿!” “殿下!” 郁祐头晕目眩,如坠暗河,再醒来时,是在榻上。正好对上谢诏忧心忡忡的眼神。 “宫里……” “宫里一切安稳,太医都守在殿中,没有走路风声,对外只称是积劳成疾。陛下护着,裟银暂扣殿中,那巫觋……吞金自尽了。” “他们从一开始想的便是玉石俱焚。” 郁祐咬了咬唇,就要翻身下榻,被谢诏一把捞了回去。 “你做什么。” “我得回宫里去,眼下境况危急,若是裟银已将消息传递出去,那我们须得即刻做好防备。” 谢诏按住被子,“你现在出去,是想再被抬着回来么?” 他轻叹一口气,眼中是藏不住的心疼与埋怨,“你便不会替自己想想,哪怕是……替我想想么?” 郁祐像被训了的猫儿,蔫在一旁不吱声。 “宫里头我替你看着,太医说了你是忧思过度,长此以往心力交瘁,轻则头疼不寝,重则精气亏损,伤神害身。” “我拦不住你日夜劳神,可我想叫你知道,不论何事,我都会同你一道担待。父亲常说,谢家儿郎以护大周黎明为己任,可如今,我想护着的只有一人。北齐也好,大周也罢,天塌了,也有我撑在你前头。” 谢诏目光温和下来,伸手抚弄他的鬓发,“所以不要怕,没什么好劳神费思的。你已然做得很好,剩下的,我替你去做。” “……谢诏。”郁祐喊了一声,鼻头莫名有些酸。 “嗯。” “谢诏。” “我在。” 郁祐扑在他怀里,先前也没觉得多委屈,大约是找到了依靠,便撒泼撒娇,将满肚的愤慨不甘,惶恐不安都倒了出来。 他哭,却也不是伤心。或许只是想要谢诏摸着他的后颈无声安慰,想要有那么一个人,将他护在怀里。 “我……我不想这样的……” “嗯,我知道。” “我尽力了,我……我真的尽力了。” 谢诏抱得更紧,“不怪你,不怪你,有我在,不怕。”
第92章 遗腹子 新帝死于继位第二年的开春,密不发丧。郁祐将消息捂了半月,还是没有捂住,朝野上下无不震惊。几乎是在谢诏领兵北上同时,北齐联合月氏发兵攻打。 先帝子嗣凋零, 现下新帝又忽然暴毙,这皇位不论怎么推,也只能落在郁祐身上。朝中自然也有蝇营狗苟之辈,明嘲暗讽,郁祐没心思去管那些流言。他甚至连国丧也无暇操持。 十之有九的朝臣上书请豫亲王殿下即刻继位,以稳朝纲,可郁祐并未回应,只以辅政之名统领朝政。 大战在即,他已不想再计较谁对谁错。是非恩怨,在王国之忧前都显得那么重要了。 每日歇息三个时辰,用两回膳。从日出至霜月西沉,不辨白昼。 小德也片刻不离地伺候着,有时瞧着郁祐熬红发肿的眼睛,心疼却也不敢打搅。唯一能叫殿下休缓片刻的是谢小将军附在战报中从前线送来的信笺。 “殿下,陈袖从宫里传来消息了,说是日子近了,请殿下空暇时进宫一趟。” 郁祐搁笔,灌了一口参茶吊神。 “什么时辰了?” “再过半刻钟,便亥初了。” “不算太晚,备马吧。” 小德看他唇色发白,眼下乌青还未散,便劝道:“殿下,要不明日再去吧,你这快两日未阖眼了。” “明日还要早朝,众臣参看战报,我至多去一个时辰,快去吧。” “……是。” 小德推门而出,郁祐趁着间隙靠在椅上小憩,一闭眼,便是谢诏走时的模样。 首战遭袭,险些全军覆没,退军三里暂作休整。 这叫他怎么睡得下。 郁祐缓缓睁眼,透过西窗瞧见外头一轮半月,光亮皎洁,一如从前。 夏日夜里微凉,谢诏总是喜欢抱着他,躺在榻上瞧外头的白月。 “听说山野里的夜月要比城邑里头亮些。”郁祐也总喜欢伏在他胸口,说些不着边际的闲话。 谢诏则抚着他肩头,同他讲自己征战时瞧过的月亮,“北境的大漠里,月明如烛,夜里行军也不怕瞧不见。” “我还没去过北境呢。” “你若想去,我们便去。” “那待这社稷安定,你我都赋闲在家,你带我去瞧。” “嗯。” “还要去西边的藏名山,和谷江,再去东海处寻那仙山鲛人。” “好,都去。” ……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春闺梦里人,无定河边骨。少时读来不过如此,而今才觉悲戚。 郁祐不怕,只觉得有些可惜。若大周国破,北齐南下,他会后悔离城那日没能多瞧谢诏几眼。 宫中,偌大的寝殿只燃着几只烛火。 