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何越想越觉得离谱, 皱眉敲字。 【见一面和我请假去你公司堵你, 自己选一个吧】 温北正在事业上升期,显然不可能因为这点破事儿辞职, 对方好半天没回, 傍晚才发了一个地址过来。 言何点进去, 见是一家餐厅。 【明天九点?】 言何勾了勾唇,不知是讥讽还是别的什么, 回了个行。 第二天一早,言何起床煮了杯咖啡, 镜子里的自己有些憔悴, 黑眼圈比熊猫还重。 他连续几天被气的睡不着, 又是头一回经历这事,完全没有经验办法, 总的来说就是一个束手无策。 他给咖啡加了四倍浓缩,一口气灌下去才觉得自己精神了点。 餐厅定在市中心一条闹市上,是他们从前没去过的店。 还挺贴心的,知道触景伤情不好。 言何下了出租车,远远看到了温北,对方坐在一楼窗边的位置,正微微偏头跟服务生交谈着。 言何在大街上瞧了他片刻,快迟到了才走进去。 近了才发现,这人神色如常,精神抖擞,和往日没什么两样,甚至……看起来还要比以前兴致好上几分。 看来被“分手”两个字影响到的只有他自己。 言何轻轻叹气,招手点菜。 等餐品点好,服务生们也都走开了,温北才抬眼看他,问:“什么事非要出来说?” 言何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想看看他,而且他觉得,分手应该讲明白才好,不清不楚的算什么。 但他又怕说出来,温北拍拍屁股走人了,于是只能瞎扯道:“你给的钱,数目不对吧?” 这几年来他们两个吃喝用住都在一处,但钱是各存各的,从来没有互相干扰过,温北自认不缺钱,闻言直接道:“我给你加。” “不用。”言何觉得有些棘手,只好换了个角度说:“你的银行卡就算给我密码我也取不出来,重新弄吧。” “?” 此话一出,温北立刻皱起眉盯着他,目光带着探究。 几秒后,温北往椅子上一靠,凉声道:“少爷,你是没看那张卡吧,那是你名下的银行卡,你的。” 言何:“……” 他名下的银行卡什么时候给过温北?? 言何沉思片刻,想起来了,是给过,而且已经给了很久了。 “……这样。”言何沉默片刻,苦笑道:“我是没有想到,当初是怕你零用钱不够给你的卡吧?最后竟然用在分手上。” 温北没应,他似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一顿饭吃的味同嚼蜡,点的都是他们喜欢吃的菜,却都没吃几口。 最后言何叫了打包,扯着嘴角笑了下:“便宜小黄了。” 小黄是他们楼下的一条流浪狗,逢人就摇尾巴,很会撒娇,他们平日里吃剩的都喂给他,小黄便在楼下安定下来。 “……嗯。”温北说,“我给他买了点狗粮和窝,去年冬天的窝好像被保洁收走了,也该换一个了,你给它拿去吧。” 言何盯着他,点了头,乐了:“你对它倒是好,也没见你给我留点什么。” 温北也没见过主动跟狗比的,他沉默片刻,到底没说话,起身离开。 言何没追。 他坐在餐厅里,耳边是不算吵的热闹声,有家族团聚,兄弟聚会,情侣重逢,还有工作聚餐,老板正斗志昂扬的给员工们灌着鸡汤画着饼,讲到激动处还要一起喝一杯。 他身处在热闹中,看着温北的背影迎着阳光,一点一点消失在街道。 “你已经恢复记忆了,应该也知道那条吊坠是我设计的。” 言何语气平静,一如多年前的温北。 “每个设计师画出的图纸都是倾注了真心的,之前它确实属于你,但现在你配不上了,还给我吧。” 他们坐在沙发的两端,明明隔了不过几米,却好像有一条看不见的楚河汉界,将他们分得清清楚楚,谁也不能跨过去。 温北的手指蜷了蜷,松开掐了半天的掌心。 手心有些湿漉漉的,不知道是汗是血,他没有低头看。 言何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有道理,他无法反驳,连嘴都张不开。 他确实配不上,但他也……确实不想还。 他慢半拍的意识到,这一次和上一回不一样了,言何可以包容他一次两次,但绝不会有第三次。 言何不会再挽留他了,也不会提出再见一面了,如果可以的话,他大概不想再看到他。 温北从来都不敢问。 不敢问言何是以怎样的心态在分手三年后,还能面不改色的把他娶回家,然后对过往的糟心事只字不提,对他爱护有加,百依百顺。 他不敢问对方的目的,甚至细想一下都觉得难以接受。 言何曾经或许,真的很爱很爱他,这份感情比他想象的还要重。 而他确实也,配不上。 “……对不起。”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艰难的把这三个字吐出来,他像是喉咙里被插了尖刺,每个发音都异常艰辛,字字泣血。 他只能先道歉。 “打住。”言何甚至笑了。 他在有些昏暗的客厅中扬起嘴角,笑的不可自抑。 “温北啊。” 他半捂着嘴,笑意从指尖泄露:“你有没有发现,你的对不起……都快成口头禅了。” 他大抵是真觉得可笑,眉眼都弯了起来。 只是不知,其中有多少心酸。 他或许是不甘心的,喜欢了好多年啊,都要成习惯了。 