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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凤来仪

时间:2023-11-22 15:00:04  状态:完结  作者:兀尧

奚奚不愿意玉泱唤他哥哥,也许这便是无情无爱的玉泱眼中,能看得见绮丽颜色的根由。

他看得见好颜色,奚奚的一身绀碧蓝,露草蓝,幽涧蓝……

又或是羽榣的一身海棠红,石榴红,酡颜红……

后来,奚奚执意自己是羽榣的时候,玉泱不觉得奚奚和羽榣有何不同,奚奚就是奚奚,一直是玉泱眼中的好颜色。

玉泱去抢少梧剑,只因自身的祟气比奚奚少得多,相对不易受少梧控制。

玉泱亦是从没说过喜欢天禄。

玉泱更不会稀罕息灵山大巫祝的无聊位子,他想去看看他的好颜色,他已经好久没看见了……

奚奚说他的爹爹是在绿叶成荫,东风送暖的好时节,于天边初亮之时信步而来。

玉泱没见过他的爹爹,他只见过模样长得像爹爹的奚奚,那时正十四左右的芳华,奚奚着一身蓝衣从九陵宗的山阶上来。

他不能离开息灵山太久,有些要生病的汗涔涔的,但他看见玉泱之后,眼眸亮了起来,他调皮地蹦着上了最后一个山阶,踉跄地扑在玉泱身上,说:“玉泱,我来了,真是开心!”

他说,他真是开心,见到玉泱真是开心。却在九百年之后,与转世的齐云相遇之后,再见到玉泱却是不开心的。

“你为何来?”奚奚刚起床,听到敲门声,开了门扉,他一身慵懒,未曾梳洗走出,倚着门栏,赤红色的外衣披在赭红的中衣外,内衬的黑色滚边衬着他的脖子过白,他打开那把从青羽房中抢来的竹林扇,扇着,好似能驱走困意一般。

“我来看你。”玉泱露出微笑,从奚奚那里学来的微笑。

奚奚闻言,将扇子合上,收于手中,侧过半脸,瞄了他一眼,又转移视线,“看我?我有何好看?你回去。”

奚奚凭栏远望,看见院外篱笆里的桃花又开了。

“有没有人对你说过,你很好看,我觉得你最好看,许久未见,专程来看,有何不可?”玉泱语气平平说出一点也不平常的话来。

“柳玉泱,你莫要再呆人说呆话。”他将右手的扇子执于胸前。

“我说了什么呆话?”玉泱上前一步,直视着面对他。

“你既姓柳,有些话,你不能说。”奚奚眉梢微蹙,他难得也有处于开心和不开心之间的表情。

“我姓陵,你姓韩,我有何不能说,韩奚奚,我和你早就脱去□□凡身,我和你算不得……”

“玉泱,我是韩奚奚,是羽榣,亦是柳奚奚,更是你哥,你滚回去,你说这些呆话,让我很不开心。”奚奚转过身去,彻底的不再看他了,他走在过廊上,风吹着他的黑衣,留给玉泱及腰如瀑的长发,翻飞的衣袂。

“奚奚,是你一直不愿意我叫你哥哥的,如今却翻了脸,装起哥哥!”闻言,奚奚顿了一下子,但仍未转过身,继续走远。

此时院门“吱呀”一声打开,齐云正从院门进来,“哎,奚奚,我买了包子,你要什么馅儿的?”

