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狐妖嚣张至极,仗着已经认了主,被容枝所护,胆子大得连气息都不收敛,就住在他小师弟的屋子里,时不时地视浮云山阵法为无物,径直下山去,过了半日又回来,活像是把自己当成浮云山半个主子。 冯燕清只听说小师弟收了一只狐妖,却不知其中关窍,他一直在外头历练,近日方才回山门,裘无息和容枝的关系一如往日的不好,只要是裘无息在的地方,他的小师弟就死活不肯出现,即便是出现了也不多说话,拜过各位师兄就走,没有一点儿留恋。 这些小聚容枝因为裘无息的关系能避就避了,实际上在说出那种戳人心窝子的话后,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裘无息,说恨其实也不恨,只是烦躁得不想看见他,三年前那事说不清,裘无息也不大愿意提,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冷却了那些情分,再想恢复从前,大约是再无可能。 就这样也挺好的。 经历了那么多以后,任性的小少年也学会了识时务。 在中秋节这天,容枝收到了孟长云亲手写的信,其实他们离得并不远,用灵力传信或者用信鸽,比这要快得多,但既然是中秋节,是他故去师尊的生辰,他作为师门最小的弟子,自然不能不去。 师尊故去前曾经把容枝叫到床前,他是早年身体入了邪祟才慢慢病下去的,邪祟虽已除,邪气却仍在,侵蚀了白发青年的心肺,他握着容枝的手,对他说:“师父最不放心的就是你。” 容枝是被师尊和各位师兄一手养大的,那时候还没发生他和裘无息那件事,师门关系十分深厚,诸位师兄都被侍者阻在门外,师尊临去前只召了他一个人,少年泪流满面,眼睛都哭肿了,他的师尊抹去他的泪水,嘱咐他:“乖容儿,你要听你师兄的话。” 容枝用力点头答应的那一刻,也没想到几年后居然是这样潦草不堪的光景,承诺的事他没有做到,也就没有脸再像以前那样去师尊墓前跟他说人间有趣的事情。 师尊曾经告诉他无需恪守礼节,少年爱穿红衣,便也从小穿到了大,只在师尊故去那天换了白色素衫,容枝到了大殿,先去师父灵牌前恭恭敬敬上了三炷香,他吹了吹香尖火焰,将手中的香插入面前的香炉中,然后跪下来拜了三拜。 “容儿来拜见您了。” “今日是中秋,师尊生辰快乐。” …… “小师弟中秋快乐!” 背后忽然响起一道清朗声音,容枝回头去看,只见冯燕清一身青色广袖大袍,手执白扇笑着对他扬了扬手。 容枝起身轻轻颔首:“冯师兄。” 下一刻他的目光落在了冯燕清身旁,轮椅上的人一身墨色大衣,膝间盖了条很长的毯子,遮住了两条腿,空荡荡的下方长毯被风吹起一角,容枝的眼眸与裘无息对视一瞬,又很快移开,他径直走向冯燕清,道:“师兄先拜吧,我去大师兄那里。” 竟是一点儿都没有想和裘无息说话的意思,少年红色衣角蹁跹,神色不似以往张扬,却依旧带了些自负傲气,腰间长剑上空荡荡的,已经没有了那红色剑穗。 少年不再用剑穗了? 裘无息手指收紧,他抬起一双眼眸,冷声斥道:“容枝,你见了我就是这样的态度?” 三年了,容枝见了他从没一副好脸色,有时候甚至就像这样,理都不理一下,裘无息甚至觉得大约是自己上辈子欠了他什么。 “我需要对你有什么态度吗?” 容枝和他对话半点儿不愿意吃亏,听见裘无息的斥责下意识就用最冷的语调答了回去,冯燕清甚至没来得及阻止,他叹气用手中折扇敲了敲容枝的额头,道:“不讲理的小家伙,跟裘师兄道个歉。” 容枝垂眸:“不要。” 冯燕清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不要闹脾气,你想叫师尊在这里看你们不和?” 容枝沉默了一下,道:“不。” 冯燕清无奈还想再劝,裘无息却开口冷冷道:“……不必劝他了,我也不需要他这种人的道歉。” 冯燕清疑惑:“你嘴硬做什么?你不是也想见小师弟?” 裘无息移开目光,道:“我没有说。” 容枝冷笑一声:“你当然不需要,在你心里我一直都是你口中的这种人。” 冯燕清见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大有要在这里快打起来的架势,连忙把容枝扯出了大殿,容枝被他扯着往外走,小脾气怎么收也收不住:“不要拉我!” 他气恼的声音逐渐消散,裘无息回过头去看小少年红色的背影,他听见了少年发尾的银铃声音,却没在他的剑上再看见那根红色剑穗。 少年不用剑穗了,但银铃依旧戴在发上,他还喜欢这些小玩意儿,还喜欢那些漂亮的装饰品,只是不喜欢剑穗了而已。
