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反抗的猎物算不上猎物,只是任人宰割的牲畜。会对这样的牲畜下手的,也称不上猎人,只是屠夫罢了。 真正的狩猎绝不是那样无力无能的模样。 黑井雅人这样想着,从未对任何人解释过。 因为没有必要。 他不需要得到理解,也不需要向周围这些为一些琐事烦心的无趣同学寻求认同。每天他唯一需要思考的,是该怎么样度过相似又毫无意义的一天。 或许还应该加上,如何避开只会在家里暗自垂泪的母亲,让她要么尽快忘了那个无所谓的男人,要么就快追随那个人而去。总之不要摆出那副惹人同情的模样来。 同情是这个世界上最傲慢的感情。 明明谁是猎物谁是猎人都没有弄清楚,凭什么能这样擅自决定更悲惨的一方? 也只有脆弱的母亲才会把被同情当做武器,试图挽回男人冰冷的心。 可如果这点微薄的同情能起作用,那个男人根本就不会离开。连这都看不清的母亲是醒不过来的。 十二岁的黑井雅人看着崩溃大哭的母亲,冷漠地想着接下来该从哪里得到今天的晚饭。 生活的意义或许很早就已经崩坏。 更久远的灰暗记忆里,母亲的哭泣与脏乱的房间构成主体,冰冷与饥饿很长一段时间如影随形。那个瘦弱孩童仅有的小世界,全是拥抱就会扎伤自己的尖刺。 那样的时间过了多久? 他忘记了。 只记得某天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杀死狼狈弱小的自己,以野兽的模样活了下来。 于是时间变成单纯的催化剂,价值与思考变作虚无。 黑井雅人变作如今的他,进入高中,继续无趣又平淡的生活。某种意义上,是混在绵羊中的野兽也说不定。 但野兽之所以沉睡,只是因为没有遇见合胃口的猎物。如若那只猎物出现,野兽苏醒,平静的生活马上会被打破。 发现小百合就是生活被打破的瞬间。 第一眼看见她时,他真真切切感受到平稳的心跳骤然放缓的一刹。仿佛电影里俗套的慢镜头,那个文静柔软的女孩一颦一笑都被放慢无数倍,被放大无数倍,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里。 仅仅一面就让他夜不能寐,辗转反侧。 “啧啧,难得你会看一个人这么认真。难道你也喜欢大名鼎鼎的小百合?”白天再次偶遇那个女孩时,旁边自以为风趣的同学调侃他。 “小百合?” “是啊,那个美少女的名字是小百合。你不会不知道还一直死死盯着人看吧?”那人露出个微妙的笑,“出身世家,知书达理,样貌秀丽,成绩极佳,性格温和,据说还很擅长家政。几乎是广大男生的梦中情人,你会这样也不奇怪。” “只不过以她的身家,是绝不可能看上你这种家伙的,劝你还是趁早死心,别浪费时间。” 掩藏在八卦话语下的真心这时才显露,说了那么多也只是为了排除潜在的情敌,以防喜欢的人被抢走吗? 黑井雅人若有所思地眯起眼:“是呢,我们的家世……实在太不相配了。” 最强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方式出现。 黑井雅人不认为自己是猎人,只是在某些地方有共通之处。比如擅长忍耐与等待,比如擅长发现猎物的行踪,还比如……认定猎物就不会放手的专注。 为了得到最棒的猎物,偶尔扮演下猎物的角色也值得。 他利用了在别人看来颇为悲惨的身世,在一个看似巧合的时机,顺利地出现小百合面前。 毫不意外,被呵护着长大、心地善良的女孩完全没有怀疑他的出现是否蓄意,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自诩为他的保护者。 那样站在阳光下绝不退缩、凛然美丽的姿态,实在耀眼到令人恍惚,难怪会吸引来那么多人围绕,难怪会被人称为纯洁美丽的公主。 就连那副不知世事的天真与愚蠢也与故事里的公主一模一样。 可惜这样一位公主无法守住秘密,也无法阻止暗地里的阴谋诡计。 接触小百合没多久,通过一些小技巧,黑井雅人得到了她所不知道的或许也没那么重要的真相。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他和她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第一眼看见小百合,他之所以呆愣住,不是为她的美丽动人,也不是为了她的优雅贵气。而是,从那张清丽的脸上见了熟悉的影子。 ——每天都能在镜子里看见的属于他的影子。 于是那天起,小百合变成了黑井雅人需要抓住的猎物。 到底为什么想抓住她,或许是好奇,或许是无聊,又或许只是想瞧瞧将那个女人迷得神魂颠倒的人到底什么样。顺着小百合这条线索,他有七分把握能得到什么。 正如他所想的那样,很快那个机会到来了。血缘关系上的那位父亲察觉了他的存在,并提出想要谈谈,他答应了。 只是听着那个眼含痛惜的男人述说曾经“美好”的爱情,说起被迫抛弃他们的无奈,说起再见的激动,黑井雅人莫名想起那个饥肠辘辘看着一只蝉从树上死去的秋天。 那时他在想什么呢? 是想着捉了那蝉吃掉,还是和蝉一同死去? 他想不起来。 在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很无趣,无论是面前的男人,还是记忆里的那只蝉,亦或者仍在家里的母亲。 