他看见玉泱,一愣,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奚奚面前。

玉泱看见这“好一对璧人”的场景,他的神经再次不受控制,有些东西从心口窝,叫嚣着溢出,侵占了整个身体,直到漫上眼睛,要劈开自己的灵魂,从双目中冲破出去,眼珠涩涩的痛。

“他是谁?和南烛好生相像,怎么哭了?”奚奚一听见“哭”字,不可置信,身体僵硬了几分,他抓住齐云的右手臂,有些过于用力,似在忍耐什么,“别管他,我们走。”

奚奚脸色难看,像一朵清晨开的花,却糟了霜降。

他急不可耐地要逃离开,拉住齐云,加快了脚步,在门廊的拐口,余光还是瞥见。

玉泱一身白衣落寞地站在那里,他的目光追着着自己和齐云离开,他终是又学会了一种表情,比不开心还要悲伤的表情,他是白露为霜,却向往阳光,眼泪是滚烫的,将他整个人都要融化的,快要消失。

奚奚拉着齐云拐过一个路口,他气喘得厉害,但并不是走得太急所引起的气喘,他浑身有些不正常的哆嗦,将齐云一把拉过,按住他的肩部,靠上一堵墙。

“齐云,你最好看住了我,拉住我,否则,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齐云不明白奚奚究竟怎么了,他从奚奚的束缚中挣脱,展开双臂,拥奚奚入怀,“我抱紧你了,你跑不掉的。”

奚奚回拥他,他在他怀中闻到安神稳定的气息,淡淡平静下来,想着若能永远睡在这怀中,该是多好。

玉泱自己亦是不可置信自己会落泪,平生第一次流泪,便是数百年的积累,一次爆发,不可抑制。

他哭到嗓子喑哑,哭到水汪汪的眼睛成了汪洋,他依然不能控制自己,那侵占心房,侵占全身,侵占灵魂的东西,是什么?

痛苦揪心到他眼中篱笆里的桃花,也是让人流泪的颜色,这种感觉,玉泱感到既陌生又害怕更难过。

难过?他怎么会难过,难过便是这种感觉?

他化剑而去,直冲长仪青羽所在地,虽然暗地里不知看了长仪多少眼,此次第一次正式见面,见那奚奚像极了的模样,不管不顾的,真奔上前,抱住长仪,像不知所措,寻找慰藉的孩子,哭的厉害。

长仪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和青羽肖像,一身白衣出了尘,干净到一身没有烟火味的人大力地抱住,弄得一头雾水。

他感受到这人的眼泪,出尘之人不该有的眼泪,过于滚烫,一滴接着一滴,渗透肩上的衣料,灼在自己的皮肤上。

长仪被箍得紧,又碍着玉泱的这张脸,舍不得出手伤他,有些无措,带着莫名奇妙的疑惑向青羽求救。

他看着青羽皱紧眉头,将这人从自己身上拉开,对他说,“记忆里,你除了面无表情还是面无表情,今天这是被谁欺负了?跑到这里哭爹喊娘。”

玉泱闻言,好听的一把嗓子已说不出动听的话来,“你把奚奚许给我,爹!你把他许给我!”

青羽只觉得晴天霹雳莫过于此,正中天灵盖的当头劈下,“混帐东西,你敢再说一遍。”

“我让你,把奚奚许给我!”玉泱不惧,第一次在青羽面前有了孩子该有的模样,孩子气得有些无赖。

“你!”青羽严肃到脸色无光,长仪依然是一头雾水,他叫青羽爹?青羽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儿子?和谁生的?

“青羽,你是不是瞒我什么了?”长仪被玉泱肖似青羽的模样,和他的一声爹冲昏了头,完全关注点不对。

青羽见长仪失落慌乱的模样,眉头蹙起,对玉泱说:“罢了,罢了,我管不了你了,更过问不了奚奚,你爹爹一个人就够我操心的。”

玉泱还在哭着,他似乎要把一辈子没哭的全哭掉,长仪见他哭,心里有些慌,“青羽,我怎么见他哭,便心里不是滋味?”

青羽听了,反是笑了,“难得玉泱今天愿意找上门来,我传信火,唤奚奚来,算作团圆。”

青羽说不过问奚奚的事情,却依然还是插手了,他看着奚奚看见传信烟火,开心地乘风而来,笑容绚烂,一身绣着自己《有长仪仪》火凤振翅图的黑衣,平添妖冶,有些头痛起来,“你就不能素净一些,别每天到处乱招惹。”

奚奚当头遭到棒喝,很是不爽,“我刚来,你便埋汰我,我招惹谁了?”

