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负雪看着人跌倒在自己面前,目眦欲裂,霎时间瞳孔紧缩,他赶忙搂住了傅容时因为疼痛而不断颤抖的身体,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连手指都僵硬住了。 “有埋伏——!” 宋长安嘶吼一声,反手抽出了腰间长剑挡在了裴负雪身前,随后掏出烟火来投掷到半空中,明亮的颜色在黑暗中炸开,成功向山顶传了信。 傅容时的胸口几乎是瞬间被血浸透,那道长长的箭矢此刻正扎在他的心口上,不知入了几寸,他面色惨白如纸,断断续续地喘息着:“负雪,有人跟踪我……” 有人跟着他来,找准了恰好的时机,这一箭正对着他,在场三个人都没有及时察觉,傅容时防备不得,竟然硬生生受了这一箭。 裴负雪眼中充满血色,懊悔和愧疚从头顶瀑涌而下,他试图缓下声音,像以前一样安抚他,一开口嗓音里却全是抑制不住的颤抖。 “不要说话,苒苒,不要说话……” “我带你出去。” 他知道,傅容时每一个说出来的字,都只会叫心口的伤更加严重,现在是在野外,裴负雪不敢贸然拔箭,怕他失血过多彻底晕倒过去,他将傅容时拢在怀中,避开了他的伤势,满是戾气地看向了箭矢来的方向,层层树影中,一个高大的男子拨开树枝,踩着碎雪走出来。 这人没有刻意躲避不出,而是大大方方地站在了三人面前,此人一身铁甲,手中是一把重弓箭,一只箭矢,正对着裴负雪的方向,或者说是——傅容时的方向。 “逆贼!” 宋长安上前两步,挡在了裴负雪的身前,右手横着长剑,防备着此人还有后手。 乔彻怒目而视,看着被裴负雪搂抱着的傅容时,沉声道:“这就是摄政王殿下,想让臣知道的事吗?” “和叛党勾结,泄露王师军密……” “按军律,应当处死!” 傅容时的眼眸中飞快闪过一丝心虚,他皱着眉,开口时却一片坚韧:“乔彻,你想以下犯上?!” …… “裴负雪,杀!” “——杀了他!” 他说完这句话,身体剧烈地颤动起来,口中倏然吐出一口鲜红的血,染得白衣上一片赤红,傅容时的脸色因为失血而更加苍白,呼吸短而急促,一双青灰的眼睛已经开始迷蒙,嘴唇没有一丝血色,气息在他说出那两句话后,开始慢慢变得虚弱起来。 裴负雪轻轻按住他的身体,手指间颤抖得不成样子:“不要说话了,求求你……傅苒,不要说话了,我会解决的。” 他会杀了乔彻。 裴负雪将傅容时妥帖地放置在石上,转身抽出了腰间的长刀。 乔彻显然是知道裴负雪身上带重伤的,所谓天下兵器,是一寸短一寸险,他手持长弓,正对着的,是裴负雪的方向,他是想要,趁着裴负雪因伤体弱,将他们三人彻底射杀在赤阴山。 没有一点儿逃跑的机会。 他看了眼身后气息微弱的傅容时,脸色愈发冷下去,他知道再多拖一刻傅苒就多一分危险,那道箭伤力道太足了,裴负雪胸口的箭伤和这道伤相比,微不足道,可乔彻明明白白地举着弓箭,即使他想现在立刻带傅容时走,也难保不会让他再一次受到伤害。 宋长安手持长剑,慢慢靠近了裴负雪,沉声道:“我拖住他,你先带傅容时走。” 裴负雪眼眶酸痛,他拿着长刀的手在不停地颤,宋长安不一定能是乔彻的对手,可傅容时的伤确实等不起了! “傅容时伤得太重了,先救他!”宋长安低声嘱咐他:“我已经发了信号,拖他个一时半刻,等我们的人过来……” “你放心,我不会叫他活着离开赤阴山。” 裴负雪闻言收回了长刀,他看着宋长安持剑冲上前去,和乔彻瞬间缠斗在一起,原本静谧的夜空中,不断响起兵刃交击的声音。 他将重伤已经快要昏过去的傅容时抱起,飞快地离开了这个危险之地。
第9章 摄政王X反叛军奴 听着床榻之上傅容时因伤口疼痛时不时发出的□□声,裴负雪的头脑一片混乱,他的双腿仿佛灌满了铅,每迈出一步都异常沉重,仿佛被无形的锁链禁锢着,疲惫不堪,无法逃离。 傅苒要是……死了呢? 裴负雪的脑中几乎是无法克制地涌上了这个可能,床上躺着的人面色苍白,原本灿烂如白玉般的面容此刻憔悴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彻底死过去,傅容时胸口的那支箭已经被拔出,伤口处鲜血喷涌而出,浸透了凄凉的夜色,让人窒息一般无助。 裴负雪强迫自己看着他,傅容时血肉模糊的伤口被蛮蛮拨开,沾了药水的刀子在他的胸间动作着,受伤的人像是木偶一样仰躺在床上,只偶尔发出一丝低吟,叫人知道他还有气息。 他这样看着看着,心情反而愈发平静下来,他想,傅苒若是死了,他一定是要跟着去了的……葬在他的身边,死了也护着他,傅苒不善与人交际,也不会武,他就做苒苒手里的刀,信上的字,叫他使用着。 是他太没用了……才叫傅苒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原本芝兰玉树的公子变成如今这般模样,都是他的错,他原本便是配不上如此好的人的,不过是占了年少时那几分情谊,这点情谊叫傅苒心软了,也叫他太猖狂了。 缝合伤口的工作持续了三个时辰,这三个时辰里,裴负雪一动也没动,像一个石像一般站在床榻边上,默默地看着傅容时没有血色的面容,心口像撕裂了一般疼痛。 蛮蛮收了药箱站起来,这姑娘面色冷冷的,眉眼清秀,穿了一身劲装雷厉风行。