裟银未梳发髻,裹着厚实的袍子,坐在美人榻上,窗外的夜色发愣。 她已没了从前灵动娇媚的神态,眼中只剩落寞混沌。衣衫宽大,却也能瞧出她高高隆起的小腹。 稍稍转身,系在脚腕上的铁链锒铛,发出清脆的声响。 “……看来我死期将至。” 裟银看着深夜前来的郁祐,平静地道。 “你对腹中的孩子,没有半分愧疚不舍么?”郁祐负手而立,神情冷漠。 若不是因为这个遗腹子,他早就将人杖杀了。他们算计得很好,郁祐确实狠不下心。 对外豫亲王殿下已将谋害陛下的妖女处死,没有什么未出世的孩子。他将裟银锁在这深宫暗处,待她产下大周宗室的最后一点血脉。 裟银缓缓抬头,苦笑了下,“说来可笑,但裟银确实相信,这个孩子跟着殿下,是再好不过的归宿。” “这个孩子的生母,是先前伺候圣驾的宫女,在生产时血崩而亡,由皇后抚养。” 郁祐坦然地将之后谋算告诉她,算是做件善事。 裟银听了默然片刻,面上隐约有了笑意,“这般……再好不过了。” “殿下深夜来此,该是还有别的想问吧,”裟银看向郁祐,她已卸下了面具,不再需要算计什么。 “他甘愿为你而死,虽是蠢笨至极,却也称得上是世间少有的深情。” “……他此生最大的不幸,该是遇上了我。” 裟银像是在回忆十分久远的事,垂下了眸,“是我对不住他。” “你对他可曾有过真心。”郁祐问她,替那个傻小子问的。 “真心……”裟银笑了下,眼中却有泪光,“我自下便被选中做了棋子,最不晓得的,便是真心。” 或许,在那些如蜜糖甜的日子里,刹那之间,是有过动容的。 最好不相见,便可不相恋。最好不相知,便可不相思。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93章 皇叔公 “小殿下,慢着儿点,此处路滑可跑不得。”小太监在后头跟着,也不敢追得太紧,怕摔着了这大周宗室的金疙瘩。 郁元霁跨着小碎步,呼哧呼哧地跑着,粉糯糯的小脸蛋儿像个女娃娃。 听了小太监的话,跑得更快了。边跑边笑,回头去瞧后头的人,一个不留神就踩上了石子儿。 “小殿下!”小太监惊呼一声,眼看郁元霁就要跌倒,忽地伸出双手来,将小糯米团子抱住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 郁元霁听见熟悉的声音,猛地抬起小脑袋,对着来人露出灿烂的笑,声音含糊甜软,“……皇叔公。” “奴才该死,没有看护好小殿下,请豫亲王殿下责罚。” 郁祐抱起一个劲儿往他怀里钻的小元霁,淡然道:“不怪你,但日后还得看得仔细些,小殿下正是顽皮的时候,稍不留神就磕了碰了。” “是,奴才谨记殿下教诲。” 郁祐“嗯”了声,就抱着小元霁往寝殿走,小家伙两日未见到他了,思念正盛,搂着他的脖子撒娇。 “皇叔公……元霁,亲亲。” 郁元霁月前刚过完三岁的生辰,他启蒙早,比寻常孩子更为活络,已经很会讨人喜欢了。 小家伙扒着郁祐亲了下,又把自己白净的脸蛋儿凑过去讨亲。 郁祐却故意躲开了,弄得小家伙有些失落,泪汪汪地看着他。 “皇叔公不喜欢,元霁。” “皇叔公喜欢听话的元霁,”郁祐放缓了声儿问他,“小元霁今天乖嘛?” “……元霁跑,不对,皇叔公不要生气。”郁元霁像是怕他真的生气了,认错认得很利落,抱得更紧了些,在他肩头哼哼。 郁祐抚着他柔软的背,循循善诱,“那元霁以后还乱不乱跑了。” 小家伙摇头,又大声道:“不跑了,元霁听话,皇叔公要……喜欢元霁。” 郁祐终是破了笑,欢喜地抱着小家伙回殿里用午膳。 三年前,豫亲王殿下将还未足月的郁元霁抱到了朝前,宣称是先帝的遗腹子。众臣惊愕不已,可皇后也上朝作证,说这婴孩乃是一位曾被先帝宠幸的宫女所诞。满朝文武正愁大周皇室后继无人呢,好不容易出来这么个豫亲王和皇后都承认的皇子,也就顺水推舟,行了册封礼。 小皇子由皇后亲自抚养,衣食住行都容不得丝毫马虎,又有豫亲王殿下教导,那是宝贝得不能再宝贝。
68 首页 上一页 62 63 64 65 66 6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