青羽严肃,“你招惹的还算少吗?竟然连你弟弟也不放过,齐云他镇不住你?”

奚奚一听,知是玉泱一定来了,“什么叫我连弟弟也不放过,说得像畜生一样,你怎么不说玉泱连哥哥也不放过,你真偏心,上辈子偏心,这辈子变本加厉。”

青羽头更疼了,“韩奚奚,你安生一点行不行,多照照镜子,别出门,再招惹到一些比皇帝还不好惹的,比玉泱更不能惹的,我这一世也不得善终了。”

奚奚第一次从他爹口中听到如此玩笑而又无奈的话来,嘴角勾起,爷俩好的语气,“你放心,我只抓住齐云一人,你等着我和他一起给你送终。”

青羽觉得,奚奚和玉泱,一个两个的全部不省心,心想若是还有一个,自己一定好好教导,放着他一天到晚,跟在自己屁股后头乖乖甜甜软软的叫着“阿爹,阿爹……”,一脸的崇拜和敬仰。

可是他和长仪都是男人,这不可能了,但是九陵宗那一世,奚奚和玉泱怎么来的?

晚间,一家四口坐在一张桌上吃饭,青羽和长仪对面而坐,奚奚和玉泱也对面而坐。

玉泱任眼泪滴在米饭上,也不动筷子,只顾埋头灌酒,青羽记起的记忆中,就没见他有任何情绪,今天收不住了一样爆发出来,也不管他,由他闹去。

奚奚剥了一颗虾子,“来,弟弟不哭,哥哥疼你,吃虾子。”说着把剥好的虾子沾了酱递过去。

青羽一双筷子打在奚奚手背上,“韩奚奚!你根本不知道安生两个字怎么写。”

奚奚假装很痛的样子摸了下被打的手背,“我怎么了?你又凶我,我不开心。”

玉泱听见这句不开心,怔住了般,他哭肿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瞬间不再有任何眼泪流出,对着奚奚,“你把手上的虾子喂给我。”他语气恢复平静,似乎又是原来那个无情无爱的玉泱。

“你看,你看,玉泱自己要吃的,你不要再凶我。”奚奚又开心了,他将虾子递到玉泱嘴边,玉泱看着他,张开嘴巴,吞掉虾子,趁机狠狠的一口咬在奚奚的食指尖上。

“啊,柳玉泱,你做什么?”奚奚抽回手,看到指上的齿痕深到骨,冒着血。

“韩奚奚,你给我记着,你再端出哥哥的嘴脸,我下次咬的便不再是手指。”玉泱的眼眶是红的,他的眼睛本就较常人一大些,此番通红肿胀,竟有些骇人,他站起身来,离开饭桌,化剑而去。

“爹爹,我又做错什么了?”奚奚去问长仪,长仪自一开始就看戏似的,一双杏目在青羽,奚奚,玉泱三人身上来回转悠。

“吃饭。”长仪此间又跟块木头似的了,他不回答奚奚,开始吃饭。

“你问你爹爹?他和你一样不安生,风泠,苏荷,还有谁?我记不得了,总之,被他招惹的完全。”

青羽笑了,夹了一块红烧肉在长仪碗中,又转向奚奚,“你这指上怕是要留疤,也好,你就当作吃一堑长一智。”

奚奚闻言,看了下食指,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一家四口,第一次团圆饭,像出闹剧,就这么吃完了。

而玉泱完全变回了白露为霜的玉泱,他独自一人深居玉泉殿,不知道为何已喝下这么多的酒,仍然千杯不倒,不觉醉意,他丢下酒壶,不再去喝,似乎明白,喝得再多也是无用,他由始至终不是“醉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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