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昧请问你的姓名?”他道。 “温绛。”温绛落落大方,主动伸出手,“殷先生您好,久仰大名。” 并非久仰,而是下午才知道这么个人。 薛铭远整理给他的晚宴名单中,“殷雪颂”这个名字被特意标红加粗,他是霍卿章在国外攻读MBA时的华人教授。 生于财团的霍卿章前半生沉浮不定,亲哥不幸溺亡后才被亚士财团当成继承人培养,老董事长子女多,开枝散叶人口兴旺,如狼似虎盯着这个位子的儿孙更是不在少数。 商战也没那么多尔虞我诈,不如直接点走陷害来得快,因此霍卿章在国外读书时,被亲叔伯买.凶杀人,是这位殷雪颂老师的挺身而护他才保下一条小命。 因此对于霍卿章来说,殷雪颂不仅是人生导师,更是救命恩人,也是唯一值得信赖的人。 温绛暗笑。 赌赢了。 殷雪颂亲切的同他握手:“温先生千伶百俐,提前一步替卿章安排妥当,及时止损,避免他让人看了笑话,大恩不言谢,不知温先生是否愿意赏脸同我们共进晚餐,这个时间,您应该还没吃饭吧。” 温绛意味深长地看向霍卿章:“我当然乐意至极,但是得看霍代表安排。” 霍卿章凝望着他,眼底黑沉沉。 “我为人师,本不该替学生做决定,但卿章也不是小气的人,一顿饭而已,多副碗筷的事。”殷雪颂看向霍卿章,“卿章,你觉得呢。” 沉默许久,霍卿章从温绛身上移开视线,低低道:“老师说得对。”
第5章 包间里。 “原来温先生从事娱乐行业工作,怪我不问世事,对娱乐圈也不太了解,没认出你来,我向你说声抱歉。”殷雪颂拿起公筷亲切地为温绛夹菜。 “殷先生叫我温绛就好。”温绛笑道,抬头看向对面的霍卿章。 不知是场合不适还是他本就话少,饭局至今他一个字没说。 “说起娱乐圈,我有个挚友刚好在从事制片工作,如果有时间,你们可以见个面了解一下,听说他手上有不少好剧本。” 殷雪颂虽没明说,但是个人都能听出他准备为温绛铺路了。 温绛主动敬酒,敬意全在酒里,随后一饮而尽。 殷雪颂似乎对他好感度极高,又问:“温绛,平时你有什么爱好么,比如画画或者音乐之类。” 温绛笑笑:“我平时比较宅,一般也就是看剧看小说。” “说起小说,我想推荐给你一部小说,《安琪拉的灰烬》,与其说是小说,不如说是一个爱尔兰人的回忆录,作者在贫民窟长大,艰苦的生活却满是诙谐与温情,透露给人一种绝望顶端的快乐。” “认识殷先生太幸运了,最近刚看完一本小说,正文荒呢。” “哦?我倒是很有兴趣,温绛愿意把这本书介绍给我么,我也回去拜读一下。” 来了来了他来了,温绛带着他的《赤色的黎明》走来了。 他对这本书的主线细节娓娓而谈,却又故意不说结局,殷雪颂听得十分认真,表现出几分急切追问道:“结局如何,这位父亲最后找到女儿了么?” 温绛莞尔:“我不喜欢剧透。” 知道了结局,就会失去兴趣。 殷雪颂哈哈大笑,笑完,抬手拭去眼角泪水。 不知是故事情节还是温绛的语言表述太具感染力,在多个瞬间,殷雪颂产生了心头震颤的怜悯感,不禁感叹: “如此优秀的文章,立意深刻,可怜的被拐儿童,可憎的人贩子,要是能做成电影被更多人关注才真是黎明的到来。” “其实我有这个想法,还联系过网站编辑,但被拒绝,对方称要走正规影视出版流程才行,我名下没有公司挂靠,所以这事,也只能想想了。” “不该只是想想,我今晚回去看看文章,然后介绍给我做制片的朋友,如果事成,缺的就是投资方了对吧。”殷雪颂问。 温绛看了霍卿章一眼,眉眼舒展开:“大概是的。” 温绛,盯—— 殷雪颂,盯—— 霍卿章:…… “的确是不错的文章,我考虑一下,过几天给你答复。” 一顿饭吃得融洽和睦,时候不早,几人打算起身告辞。 临走前,温绛又单独找到殷雪颂,表现得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殷雪颂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看你好像有话要讲,你为我推荐了这么优秀的文章,算起来,我还欠你一个人情,你不妨直说。” “其实……我之所以调换画作,主要原因是太喜欢先生的作品了,觉得应该摆在首位。”温绛抿嘴笑笑。 “拙作能得人赏识是我的荣幸,如果你喜欢我很愿意送你,但这幅画已经参与过竞拍,不便相送,我家里倒是还有几幅练习作,你要是不嫌弃,一会儿随我去取?” 温绛微微鞠躬:“多谢殷老师,因为我父亲在世时是非常优秀的美术老师,嗜爱风景画,毕生都在追寻光与影,可惜天妒英才……我也不是非要夺人所爱,只是看到先生那副充满阳光的树林……” 温绛抬起头,漆黑的眼眸中浮现点点水光:“想起很多小时候的事。” 殷雪颂轻叹一声,温柔轻拍温绛的肩膀:“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你现在能做的,就是珍惜身边人。” …… 霍卿章在地下停车库告别了殷雪颂,随后疲惫地揉捏着眉心。 他坚信温绛是故意提及小说投拍,好从自己这里捞一笔。