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结界消失的那一瞬间,守在门外的白尘与紫晖自然听见了声响,他们对视一眼,一刻也不敢停留得推开了门—— 师尊虚弱地躺在地上,而在他的身边竟然卧着一头白虎,那白虎齿间挂着碎肉与鲜血,一只断臂赫然落在地上。 两人惊疑不定,第一时间奔向倒地的师尊,直到靠近了才看清楚,朔方胸前破了个血窟窿,正殷殷流着血。 两人顿时大惊,白尘将朔方抱起,又慌忙封住了朔方心脉的几处穴位,鲜血很快浸湿了他的衣袖。 “师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紫晖红了眼眶,带着哭腔问道。 朔方疲倦地睁开眼,手指向一旁的床榻,他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一点流逝,但在仅剩的时间里,他还有未完的事要做。 “玉牌……交给那孩子,”朔方搭着白尘的小臂,用着气音道,“告诉他,回……九苍山去……” 白尘含泪摇头,他握住朔方的手,压抑地问道:“师尊,告诉我们要怎么救你,我们,我们回仙门,宗师们会有法子的对不对?” 然而朔方撑到此时已是不易,在魂元消散前,他勉力留下最后一句话—— “杀我者,是……北夜,怨……” 话音未落,大限已至,朔方魂元在顷刻间化作星星点点的银光,散落在空中。 白尘徒劳地握住他那只失力的手,失声痛哭…… —— 彼时正值破晓,黑夜躲进阴暗的角落里,滚烫的霞光漫布天幕。野山头的一个黑漆漆的山洞里,一个带着斗篷的怪人捂着空洞的肩膀跌跌撞撞地闯入。 暗影之下,他的身体扭曲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上离开,片刻后,一架浑身裹着黑雾的骷髅骨架出现在洞穴里。 “废物!”黑雾里的东西说话了,“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北夜跪在黑雾面前,捂着自己肩膀,忍着痛意道:“朔方必死无疑,任务完成了。” “还不够!还远远不够!”黑雾不住地翻滚着,像是愤怒到了极致,“废物,蠢货!你还留了他一口气在,谁不知道是你杀了他!” “我没想到……我没想到那头畜牲突然出现,”北夜面色苍白,祈求道,“我们还有机会的,云翊的身体,就是您的掌中之物!” 他的话并没有让黑雾平息怒意,暗哑的声音再次在洞穴中响起:“要不是因为你,你的无能!” 北夜就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他艰难地喘息着,断断续续向怨魔求饶道:“这回……是我的错,求、求魔尊宽恕,我还有用……我、我还有用的。” 怨魔嗤笑一声,将人摔在地上:“一个断臂的残废,连剑都握不住,你还有何用?” “求魔尊帮我,我一定能……”北夜低下头,目光中是掩饰不住的怨恨,“一定能助魔尊夺取躯体!” —— 白尘将玉牌交到黎珩手中,声音低哑道:“事情就是这样,师尊托我们将玉茗宗师交给你,并嘱咐说,让你带他回九苍山。” 黎珩握紧了玉牌,目光看向一旁正在舔毛的十五。 白尘也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叹息一声道:“若不是它及时上前攀咬北夜,恐怕我们连师尊的最后一面……” 后面的话他没能说出口,眼眶眼见的又是红了一圈。 黎珩无言,半晌后只能道一声“节哀”。 紫晖看着黎珩探查玉牌气息的动作,解释道:“师尊在这上头下了禁制,玉茗师叔眼下还在沉睡,最迟两三个时辰便会醒来,或者我与师兄合力,也能解开禁制。” “不用,”黎珩用指腹轻轻触碰着玉牌的纹路,神色短暂地温和下来,“再让他多睡一会儿。” 到这里,几人也没什么好再说的了。白尘向黎珩拱了拱手,道:“我与紫晖要先行一步送师尊的尸身回仙门,就此先别过了。” 黎珩微微颔首,带着十五转身离开。然而才走出几步,身后又传来白尘的喊声—— “云翊,你真的是……云翊师兄吗?” 黎珩脚步微顿,却到底还是没有回头。 紫晖望着他离去的身影,不解问道:“他为何不承认?那只白虎,明明就是云翊师兄的灵兽,世间罕见,再找不出第二只了。他是怕我们怪罪于他?” “或许是吧……”白尘低声道,“他有他的想法。” 紫晖仍然为他的前路担忧:“他真的会应师尊之托,带玉茗师叔回九苍山吗?仙门中几乎人人恨他,怕他,哪怕东泽师叔不是死于他手又如何呢?这场祸事到底是由他而起。” “师兄,你说,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这也是晏洲想要问的,从他在混沌中醒来已经过去一盏茶的时间,彼时他还安安稳稳地待在黎珩的怀中。 今夜他们仍留宿在客栈中,黎珩似乎并没有即刻带他回仙门的意思,或许是在等他醒来。 晏洲能够感受到自身魂魄力量的充盈,七七也早将他沉睡时发生的一切告知于他。 朔方身死,这是晏洲没有想到的,同样也是原来世界线中没有发生过的事。他降低了怨魔侵蚀黎珩神智的可能,却无法阻挡怨魔用别的手段去逼迫黎珩就范,在这一过程中,或许会有更多无辜之人受牵连。 晏洲清楚地知道修复者不该沉迷于小世界中虚假的身份里,不该被不理智的情绪所左右,一直以来他都是这么做的。但朔方的死,还是让他没来由地生出几分急躁来—— 他想快一点,再快一点……了结怨魔这个祸端,完成最终任务。 就在他思索该如何去做时,黎珩突然对他说:“哥哥。” 晏洲下意识地去回:“嗯?” 晏洲的声音清晰地传到黎珩的耳朵里,这意外的惊喜让他险些忘了自己原本想要说的话。 晏洲顿了顿,忽然意识到自己发出的声音能被对方听到了,于是又试探道:“你……听得到我了?” “对,”黎珩眸中久违地浮现出笑意,他又一遍用手指轻轻拂拭着玉牌的表面,温声道,“再等一等,等我带哥哥回家,我们就又能见面了。”
