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这样,黎珩也常是昏迷不醒。好在有晏洲的看护,盘桓于他身上的那股魔息暂且未能侵扰他的神智。 就这样过了月余,黎珩的身体才有慢慢好转的意思…… “身上的外伤都好的七七八八了,体内乱窜的剑气也渡出去了,唯独剑伤难愈,还有你体内的金丹……”晏洲将药碗递给黎珩,看着他仰头喝下。 “金丹破损严重,在彻底修复前,你不能再动用真气,修习是更不能的了。”晏洲叮嘱道。 “知道了,”黎珩将空下来的碗递还给他,并对他微微一笑,“谢谢哥哥。” 是了,黎珩这段时日都是这么称呼他的,初听时晏洲险些没有维持好脸上的神情,听久了倒是心神稳固。 这是他们在药庐待的最后一日,晏洲要带他入城,这是他几番思量下做出的决定。 黎珩本是黎国大将军云晖之子,他幼年被送入九苍山修习,因此躲过了不久后的一场国与国之间的混战,而他的父母宗亲都死在了战场上,国破家亡,他所有的信仰在一夕之间破灭。 他被东泽宗师收为弟子,每日念的是清心经,脑中不断重复回旋的却是那场杀戮。他永远做不到黎景明那般,依从宗师所言,忘却凡尘,一心向道,他的心从不澄澈干净,上头早已满是疮痍。 晏洲想让他跳出自己给自己铸就的牢笼,去真正看一眼这凡尘,也许他终会知道他所执着的那些不过是这世间万千苦难中的一粟。 “好好在这待着,我去去就回。”晏洲打算带些给黎珩治伤的草药回城中,因此叮嘱过后,他便照旧留下黎珩一人在药庐。 没想到几个时辰后回来的他却看到—— “你是……”晏洲愣愣地看着床榻上的陌生少年,背后的草药篓都被惊落在地。 少年眉目俊秀,看上去只有十七八的模样,尚未及弱冠,晏洲的衣袍套在他的身上,松松垮垮的,遮住了他的手腕,却露出了脆弱的锁骨。 少年看着晏洲怔愣的模样,不免笑出声道:“哥哥,认不出我了?” “黎珩?”晏洲向他走近,伸手拉扯下他的衣领,果然见他的胸上那道贯穿的剑伤。 黎珩不躲不闪,任由面前的人剥衣探查。待晏洲放开他后,黎珩举起没过指尖的衣袖,无奈道:“衣裳,大了。” 晏洲伸手将他的两只袖口都卷了上去,毫不含糊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何要将自己弄成这样?” 见他这样问,黎珩也不再逗弄他,而是老老实实答道:“我是身负重伤被你捡到,或许此前就有仇家,若贸然露面,只怕会引来仇家追杀。这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幻形术,不会多费心神。如若哥哥不喜,只有你我在时,我便撤下。” 普通的幻形术?恐怕不只是普通那么简单,起码晏洲第一眼看过去就没有发现任何破绽。怪不得传言道妖魔最擅幻形蛊惑人心,黎珩虽初习此道,眼下看来倒是有些心得。 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晏洲只佯装作未察,点头道:“你思虑周全,这样也好。” —— 相里街的街坊们都知道,晏大夫可算是从山里回来了!这回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带上了个从山里捡来的瘸子,据说那少年遭遇仇家受了重伤,腿也叫山岩压坏了,瞧着好不可怜。 得亏遇上妙手回春的晏神医,否则那少年的一条小命可就要交待在那儿了…… 晏洲第一日回来,铺子还没有开张,门前就已经聚着一群前来看热闹的街坊。 有大胆的孩童手牵着手围在黎珩的木轮椅前,一个问他叫什么名字,另一个嘴快的回:“小瘸子!”其余孩子便一齐笑开。 黎珩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些顽童,面上已显露出厌烦之色。 余光中扫见晏洲向这头走来的身影,黎珩垂下眼眸,顿时收敛好神色。 “神医哥哥!”看到晏洲走过来,孩子们立刻对小瘸子失去了兴趣,雀跃地将人团团围住,大有想往他怀里钻的意思。 晏洲一边应付着孩子们,一边分神向黎珩那边看去。未几,他对上黎珩沉沉的眼眸,听到他说—— “哥哥,我腿疼。”
第三十八章 拯救那个疯批魔头(3) “云翊……云翊!给我站住!”身穿白衣法袍的宗师从后追来,通体青白的软剑从袖口飞出,依随主人之意缠绕在青年的腰间。 “师尊,放开我!”被唤作云翊的玄衣青年不断挣扎着,转身对面前的人怒目而视。 “你追不上它的,也灭不了它,那是你的心魔……”白衣宗师痛惜道,“和我回去吧,凡尘之事于你而言早已了结……” “不,师尊,我可以杀了它的,只差最后一点……”云翊双目赤红,眉眼处隐约覆着一层黑气,“是它挑起黎、萧两国纷争,是它在战场上夺走了我父亲的性命!” 东泽摇头,无奈叹息道:“你还是看不明白,这是那魔物的引诱,你当真要踏上它引你上的歧途吗?” 云翊忽然笑了,他看着面前教养他长大的师尊,厉声道:“若能将它挫骨扬灰,就算是歧途又如何?!” 言罢,他竟低下头欲伸手去解紧锁在腰间的软剑!东泽大惊失色,到底是对他心软,忙撤下剑上的术法。而云翊等的就是这一刻,趁东泽分神之际,他默念法咒,当即向怨魔离开的方向追去…… “说,”面前的人手执青霜剑,剑尖直指云翊的喉间,“为何要杀害师尊?