却犹豫了很久才道:“首领,箭伤不及要害处。” 裴负雪没有看她,只是隔着窗幔探出手描摹着傅容时的眉眼,听了她的话,并没有松下气来,傅苒这个人自幼体质不好,落个水感个凤寒都能要了他半条命,这么严重的箭伤,是他亲眼看见的,那么狠地扎进了傅容时的胸口,又怎么能是区区一句“不及要害”就能概括的。 蛮蛮站在原地,她没有出去,肩上挎着药箱,朱红色的衣裳和血一样鲜艳。 “首领,我是说……有没有可能,这是长骁军的一场计?” 她的声音很平静,细听之下却有几分颤抖,以摄政王作饵,射杀反叛军首领,这个逻辑太顺了,很难不让人想到这一层去。 “没可能。”裴负雪冷冷地打断了他,道:“傅苒被乔彻跟踪了,他不会武,发现不了是正常的。” 蛮蛮沉默片刻,紧了紧手指,道:“首领,宋长安死了。” 于勉带着人赶过去的时候,只看见一把长剑,从乔彻后背刺入,直直地捅进了宋长安的腹腔,他的手按在剑柄上,剑尖入雪三寸,大片的血喷洒在雪地里,两人早已经没了生息,身体冻得僵硬。 她的声音终于涌上哽咽,抬眼对上裴负雪不敢置信的眼眸,只觉得一股一股的寒浪涌上心头,如果宋长安没有执意跟着去,死的大概就是裴负雪了,如若死的真的是裴负雪,这几千人,又该何去何从? 裴负雪身形一晃,险险扶住了床栏才没让自己跌倒。 宋长安,死了? 他强撑着自己定了定神,“宋长安他……?” “已经葬了,首领。” 蛮蛮哽咽着,继续道:“如果没有那封信,他不会死的。” 没有傅容时传来的那封信,裴负雪和宋长安就不会去赤阴山南见长骁军的摄政王,宋长安也不会那么潦草地,把命留在了那里。 裴负雪闭了闭眼睛,压下心中的起伏,接二连三的打击已经叫他再也没法冷静地思考了,他的手指紧攥着,目光投向仍然昏迷不醒的傅容时,这个人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写了封信送到了赤阴山,想告诉他们一些军密而已,却被乔彻跟踪,受了这么重的伤,至今仍然昏迷不醒。 他只是被跟踪利用了,不能把错怪到他的身上。 “蛮蛮,等傅苒醒来再说吧。” 房间内一时间安静下来,天光大亮,日光透过菱花窗,照在了床榻之上仍旧昏迷不醒的人苍白的面容上,平静又祥和。 有那么一时片刻,裴负雪几乎以为这个人在刹那间已经没了气息,他心神一紧,猛地拉开了帐幕,颤抖的手指摸上他的手腕,微弱的脉搏在他的指尖跳动着,一声声地敲在他恍惚不明的心上。 裴负雪猝不及防地落下一滴泪,胸口的旧伤隐隐作痛。 他要疯了!他真的要疯了!所有一切强装镇定都在顷刻间被打破,像是薄布被刀割开了一个小口子,冷风呼啦啦地往里面倒灌,这口子便撕裂得越来越大。 “傅苒,求求你,你快醒醒……” “你看看我……” 宋长安的死和傅苒的伤,两种情绪杂糅着,撕扯着,他的声音嘶哑得像含了铁块,颤抖得不见一点儿镇定,裴负雪只有再次看见傅苒温柔的眼睛,才能将他早已经坠入深渊的心救回来。 可是床榻上的人仍然禁闭着双眼,无法给他答复。 蛮蛮看着他明显混乱不堪的情绪,转过了头,不再看着这边。 于勉推门进来看见她,愣了一下,低低叫了一声:“蛮蛮姐。” “长安哥的剑。” 他双手拿着那把长剑,剑柄上只刻着两个字——“太平”,这是一把旧剑,宋长安自幼随身带着,他跟于勉说过,这把剑是裴首领的父亲——裴侯爷亲手铸造给他的,叫他这把剑最好一辈子都无机会斩出,意为太平。 “宋长安留了什么话没?” 于勉摇了摇头,眼睛红红的,像是已经哭了一场,他过去的时候,宋长安仰躺在雪地里,身体早已经没有一点儿温度了,哪还能留什么话。 蛮蛮挎着药箱,仰头喟叹一口气。 裴家养宋长安二十余年,他就以命向裴家示了忠,跟着裴负雪反叛,以死成全了义,护得裴负雪平安。 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这样很好。 怕只怕…… ………… 傅容时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胸口一阵无以言状的剧痛袭来,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只是轻轻动了动手指,就仿佛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真他妈疼啊! 他要把乔彻剁碎了喂狗!说好的演戏半路怎么真的想要他命啊!一点儿职业道德都没有。 【嗯嗯?宿主你醒啦?】 【告诉你个好消息,宋长安死了,和乔彻同归于尽了,一把剑把俩人穿成了串,啧啧啧】 【宿主你也太厉害了】 傅容时微微愣了一下,片刻后瞬间忘记了胸口的伤,如果不是他没法起来,他简直要立刻鼓个掌。 好啊!真是太好了! 一箭双雕! 既把乔家的军权在乔彻身上断了,又叫反叛军失去了宋长安这么一员大将,他原本想的是裴负雪会和乔彻直接对上,就算裴负雪不死也会丢半条命进去,到时候边关这边他就不用再管那么多,直接回了京城对付乔家。
136 首页 上一页 6 7 8 9 10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