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跟二人身后的霍卿章和艾澜明显在生活能力上逊色不少,看到什么食材就随手拿来往购物车里塞。 而后,两人才后知后觉:“想好做什么菜了么。” “没……” 两人嫌隙地对视一眼。 无语,我的白痴搭档。 有傅明赫在基本不需要温绛操心,他一边挑选食材一边道: “我准备做一些经典中餐,能凸显各地特色的,一道红烧狮子头,一道辣子鸡丁。” 话说一半,又改口:“辣子鸡丁有点麻烦,还是咕噜肉好了。” 倒不是辣子鸡丁多麻烦,只是他忽然想到温绛现在是孕期,忌讳腥辣。 他又问温绛:“你有什么想吃的?” 温绛想了想,道:“火锅。” 傅明赫沉思半晌,将刚才买的食材放了回去。 “抱歉,我的要求太过分了吧。”温绛道。 “是我考虑不周,没有提前询问你的喜好。”傅明赫柔和一笑,“这里买不到火锅底料,可能需要我们自己动手调制。” “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不远处的霍卿章听到二人的对话,忽然想到,每次和温绛一起吃饭自己从来没有询问过他的喜好,都是自己拍板拿主意。 食材准备好已经临近中午,几人火速打车赶到了罗马市中心。 作为欧洲文明发源地,这里少不了游客,特别在寒假期间更是人满为患。 寒风之下,残旧的斗兽场被台伯河围绕,透过厚重的石墙仿佛能看到曾经那些角斗士动物和基督教烈士在这里直面死亡。 掩映在建筑中的万神殿代表了罗马穹顶技术最伟大的辉煌,吸引了大量外地游客前来打卡拍照。 人群来来往往,仿佛全意大利的人都聚集在这里,难以分辨游客和本地人。 温绛和傅明赫在人群中环伺一圈,选择了一位行头轻便的年轻小伙子,用英语询问他是哪里人,在得到小伙子是本地人的回答后,又问他能不能去他家里给他做一顿中餐。 小伙子委婉拒绝了,说自己现在和朋友住在一起,恐怕不太方便。 都说意大利人热情,但当他们得知有陌生人要去他们家里时,还是保持了警惕,然后拒绝。 更有人直接表示,他吃不惯中餐。 屡屡受挫,消耗了傅明赫大半热情。 就在两人商量着换个地方时,街边一个大腹便便的白胡子老头冲他们招招手。 “年轻人,我听了好久,你们是在寻找有缘人为他做一顿中餐么。”老头用怪腔怪调的中文问道。 “叔叔,您会中文?”温绛来了精神。 老头哈哈一笑:“我年轻时在中国支教过很多年,看到华人会觉得很亲切,看你们好像在做任务,不嫌弃的话要不要来我家?” “要!” 两人跟着老头东转西拐,进了一条小巷,两边都是复式建筑,被一条石板路一分为二。 老头进门后用本地语言喊了几个名字,很快,三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孩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从楼上走下来。 “这是我的孙子孙女,这是我的太太。”老头介绍道,随即用中文教孩子们向温绛他们问好。 小孩们天真可爱,指着自己的眼睛道:“爷爷,他们的眼睛颜色和我们不一样。” “因为他们是亚洲人。” “亚洲人为什么眼睛是黑色,这很奇怪。” 老头笑笑:“孩子,那只是一种颜色罢了。” 听到这句话,温绛淡淡一笑。 那只是一种颜色罢了。 老头自我介绍叫奥利弗,并亲切询问温绛他们的姓名,知道名字后,在纸上写下二人的名字:“是这样写的?” 一字不错。 当热腾腾的火锅端上来,奥利弗的太太捂脸笑道:“托你们的福,能在意大利吃上一顿火锅,我只听我先生提及过这种美食,却从没尝过。” “这是什么!”几个小孩望着锅中翻滚的热汤,好奇问道。 温绛一字一顿字正腔圆教他们道:“火锅。” 小孩跟着学:“佛果。” “这又是什么。” “小酥肉。” “萧素又?” “这个呢。” “蘸料。” “攒尿?” 奇怪的发音逗得所有人忍俊不禁,可又忍不住对孩子们竖起大拇指。 因为他们真的有在很认真的学习中文啦。 火锅的精髓在于,一股脑下一堆不同食材,而后不知会捞上何物的惊喜感。 而不会用筷子的小孩们为了夹起一根粉丝甚至爬上凳子站得老高,结果就在粉丝出锅的一瞬,“啪”一声掉回锅里,溅起星星点点的热汤。 尽管温绛被溅了一身热汤,但他还是觉得很开心。 上一次吃火锅还要追溯到六岁那年,和爸爸妈妈一起围坐一起,涮着软乎乎的牛肉卷,被烫了嘴也不肯吐出来。 时间太久,已经忘记了火锅的味道。 一个人时,总也不愿吃火锅。 傅明赫用公筷夹起一颗滑溜溜的牛肉丸放到温绛碗中,叮嘱着:“里面有内陷,很烫,要小心吃。” 旁边的小孩听不懂中文,他等了许久终于等到牛肉丸凉下来,毫不犹豫一口塞进嘴里,内陷汤汁喷溅而出,他瞬间爆发了堪比杀猪一样的嚎叫。 “爷爷!肉丸在嘴巴里打我!” 温柔的奶奶赶紧拿小碗给他接着,要他快吐出来以免烫伤。 结果小孩红着脸含着泪倔强的将肉丸咽下去,烫得他斯哈斯哈。 “好吃,我不吐,我怕我以后吃不到佛果怎么办。” 