对方已经融入了他的生活,土匪一样占据了自己的领地,要赶走也是需要时间的。 言何仰倒在沙发上,胳膊压住眼睛,他缓了一会儿,淡淡开口:“就这样吧,温北,各自安好。” “如你所说,我们各有各的路。” “你就当我,从来没有穿过来,继续往前走吧。” 温北正襟危坐,全身都绷着,像拉满的弓。 他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规规矩矩的。 闻言,他按住自己的手,力气大到骨节都泛了青。 他忍了又忍,把嗓子里憋着的那点异样吞下去,克制着,小心翼翼的说:“可是你已经来了……” 如果言何没来,他大概会选一只同样低等级的、没有什么脑子的雄虫,然后嫁过去,打也好骂也罢,冷落也行**也可,最后丢了半条命,拿了信息素样本。 如果顺利的话,他们会研究成功,缔造出一个新时代。 这个时代有好有坏,有的虫会很开心很感激,有的则会怀恨在心,处处使绊子。 这些都没关系,他达成了自己的使命便好,最后再如言何说的,他会卸磨杀驴,把那只在他身体里留过痕迹的雄虫杀掉。 至于他自己能不能活下来,好像也没什么所谓了。 或许有时候,尊严情怀信念使命,都比单纯的“活着”重要。 从前他这么想,现在也没改变,只是…… 只是有个人,他从很远很远的时空而来,在这里拥有了很高很高的地位,无尽的荣耀、舒服的生活、数不尽的钱财。 他只要招招手,就能拥有更多,但他没有。 他好像是为他而来的,一只手便能把他从泥泞里拉出来,拍拍他身上的灰尘,痞里痞气的哼笑一声,然后说—— “哎,怎么搞的脏兮兮的,小花猫似的,来,给你擦擦。” 他不会嫌弃他身上的土,也没有被他的故作凶狠吓跑,只满目怜惜、又或者是爱意,把他拥进怀里。 这不是他第一次救他,也不是第一次被推开。 仔细想想,这大概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不求回报爱着他的人。 温北坐在那里,过往的每一幕,每一帧画面,都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 在虫族的第一次相见,言何看他的那一眼,还有他故意凑在他耳边说话时,言何微微垂眼,眸中似有浓烈的情绪。 从前温北看不懂,现在也理解了,那是久别重逢的欣喜,和爱而不得的痛意。 后来对方一直对他很好很好,好到他不止一次怀疑言何的性别,和那壳子里面是否换了人。 丛书杨安排鸿门宴的那天,言何曾把他抱在怀里,却也只短暂相拥了一秒。 他那时以为对方只是做做样子,替他在众人面前挣个面子,如今想来,那双眼里大概是有不舍的。 因为照顾他的情绪,体贴他的想法,甚至耐心的一点一点教会他什么是喜欢。 在他记忆错乱、懵懵懂懂时,言何给了他百分百的尊重和爱护。 这一切,都不是一句简单的“喜欢你”可以做到的。 “给我吧。” 言何站在他面前,朝他摊开手。 那只手白皙修长,指甲修剪的干净平整,和他这个人一样,温润如玉。 就算闹到这个地步,也没冲他发过一次脾气。 温北没动。 他不想还。 东西舍不得,人也舍不得。 归还了吊坠,他们好像就真的没有任何关系了。 “南南。”言何温声开口,把催促也说的几近温柔:“别闹了。” 一回生二回熟,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又何必装作青涩。 温北唇角紧抿着,到了这重要的关头,他一个字也吐不出。 从前言何总是纵容着他,有什么分歧吵架,都先低头哄他,就算不是他的错也哄着。 把他惯坏了。 现在言何抽身要走,他连挽留都不会,笨拙的像个傻子。 “我……” 良久,他压着颤抖的嗓音,低低抽气,问:“我可以……买下来吗……多少钱都可以,什么都可以……” 言何垂眼看他,没有说话。 或许是房间里光线太暗,衬的他那双眼,无悲无喜,不带一丝一毫感情。 被温柔眸光注视的久了,这样的眼神还是温北第一次见,每一眼都像针尖刺入皮肤,一点一点深入,扎穿骨头才好。 凌迟似的。 温北抖了下,倏地移开脸,不愿对视。 言何不说话,他只好自言自语似的继续说:“求求你,你如果不缺钱的话,想要什么呢……我什么都可以给的……我也不会拿这个威胁你什么,我只是想,留个念想……” 留一个,言何爱过他的证据。 要不然往后岁月漫长,他怕他记不清所有细节,一切都像梦一样散掉。 “不可以。” 听到这里,言何终于开口,他静静地注视着温北,语气不容置喙:“我没什么缺的,你身边也不剩什么有价值的,温北,我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已经亏过两次了…… 不会有下一次。 “行了,别在这装深情了。”言何指尖向上,招了招手,催促着:“我一会儿还有事,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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