为何要与魔物为伍?!” 云翊脸色苍白,既是看向他,也是看向他身后赶来的追兵:“不是我。” 这句话,他已说了千遍。 “景明师兄亲眼所见,怎会冤枉了你?!”同门师弟用憎恶的目光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 他们高高举起手中的法器,不再给他任何辩驳的机会…… 他负隅顽抗,在被景明挑去手中武器后,他双手结印,眉心中显现出的堕魔印让仙门中人惊惧不已。 “看他额上!他真的是魔修,就是他杀了东泽宗师!我们要为宗师报仇雪恨!” 越来越多的围攻上来,云翊身上的伤痕一道重过一道,直到他不再隐忍…… 强大的魔气几乎将场上所有的修士掀翻在地,几名宗师见状,联手为受伤倒地的弟子竖起屏障,又为他们一一清除魔气,要知道魔气一旦侵入经脉,修为必损,甚至会被迷惑心智。今日的悲剧,他们不希望再发生一次…… 屏障之外,景明与云翊二人相对而立,一时间谁都没有先动手。 “若早知有今日,我一定会在见你第一面时便杀了你!”景明执剑的手在轻微颤抖着,像是入了业障一般,他眼里迸发出的恨意让人惊心。 “那就来吧。”云翊抬手抹去嘴角溢出的血,冷声道。 当被景明一剑刺穿胸口时,云翊眼前仿佛浮现出师尊重伤倒地的身影,他向前伸了伸手,虚影散开,面前是盛怒之下的景明,他绝望而痛苦地最后向他问道:“为什么你一定要杀了他?!” 为什么、为什么……他也很想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什么…… 云翊阖上眼,任由身体向下坠落,眼角的那滴泪被冷冽的风狠狠剐去。 —— 【修复者,他怎么样?】看晏洲收回结印的手,七七才开口问道。 “暂时遏制住了他体内魔息的增长,但终归不是长久之法。”晏洲弯下腰,查看床榻上黎珩的状况。 看他眉间微松,呼吸也平稳下来,晏洲暂时放下心来,正打算离开时,黎珩却悠悠转醒。 “哥哥?”刚从梦魇中醒来的黎珩声音低哑,有一种闷闷的无助之感。 晏洲猜测不透他此刻流露出的脆弱是真情还是假意,但直觉告诉他,他此刻必须安抚住黎珩的情绪。 “吵醒你了?”晏洲点亮了一盏灯,轻声道,“我不放心你的伤,过来看看。” “我做噩梦了,”黎珩的半张侧脸藏在阴影中,他没有看他,而是自顾自地说,“梦里有很多血,哥哥,你说是不是我杀了人……很多很多人……” “不会的,只是梦罢了。” “是吗?”黎珩转头看向晏洲,目光突然锐利起来,“为什么会这么断定?为什么会救我?你就不怕救了不该救的人吗?” 晏洲心下微惊,为他突如其来的敏锐而倒吸一口凉气。片刻后,他定了定神,蹙眉道:“医者救人,这是常理,而我救人,不问来处亦不问归处。细算下来经我手治愈的修士恐怕能挤满整个边城,不差你这一个。你若不信我,自可离开。” 晏洲少见的冷下了脸,沉默在二人之间静静流淌。未几,黎珩撑起半边身来,仰头望着面前神色不愉的人。 “对不住,是我的错,哥哥原谅我吧。”他虽这么说,但面上却看不出半分歉意来。 晏洲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仍是冷着脸离开。 黎珩默然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良久,他挥灭了案上那一抹烛光,很快房中再次被黑暗席卷…… —— 翌日一早,晏洲照常开张问诊,医堂里却迎来了一位古怪的病人。 病人名叫石虎,是修葺城墙的良工,三天前应王将军之令,与数名工人一道修葺龟楼,以作抵御外敌之用。万万没想到,不过半个月时日,城墙尚未修葺完工,石虎却不知患上了个什么古怪病症,整个人好似离魂一般,不会思考也不会言语,每日只浑浑噩噩地在郊外游荡,同伴们只当他撞上了鬼,连忙将他送还至家。 他家中只有老母一人,得知其病情后,石母又惊又急,不知如何是好。好在相熟的邻人知晓相里街的晏神医,不光能解救疑难杂症,还会驱魔除祟,于是便让石母带着人来晏洲这碰碰运气。 在看到呆呆愣愣的石虎时,晏洲心中就已经有所考量。他双手结印,默念法咒,将一道灵光打进石虎眉心,只见对方顿时狂叫起来,身体抽搐不已,不一会便两眼向上直翻,“砰”的一声闭眼倒在了地上。 这情形吓坏了众人,直到晏洲开口安抚道:“诸位稍安勿躁,此病人既不是撞鬼也不是中邪,而是魔气入体,侵扰了他的神智。方才我已用术法为他驱逐,只消再回家修养一段时日便可恢复如常。”
第三十九章 拯救那个疯批魔头(4) 听他这样说,众人便齐齐松下一口气,正当几名壮年男子想要抬起石虎时,晏洲又皱眉问道:“容我多问一句,这位染上魔气的小兄弟此前可去过什么阴邪之地?” “阴邪?”几人连连摆手,一人道,“虎子平日里规矩得很,胆子也小,除了在城上做工,就……” “哦,对了。”那人一拍脑袋,想起来什么似的,“前几日睡前总听他念叨着,什么哭声,对,他是这么说的,他说睡时总能听到有呜呜的哭声,那声儿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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