吃到尽兴,奥利弗又拿出他珍藏的好酒,弹着吉他吃着火锅,偶尔抿一口美酒,还有可爱的小女孩跟着吉他声翩翩起舞,这是温绛和傅明赫,都没感受过的画面。 一个简单也不那么富有的家庭,却充满欢声笑语,每个人都在表达自己最纯粹的爱意。 吃完火锅,奥利弗又拿出拍立得,请摄像师帮他们拍合影。 布满鲜花与玩具的房间,火锅升腾着热气,每个人都吃的小脸微红,小嘴微肿。 这美好的一幕,随着时间的暂停而定格在了照片里,成为了永恒。 火锅的意义、照片的意义,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临近离别,小孩们听说两位哥哥要离开了,抱着人死活不撒手,被强行分开后,孩子们嚎啕大哭起来。 短短几个小时的相遇,因为一顿火锅互相交换了心意,坚定认为对方是很重要的家人,不能再分开。 看着被抱走的孩子,奥利弗不好意思地笑笑:“孩子不懂事,希望你们见谅。” 温绛摇摇头:“其实有时候,哭泣也是一种正向回馈。” 他拿出节目组交给他们的打分表递给奥利弗:“先生,劳烦您为这顿中餐打个分好么,满分一百分。” 奥利弗接过打分表,思忖片刻道:“我去楼上找笔。” 二人在等待的过程中帮忙收拾了餐桌洗了碗,可奥利弗找找笔的时间未免过长,半小时后他才拿着打分表下楼。 两人也不急着看,和奥利弗寒暄过后才正式起身离开。 奥利弗一直送他们到巷子口。 夕阳萨满天际,将整座罗马城都变成了温暖的昏黄色。 “还会再见么?”奥利弗笑问道。 “想见总能见到的。”温绛笑道。 三人握过手,在这条落日熔金的小巷子里正式说了“再见”。 踏过夕阳余韵的红霞小路,温绛打开了那张打分表。 他猜到了奥利弗会给他打一百分,但没想到一百分后面还写了一行端正娟秀的中文小字: 【吃火锅时本该忘记一切烦恼,我却从二位眼中看到了心事。人生于世苦难实多,无论接下来的日子是阳光还是风雨,都请你们学会承受,毅然走下去,天是越走越亮的,罗马也是越走越近的。——你们永远的朋友奥利弗】 温绛眼前渐渐模糊。是感动。 只是当他一抬头,却看见了傅明赫脸颊滑下的一滴泪,被夕阳晕染成橘红。 “傅律师。”温绛轻轻唤了他一声,“这一路我们碰到了很多人,有的人把我们当成奇怪的不法分子,在背后嘲笑轻视我们,可还是有人愿意给我们介绍他的家人,拿出他珍贵的好酒招待我们,写下送给我们的肺腑之言。” “你相信嘲笑我们的人绝不止那一个么?” 傅明赫摇摇头:“不会只有一个。” “那你相信对我们推心置腹的人只有那一个么。” “也不会……只有一个。” 傅明赫轻叹一声,抬头看向染血的天际。 “在来罗马之前,我刚结束了一桩刑事诉讼案,那桩案子,我打输了。” 温绛静静看着他,并没插嘴。 事实上,他知道,他在薛铭远给他的嘉宾信息里看到了。 “我还记得我的当事人家属用怎样的激烈言辞辱骂我,怀疑我收了对方钱打假官司,说我丢了我父亲的脸。” “替人辩护,是我的职责所在,能力不足输了官司而遭人辱骂,难道也是我的职责中必须承受的一环么。” “傅律师,我很喜欢一句话。”温绛抬头,和他看向同一片红霞,“不要用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 傅明赫轻眨眼眸,缓缓低头看向温绛。 原来站在夕阳下的人,是这样美丽且温柔。 温绛看着他眼睛,眉眼舒展开摆出笑容,娇憨俏丽:“被人拒绝进入他家不是我们的错,输了官司也不是你的错,我们能在能力范围内尽最大努力完成一件事,就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他展开打分表给傅明赫看:“大不了,转行做厨子,你可是一百分的手艺呢。” 傅明赫深深凝望着他。 许久,他忽而弯了眼睛,鼻间发出一声轻笑。 积压在心中多日的烦郁终于在这一刻得以解脱。 自打他民事转刑事诉讼以来,连输三场官司,得不到正向反馈的日子对一个律师来说何其艰辛,会陷入自证的逻辑怪圈,可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这不是他的错,无需自责。 当年父母离婚,是因为母亲嫌弃父亲当时只是个地方小官,不懂人情世故更捞不到什么油水,跟着他不可能会有大富大贵的日子,所以选择了抛夫弃子。 她要离开追求更好的生活,也不是她的错。 所以他才要很努力成为律界赫赫有名的大律师,想证明给母亲看她当年的选择是错的。 但输赢参半都得不到母亲任何反馈,他才明白,母亲已经彻底从他们的世界消失,无论荣辱,他都只能自己庆祝或者自己舔舐伤口。 但现在,好像都无所谓了。 因为有人真诚地对他说“大不了做个厨子,也很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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