世界是不是曾经明亮过?他不知道。 眼前的一切一直是灰色,似乎只有小百合还散发出与众不同的亮光。 他没有理睬那个男人提出的补偿,他决定试着把唯一的亮光捉到手,至少不让她像蝉一样死去。 小百合对任何人都没有防备,绑架她的计划几乎没有难度。 本该可以说得上一帆风顺,只是不小心出了个意外情况——有看见绑架现场的路人经过,他不得已将那个路人一起打晕带走了。 黑井雅人随手将那个看不清样貌的人扔到仓库一角,为小百合还不醒来感到烦恼:如果她一直不醒,那他要怎么从她身上夺走那道白光——那道幸福呢? 这不是很不公平吗?这个世界只有小百合一个人是明亮的。 既然他们是血缘相连的兄妹,那么她能得到的东西,他应该也有机会得到才对。总不能所有的好处都让她一个人得到。 总有人要代替那只蝉,为什么不能是小百合? 在等待的间隙,他无意中瞥见了被丢在另一边的那个人,或者用别人的观点来说,那个彻底的倒霉蛋。 一时兴起,他观察起这个好像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甚至更加不起眼的家伙。 或许是长久注视别人培养出的直觉,通过漂浮的灰尘流向,他很快察觉到那个看似昏迷的人早已醒来,并且冷静地装睡,完全不愿意直接与他起冲突。 哦呀,这可真令人意外。 黑井雅人在那一瞬确定这不是个普通人。没有哪个普通人在被绑架后能表现出这样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甚至隐藏起自己的动静,冷静地等待时机。 他决定在吃大餐之前,先尝点小菜尝尝。 所以他开了口:“你还要装睡吗?” ——那就是孽缘的开始。 直到被打倒之前,黑井雅人都将面前的这人当做了任人鱼肉的猎物。 他没有想到,面前的猎物才是真正的猎人——以完全无害的外表融入猎物之中,隐藏起利爪,专门捕杀猎人的稀有物种。 自称小林的家伙,轻易地颠倒了层级地位,夺走伤人的匕首,一下将他打回野兽的原型。 然后残酷地、不留情面地宣判——不相信幸福的他,得不到幸福。 最后意识消失前,黑井雅人朦朦胧胧中,终于想起来那只蝉的下场。 ——被吃掉了。 或者说,被一只路过的鸟衔着飞走了。 向着高远的天空,向着无边的世界,向着触碰不到的彼方。 那只蝉会死吗?还是会幸运地活下去? 带走它的是只鸟,能有什么指望? 被关在黯淡无光的屋子里时,他不断地思考,不断梦见那只蝉、那只鸟。 却一直一直得不到答案。 小百合的父亲托关系将他放了出来,小百合也跟着他,红着眼眶,像是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世,满目同情。 面容颓败的黑井雅人仔细打量他们两,顿了下。 不见了。小百合身上的光不见了。 这对父女看上去一样,与路过的其他任何人都一样,无聊且灰暗。 唯一的机会也消失了。 他浑浑噩噩走在大街上,快要僵化的思维思考着,死去的蝉该埋在地下,还是天空? 犹豫的刹那,一道身影擦肩而过。 波浪般荡漾出去的颜色,自那个人周围蔓延生长,每一步都是点亮世界的明亮鲜艳。仿佛有无限的色彩都被那人拿走,然后肆意地在他人的世界涂抹。 黑井雅人瞪大了眼,情不自禁笑了。 ——找到你了,我的鸟儿。 ——我的小林。 蝉被鸟吃掉也可以,变成鸟的一部分,融入鸟的血肉,与鸟同游天地。 这才是——真正从猎物到猎人的转变,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 说起来明天七夕啊,原本想写小林视角,想想就当七夕篇写写黑井的视角也不错。
第61章 【不要小看睡眠不足。——小林日记第XXX页】 “所以说,那样的关卡完全是在浪费玩家的时间,根本体现不出一丝一毫游戏的优点……”第一节课课间,小金挥舞着手,愤愤不平地对新发售的游戏吐槽。 阿力也说:“那个部分的确做得不太好,连我都觉得玩起来很无聊。” 被人赞同增加了底气,小金猛点头,又把目光移向我:“你说是吧小林?完全就是糊弄玩家嘛!” “啊……嗯,是的。” “什么嘛?小林你看上去完全不在意。”小金并不满意,皱着眉,“你怎么了,这可不像平时的你。是熬夜太过昏头了吗?” 昨晚没能休息好还是稍微有些影响,问题进入脑子的速度都慢了不止一拍,像是强行搅动一团浆糊,从中捞出费力的答案。 我正想解释昨天没能休息好,不速之客的声音就抢先一步。 “你们说的那个游戏是什么?我很好奇。”尾调微高,带着点绵软尾音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啧,比浆糊还黏黏糊糊的人过来了。 我没有回头,也不想看见那张脸。 小金和阿力顺着声音看去,脸上都挂着些疑惑。看样子完全没想通为什么这个人会忽然来搭话。 “名字是……”还是下意识想安利游戏的小金回答了,甚至还很好心地提醒道,“不过这个游戏不太适合初级玩家,黑井同学你最好还是先找点更基础的练习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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