第六十四章 拯救那个疯批魔头(29) 黎珩口中的“家”是九苍山,或许仙门中人早已经对他恨之入骨,但他仍不带偏见地以为那是晏洲的家,是他的归属地。 再回九苍山的路上,黎珩显然沉默很多,除了应对晏洲的问询,他很少主动说些什么。 晏洲能够感受到他平静状态下的不安,每每想开口询问,却都被对方三言两语转开。直到抵达九苍山山脚的前一晚,晏洲直言问道—— “你在想什么?这几日你都没和我好好说过话。” 还没等黎珩开口说话,十五又晃晃悠悠地围了上来,它到现在也没弄懂,为什么熟悉的声音会从一个小小的东西里面冒出来。 但这并不影响它被晏洲的声音吸引,一旦黎珩将玉牌拿出来,它总要伸爪子够一够,或是凑近嗅一嗅。 然而它很少有这个机会,大多时候主人都会将这个小东西藏好,就算拿出来,也会把它安稳地放在手心里,永远在他的视线内。 黎珩推开十五凑过来的大脑袋,没有正面回答晏洲的话,反而问出了一个问题:“有关我的事,哥哥只在他人言语拼凑中得知,想不想听我完整同你说一遍?” 让他说自己是如何不顾师尊劝阻,着了魔一般去追逐怨魔的吗?还是听他说自己是如何被同门误会手刃自己的师尊的? 这无异于是让他自揭伤疤,于是晏洲沉默了片刻,出声道:“从前的事,我自有分辨,你不必——” 话音未落,却被黎珩打断:“哥哥不想听,是因为偏心于我,在你眼中,我是这样的,但在他们眼中我却比魔物还要让人心生畏惧,哥哥就不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世人误解你,是因为被蒙蔽……” 黎珩闻言笑了,他说:“或许哥哥才是受我蒙蔽之人。” “当日在珩山初见,我第一眼便认出你是谁,我也知晓你忘记了一切,索性便装作不知,被你救回去。我伪装身份样貌留在你身边,哥哥就没想过我是别有用心吗?” 晏洲一时无言。 “哥哥或许有过猜测,但从来没质疑过我,对我,你总是那么温和、宽容,宽容到让我觉得就算我犯了大错,你也会站在我的身前,替我挡下一切责罚。” “但我的确骗了你,我跟着你是想快速治好伤,同你回九苍山是想趁机查出师尊身死的真相,若能引来怨魔,那便是再好不过了。你一心为我找寻修复金丹的方法,我却早已偷偷借着魔息修习魔道。” “这一切因果本自我而起,我也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可我从没想过……会连累你重伤,若我早知会发生这些——” “你就会离我远远的,再不相干?”晏洲接过他的话,语气中显露出几分无奈,“别这么想,错不在你。” 黎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玉牌,他几乎可以想到,若晏洲此时此刻就在他的面前,会露出怎样的神情。 他没有继续与晏洲讨论这个,而是低声道:“夜深了,哥哥睡一会儿吧,明日就能到九苍山了。” 晏洲默契地没有问他要如何回去,也没有问他打算如何面对同门的质疑。 窗外月光清冷,星子暗淡无光,这一夜似乎并不长。 —— 翌日,九苍山在迎来朔方宗师的尸身后,再度迎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彼时人人都沉浸在悲痛中,对隐藏在暗处的怨魔痛恨异常,此人的出现无异于将众人悲愤的情绪抬至最高。 坞月坐在议事堂的首位,当她听到弟子的通报,竟惊得打翻了手边的茶盏。 “你没看错?你方才说的可是千真万确?”坞月站起身来,神情严肃。 “是真的,”弟子喘着粗气,又道,“云翊师兄……” 很快他意识到自己话中的疏漏之处,忙又改口道:“是云翊那个魔修,他回来了,就在山脚下!” 坞月紧蹙眉心,目光在堂中逡巡一圈,只见众人皆是惊疑不定,似乎不明白对方此时大张旗鼓地出现究竟是有何用意。 “他要做什么?”坞月不禁出声问道。 众人间有弟子闻言上前回禀道:“云翊此番回九苍山是应奉师尊之命,送玉茗师叔回山。” 说话的人正是早黎珩他们一步回来的白尘。 此前白尘与紫晖二人已将朔方降服鬼兵王的经过与他遭受北夜毒手之事与众人说明,但大家仍对黎珩的目的存疑。 当日那场祸事似乎还在眼前,任凭谁都不会因两名弟子的三言两语就断定黎珩没有杀害东泽,毕竟黎珩堕入魔道,这是明摆着的事实,仅凭这一点众人就能够为他定罪。 “坞月宗师,如今大家对云翊师兄多有误会,恐怕不会让他上山来,如此一来恐会发生争端,当尽快下令,让弟子们别轻易动手伤人!”当着众人的面,白尘已经可以说是表露自己的态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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