贪心不足蛇吞象,两千万都不够打发。 当助理将车子开到拐角路口时,霍卿章一抬眼,看到站在路口的温绛。 十一月的天气里他只穿单薄衬衫,无扣设计的衣服领口大敞,露出半截分明的锁骨,被寒风吹得染上一层薄红。 果然,对他来说两千万根本不够,毕竟以他的资质和咖位,想要在娱乐圈赚到两千万,难。 所以故意等在自己的必经之路,开始玩转花花肠子。 助理回头道:“温先生好像在等您,要停车么。” 随后他又自顾嘀咕着:“这么冷的天只穿衬衫,会冻坏吧。” “不停,走。”霍卿章淡淡瞥了他一眼,立而收回视线。 但下一秒,他看到温绛抬手呵一口热气,搓了搓手臂,似乎冷得厉害,但即便如此也不肯走。 这种自虐般的固执,让霍卿章莫名产生一丝烦躁。 他闭上眼,缓缓做了个深呼吸,冷声道:“停车。” 温绛正往手心呵气,忽然看到一辆黑色迈巴赫停在身边,车窗落下,露出一张冷峻淡漠的侧脸。 他眉目一展,心中感叹:我的暖床工具人真好看。 霍卿章森寒的声音传来:“给你三分钟,把你想说的全说出来。” 温绛双手拢合的动作没来得及收回,微笑着一歪头,柔和的眉眼娇憨俏丽:“嗯?说什么。” 霍卿章冷冷扫了他一眼:“三分钟,说,过期不候。” “我没什么想说的。”温绛又故作恍然大悟,“哦~对了,谢谢霍代表今晚的招待,祝你做个愉悦的美梦。” 霍卿章:…… 不得不承认,比起之前见过的狂蜂浪蝶,这个叫温绛的的确有些本事在身上。 所以即便温绛说了无话要说,霍卿章还是坚持己见:“还剩两分钟,钱,或者人脉,想要的,说,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就连前座的助理都忍不住在心里替他太监着急:快说啊!要两个亿!给你机会要中用啊! 温绛思忖片刻:“那……那就早安晚安祝你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儿孙满堂?” “温绛。”霍卿章低声打断他,“我没时间和你开玩笑,你站在这里的目的,你我心知肚明。” 温绛脸上撑着笑,心中狂翻白眼。 自作多情。 倏然间—— “嘀——”汽车鸣笛声在后面响起。 温绛抬眼看过去,随即对霍卿章笑道:“我等的人来了,霍代表再见,路上注意安全。” 说完,抬腿走人。 霍卿章怔了怔,随即回头望过去。 温绛满面含笑上了殷雪颂的车。 良久,霍卿章不可置信地冷嗤一声。 想起自己刚才那翻自作多情的言论,心中隐隐浮现一股热意,这种温度更偏向燥热。 躁得慌。 没眼力见的助理还火上浇油:“代表,他在等殷先生。” 霍卿章在心中一字一顿回应道:我、知、道—— 回了家,霍卿章坐在房间里,脑海中反复浮现出温绛笑呵呵上了别人车的场景。 就那么开心?嘴巴都快咧到耳朵。 但温绛这人,谁沾都得惹一身骚,老师廉洁一生,不能因为他落得个晚节不保的讳名。 思虑许久,霍卿章给老师打了个电话想探探情况,却在电话中不经意听到温绛和保姆的谈话声。 “老师,您现在方便把手机给温绛么,我有点关于电影投资的事想和他谈。”霍卿章的声音听起来古井无波,手却反复摩挲着zippo。 很快,电话换成了温绛接。 “怎么了,霍代表,先生说您有事和我谈。” “嗯,关于电影投拍的问题。” 电话那头沉默半晌:“电话里谈不方便,抽空见一面?” 霍卿章觉得好笑,这人还拿乔起来了。 “好,明早五点,地址稍后发你,你的号码给我。” “几点?”温绛以为自己听错了。 五点,鸡还没叫呢。 “我公司七点上班,只有那时有时间。所以,你早点睡,起不来误了点,就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 霍卿章之所以这么说,是想让温绛尽快离开老师家。 至于电影是否真的确定投拍,只要老师不横加干涉,温绛根本没有选择权。 温绛拿着殷雪颂的手机通着话,腾出一只手用自己手机查询亚士电子上班时间。 当他看到九点时,倨傲一笑:“好,五点见。” 深夜。 温绛将从殷雪颂那拿到的画挂在卧室床头,跪坐在床上细细观察每一处笔触。 昏黄的灯光下,他瞳孔中亮色的光点越来越多。 画面是临摹的莫奈的多联作《干草垛》。 每一幅画面都是某个时间点下草垛的光影变化,时间的车轮滚滚向前,转瞬而逝的瞬间在这一刻变成了永恒。 温绛想起小学时爸爸带他去农村写生,一坐就是一整天,对着枯燥乏味的干草垛,温绛安静不了一会儿,到处跑来跑去,最后跑累了,在阳光明媚的正午窝在爸爸怀中沉沉睡去。 爸爸是个温柔文雅的男人,即使自己压麻了他的腿,他也不忍心将自己喊起来。 一晃眼,十多年过去了,父母早已不在人世,琐碎零散的记忆也在时间冲刷下慢慢淡去,但看到这幅画时,记忆表层的蒙尘被吹散,每个镜头,又变得无比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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