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书卷认真翻了两页。 做得很认真。原本韩悯应当不太认得那些武器,照着系统给的图谱,一个一个对照过去。 连银枪上的花纹、弓弦所用的材质都写得很仔细。 此时韩悯就坐在他面前,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期待地看着他。 傅询合上书卷,一转头就对上他的目光。 他虽然傻,却又傻得很认真。 傅询努力压下忍不住勾起的唇角,道:“挺好的,我很喜欢,多谢。” 韩悯笑了笑,随后看见案上两个匣子,便将上边那个搬开。 “还有这个……” 正说着话,傅询就抬手打开木匣。 那里边倒不是什么礼物,那是一叠银票。 傅询神色一凝,看向他。 韩悯道:“上回我去柳州,陛下给了我三张银票。后来陛下来桐州,在我那儿塞了三十七张银票。那三十多张银票我一开始没有发觉,是爷爷帮我整理房间的时候才发现的。我这次回桐州,爷爷把银票给我,我添了三张,拿来还给陛下。” 傅询道:“你留着。” “太多了,臣受之有愧。” “就当是朕向你买这本书的,拿去用。” 说着,傅询就将银票推给他。 韩悯抿着唇角,思考了一会儿,最后问:“那我可以用这些钱,来还欠陛下的债吗?” 没想到还有这件事。 傅询一抬手,把东西拿回来:“不行,朕看你就是不想当值。” 韩悯瘪了瘪嘴:“好嘛。” “有的是时候,你慢慢还。” 傅询将东西放好,下了榻,拿起挂在墙上的长刀。 转头看见韩悯,一抬手就把长刀抛到他怀里,韩悯手忙脚乱地接住。 傅询笑着朝他招招手,让他过来。 韩悯抱着长刀走过去:“我是起居郎,又不是侍卫。” 傅询爱习武,殿中衣桁上,常架着盔甲。 他把起居郎乌色的官帽摘下来,拿起放在一边的银白头盔,要给韩悯戴上。 这时候韩悯还没束冠,只把头发挽起来,藏在官帽里。头盔有点重,他不是很习惯,抬手想要拿下来。 傅询却道:“你戴着罢。” “为什么?” “怪傻的。” 他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凭什么戴着傻,他就得戴着? 韩悯把头盔摘下来,砸进他怀里:“我不要。” 他转身要去拿自己的官帽,却被傅询拉住衣袖。 “等会儿日头起来就热了,别戴了,走罢。” 皇帝起得早,这时还是清晨,韩悯陪着他去武场练了一会儿。 * 日头渐起,两人要回福宁宫。 怕晒怕热,韩悯就悄悄走在宫道的阴影里。 傅询也走到他那边,随手拿过他记的起居注来看。 起居郎恪尽职守,不想给他看,就用手挡着,他二人争执不下。 此时一个内侍迎面匆匆走来,在他二人面前停下,弯腰行礼:“陛下,小韩大人。” 傅询把东西还给韩悯,背着手,端起架子:“何事?” “宋国使臣求见。” 便是宋国的广宁王赵存与荣宁公主。 大概不是很想见他们,傅询淡淡道:“朕今日不得闲,请他们回去。” 内侍领命下去,韩悯把自己的起居注收好。 他道:“我去桐州的时候,在去舟山的路上,也见过他们。” 傅询道:“我知道。” 在收到韩悯的传信之后,他就让人去查了,韩悯不会无缘无故说起这种事情。 韩悯又问:“陛下怎么看?” “你受委屈了。前几日赵存向朕要一只鹰,朕也没给他。” 韩悯皱眉道:“我不是说这个。” 傅询一下子就笑了:“你放心,我也不会娶公主。” 韩悯哽住,他分明也不是说这个。 还没来得及再说话,那边的内侍要引着宋国使臣出宫,正经过前边的宫道,那广宁王赵存一扭头,看见傅询,笑着唤了一声“齐国陛下”,就上了前。 而荣宁公主戴着面纱,跟在他身后,露出来的一双眼睛毫无波澜,垂眸跟在兄长身后。 他二人上前,各自行礼。 赵存行了礼,低着头,笑着道:“原本想着来给陛下请安,不料却在这儿遇见了。荣宁,来,见过……” 他转身向着荣宁公主,一抬眼,这时才看见站在傅询身边的韩悯。 话也顿住了,荣宁公主福了福身,冷淡道:“见过陛下。” 赵存还是说不出话来,她觉着古怪,抬起眼眸,也看见了韩悯。 今日韩悯穿一身起居郎的正红官服,比起那日山中寺院中素净的模样,更加端方。 红衣在日光下更加浓艳,他没有戴官帽,乌发简单地挽起来,面白似玉。而今看见他们,微微抿着唇,没有太多的表情。 韩悯退开半步,向他们作揖。 赵存回过神:“不知这位大人是?” 不等韩悯开口,傅询便道:“朕的起居郎,韩悯。” “小王冒犯了,从前见的都是楚大人和于大人,不认得韩大人。” “既然是请安,请过了就回去罢。” 傅询传来内侍,让人把宋国使臣送回驿馆。 * 宋国使臣被安置在城东的驿馆里,除了他们带来的宋国随从,外边还有齐国侍卫看守,伺候的下人,也有部分齐国人。 广宁王与荣宁公主回到房中,荣宁公主一言不发地坐在圆凳上,揭下面纱,脸色冰冷。 