第100章 情谊渐薄身相迫 中秋节人间热闹, 浮云山也不遑多让,诸位仙尊严苛是严苛了些,但都不是死板的性子, 底下的各位弟子均得了一日的短假,不论是下山去玩还是在浮云山上和朋友一起过,都可以被得到允许, 山头地势稍高,浅浅盖着一层薄雪, 底下依旧是泛着微微草绿的青色。 容枝还没到九方台,便先听到了沈阳妤极具特色的凌厉琴声,她以琴弦为器,以琴声为波,效果类似于容枝的小骨哨, 都是用声音来控制灵力,冯燕清拉着他的手腕笑笑:“这大好的日子,沈阳妤弹这要杀人的调子做甚?” “吓着我们小师弟了,我去说一说她。” 容枝心里还因为方才的事气恼, 被冯燕清扯一步动一步, 他慢腾腾地被冯燕清扯着手腕上了九方台, 还未开口说话,沈阳妤甫一见他就停了琴音,起身上下看了容枝一遍,惊讶道:“好久没见我们容儿了,怎么冷着一张小脸, 谁又惹小师弟不高兴了?” 冯燕清叹口气小声道:“你说是谁?我方才在正殿和二师兄一同进去想给师尊上柱香, 恰巧遇见小师弟了。” 沈阳妤一听他这话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定然是裘无息和容枝一见面, 又阴阳怪气地吵起来了,她一手拉过少年手腕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道:“你大师兄一会儿就来,你这会儿又是什么性子?怎么总和你裘师兄过不去呢?” “我没有和他过不去。” 容枝说完这句便紧紧抿住了薄唇,手臂用力想把自己的手腕扯回来,沈阳妤一把紧抓住他,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容枝偏头想避,却没能避开,还是冯燕清看出了他的不高兴,拿着折扇叹道:“阳妤,小师弟长大了,你再摸他的头他可要闹了。” 沈阳妤白他一眼,道:“再长大也是我们小师弟,你在正殿怎么回事?没劝劝他们么?” 任由裘无息和容枝关系一直这样也不是什么好事,这两年孟长云但凡得空了就是两头劝,可两个人都死犟着,一个不说话另一个半个字不提,到现在他们也不知道裘无息和容枝究竟在无生境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裘无息的腿是为着小师弟才伤了的。 放到以前,为了小师弟那一句“我想要一只雪貂”,裘无息就远去北地给容枝捉回来一只白毛雪貂,因此被那处地方的某个妖物所设法阵误伤了手臂,回来也没敢叫容枝看见,只往袖子里藏,还是沈阳妤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容枝不敲一声门“哐”地推进来才看到。 小少年性子虽然别扭,但一向心软,看见裘无息手臂上那道露出血肉的豁口,沈阳妤还没开口解释,少年漂亮的眼睛里已经含了一层眼泪,臂弯里的雪貂“啪嗒”一声落了地,裘无息没想叫小师弟心疼他,他避着容枝就是不想叫他愧疚,便佯装恼怒:“现在连个东西都拿不好了?明天我去看看你基本功练得怎么样!” 小少年眼下落下水珠,他用袖子抹了把眼泪,哽咽道:“我不要雪貂了,我想要师兄好好的。” 裘无息见不得他哭,他一向待弟子严苛,对那些不成器的徒弟是恨铁不成钢,对容枝的眼泪却只剩下心疼了,沈阳妤还没给他擦好药,伤口还露在空气中,裘无息已经一把将容枝扯到了身边,手指抹去他眼角泪珠:“哭什么?平白难受了又不能治我的伤。” 他说着又转移话题,看着地面上乖巧趴着的小白团子,问道:“你这小宠物起名字了没?” 容枝点点头,道:“起了,叫醋醋。” 裘无息便道:“跟醋醋玩去吧。” 容枝看着他不说话。 裘无息也看着他,道:“不玩就去背书,明天背给我听,错一个字罚你练半个时辰的剑,练不好就别睡觉。” 沈阳妤大惊:“师兄,有你这么哄人的吗?” 裘无息撇她一眼:“你哪只眼睛见我在哄他?出去这段时间你又没练剑是不是?” 容枝垂着眼睛,道:“不想练。” 裘无息便冷冷道:“练剑这事由得你吗?其他师兄肆意纵着你玩闹,你不晓得我是什么性子?” 容枝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复又垂下,只是不说话。 裘无息抬手蹭了蹭他沾了灰尘的脸颊,道:“你不练剑,往后遇着了什么危险该怎么办?自己没想过?” 容枝轻声道:“师兄可以救我。” 裘无息沉默了片刻,道:“师兄救不了你一辈子,万一恰好有什么急事呢?过不去了你就等死吗?” 容枝道:“师兄一定会过去救我的。” “对吧?沈师兄?” 少年抬头看向一旁苦笑不得的沈阳妤,眼眸中是难得的固执认真,他红衣烈烈,眉眼张扬,在沈阳妤眼里却只剩七分乖巧了。 沈阳妤便认真道:“没有什么比小师弟更要紧的事了。” 少年又问面前冷着脸的墨袍青年:“裘师兄也会救我的,对吧?” 裘无息无奈看着他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行了,出去玩吧。” …… 沈阳妤叫人去拿了一些精致的糕点,各式各样全摆在了容枝眼前,按说他们已经辟谷,没必要吃什么东西,但容枝自小身子骨弱得很,小猫似的连气息也微弱,刚开始用灵药养,后来慢慢好些吃药膳,再后面一日两餐不能落下,否则就气弱体虚,没有精神气儿。 冯燕清其实一直怀疑这是容枝贪嘴想吃东西的借口,但吃点小糕点也没什么,在修炼这事上都已经娇纵他那么多年了,导致容枝的剑法到现在也没什么长进,就不差在吃穿用度上再多纵着他一点儿。 容枝全身上下都是被各位师兄养出来的,身上红衣的银绣线是沈阳妤亲手织的,这银丝就相当于她的琴弦,有一些防御的用处,发尾的小铃铛也算是法器,不过装饰用途更多,骨哨倒是他自己的东西,只是孟长云给改造了一下,变成一个能传信的小法器,遇着什么自己解决不了的事了,就传信给他们。 沈阳妤看他只吃了一口便搁在一边不动了,垂着眼睛也不说话,忍不住俯下身问道:“要不要吃点儿热的东西,给你弄碗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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