赵存倒了杯茶,推到她手边:“好妹妹,你又怎么了?” 荣宁公主不语。 赵存耐着性子,哄了她半天,她这才开口:“齐国皇帝分明无意于我,你为什么三天两头让我过去给他请安?” “究竟是齐国皇帝无意于你,还是你无意于他?” “我二人根本两相无意。” “古往今来,和亲的公主连对方都没见过,齐国皇帝正当壮年,模样举止都是上等,你还有哪里不满意?” 荣宁公主仿佛是察觉到了什么,死死地盯着他。 赵存也自觉失言,忙改口道:“你若是不愿意,那便算了,以后不让你去了。” 她抬起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兄长先走吧,我累了。” 赵存看了她一眼,摸不准她是恼火,还是怀疑,再将茶杯往她那里推了推,就出去了。 门扇关上时,荣宁一拂衣袖,将案上茶杯扫落。 此来齐国,名为出使,实为和亲。 她与哥哥原为不受宠的妃嫔所出,若不是这次出使,她也不能从旮旯角里被挖出来。 她自然不愿意遂了父皇的意思,嫁到齐国。 原以为兄长是个草包,一朝得势,便只晓得吃喝玩乐,却不料入了永安,兄长竟是和从前大不相同了。 分明是要逼她就范的模样,透着一股古怪。 * 福宁宫里,用过了早膳,傅询在书房批折子,韩悯坐在一边记录。 忽然,傅询开口道:“你对宋国那边怎么看?” 韩悯放下笔,想了想:“宋君打的是长远的主意,知道宋国在国力上比不过齐国,便寄希望于我大齐自身变化。” “对,你继续说。” “我记得,先皇在位时,宋国也嫁了一位公主,两位郡主。想是宋国尝到了甜头,所以这回非把荣宁公主安排进来不可。” 傅询双手按在膝上:“是,先皇暮年,对那位公主可谓是盛宠,常带她出入各处。我那时在西北带兵,几次小战里,吃过宋国人的暗亏,原先不明白,后来就知道了。” 所以在继位之后,他立即与太后商议,将先帝留下的后妃,全都送去尼姑庵念经。 至于那位公主,既然先皇喜欢,就送去陪葬了。 不过这种事情太过血腥,他不会说给韩悯听。 韩悯又道:“倘若两国交战,宋国拼死抵抗,我齐国虽能胜,大约也只是险胜,而耗费的财富、民力与士兵不计其数,为宋国土地掏空府库,不太值当。急着开战,一时间难以收手抽身,恐怕不妥。” “是,依你之言,该拿宋国公主怎么办?” “我看她的模样,仿佛并不属意陛下。但那位广宁王,仿佛一定要把她嫁过来。他二人日后定有嫌隙,不如静观其变。暗中派人调查他二人的身世背景,或拉拢,或逐个击破。” 傅询笑了一声:“我以为你会让我将计就计,娶了宋国公主。” 韩悯下意识道:“放屁。” 他扭过头,摸摸鼻尖:“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傅询又问:“那我不娶她?” “嗯。” 韩悯微怔,轻拍一下自己的脸颊,又不是你娶,你答应什么? “你要是喜欢就娶,不喜欢就不娶,问我做什么?总不能是你想娶她,又害怕她是细作,所以要来问我,从我这儿找两个理由吧?没有理由,反正你别娶她。” 傅询笑了笑,拉住他的手,拍了拍。 “好,不娶。” “你小心点,不知道那边还有什么法子。” 傅询郑重地点头:“我知道。” 韩悯收回手:“那你批折子吧。” 沉默了一会儿,傅询重新拿起朱砂笔,一时间只听闻笔尖在纸上滑动的声音。 “先皇在位三年,碌碌无为,还将德宗皇帝从前推行的策略都打乱了,如今百废待兴,朕意欲使齐国诸事重归正轨。上至朝廷,下至山野,都需要整顿。” 说这话时,傅询头也不抬。 模样却很正经,也用了自称。 韩悯扭头看他,试探着回答了一句:“臣深以为然。” “如今朝中已有朕的心腹,是时候推行变法新政。” “是。” 韩悯抿了抿唇角,认真地看着他,只听傅询道:“过几日江涣、楚钰他们,就要过来商议此事——” “你也来。” 傅询等了一会儿,没有听见他说话,便道:“高兴傻了?” 韩悯怔怔的,这才回神,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多谢陛下赏识。” 文人的终极梦想——得到皇帝的信任与赏识,实现君臣共治! 傅询笑出声:“你怎么这副模样?太傻了。” 韩悯抹了把眼睛:“你不懂。” 怎么还哭了? 傅询连忙敛了神色,放下笔,拍拍他的背:“怎么了?” 韩悯往他那边挪了两步,蹭地一下跳起来,钻进他怀里,一把将他抱住:“多谢陛下。” 他确是天真烂漫的文人心性,但傅询却不是坦坦荡荡的帝王心。 傅询暗中揽了一下他的腰,又捏捏他的软肉。 说的话却十分正经:“该怎么处置宋国公主的事情,朕问过江涣、楚钰与温言,他三人答得都不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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