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缪侧躺在了床上,支着脑袋,背对着雷勒修。 过了会儿,他才听到雷勒修下了床离开的动静。 还真是听话得过了头。 金缪合上眼。 雷勒修,预知梦里塔约德的磨刀石,他完完全全可以把他磨练成一把刺向塔约德的利刃,现在的雷勒修对他而言,收拢他,让他成为他的人,毫无难度。 但他突然不想那么做了。 洗澡房的门打开,雷勒修裹着一身凉意回了房间,雨还在下,他躺在床上毫无睡意,翻了几个身,他燥热不已。 夏季的下雨天也是闷热的。 雷勒修翻身伏在床上,背脊上下起伏,几个俯卧撑后,他意识到这是无用功。 他垂下眼,眼下阴翳。 半晌,他闭上眼睛。 ——“修……喘气声弄得我都睡不了觉。” 他紧抿住唇,控制住了呼吸。 ——“好歹也照顾一下邻居的心情吧。” 雷勒修咬出了下唇,下唇泛了白。 ——“你否认不了你的欲望……” ——“你的身体比你的嘴诚实多了。” …… ——“要保密哦,同学。” 雷勒修眼前蓦然浮现出那双漂亮深邃的暗红色瞳孔,他弯下腰,笑意盈盈的看着他,“雷勒修,原来你叫雷勒修啊。” 一夜大梦清醒,窗外天亮了,雷勒修坐在床上,还有些没回过神,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腥味,他打开窗透气。 一场暴雨过后,又出了太阳,温度比昨天凉快了些。 金缪一直没从房间里出来。 一大早,雷勒修拿着皂角洗衣服,伊尔诺去厨房弄早餐,等到他把早餐弄好,也没看到金缪。 “哥……” “嗯。” 伊尔诺小心翼翼问他是不是和金缪吵架了,昨天早上他们的气氛就不太对。 雷勒修顿了顿,说没有。 房间窗户关得死死的,光线暗淡,金缪趴在床上,一只手垂落在床边,另一只手枕在脸下,他听到了门口的敲门声,模模糊糊,隔着一层膜似的。 他没有应声。 门外的人擅自推开了门,金缪掀开了一条缝,看到一道模糊的黑影。 “修?”他声线低哑又懒散。 “嗯。”雷勒修道,“伊尔诺不放心你,让我给你送早餐,免得他起疑——” 他走到床边,才发现了金缪的不对劲。 金缪半阖着眼,整个人看起来恹恹的,眼尾还有点红。 “你怎么了?” 金缪:“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雷勒修碰了一下他的脸,金缪睫毛颤了两下。 他的皮肤冷得像块冰一样,雷勒修带着温热的指尖碰上来,格外的舒服,他蹭了两下,抬手扣住了雷勒修的掌心,霸道的拿他的手暖脸。 雷勒修指尖一颤,皱了眉头。 怎么这么凉? 难道是因为昨晚他——他也没干什么。 “金缪,你体温很低。”雷勒修道。 金缪:“嗯。” 雷勒修弄不明白怎么回事,也没法随意让医生来,金缪不是人,他是一个吸血鬼,医生恐怕也看不出什么病。 金缪说睡一觉就好了。 雷勒修出门了。 房间又恢复了一片昏暗,金缪昏昏沉沉的,似乎中途好像有人来找过他,他又听到了雷勒修的声音。 有点冷,金缪盖上了一床被子。 血族对冷的感知度并没有热那么敏锐,相比热,他们更偏爱寒冷,只有身体不舒服的状态下,才会这样。 他很久没有好好的进食过了,还受了伤,昨夜一场雨让潜伏的病魔缠了身。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再打开,外面天已经黑了。 雷勒修查了一天有关血族的记录,一无所获。 他站在床边,垂眸看着金缪。 ……他会死吗? 这次见面起,金缪的状态其实就很差,但他表现得太寻常,以至于很容易让人忽略这一点。 “今天有人来找我吗?”金缪开了口,他眼睛还闭着。 “……嗯。”雷勒修说约里萨来了,问他怎么了,他说他生病了,把约里萨打发走了。 金缪让他去桌子里拿了一本册子出来,眼睛不睁的让他翻来某一页,嘱咐他:“明天你去一下农场,让约里萨……” 雷勒修打断他,他不想听他说这些,听起来像在交代后事。 金缪闻言,睁开了眼。 雷勒修那双眼睛专注的看向一人时,里面便透出一种执拗。 “我只是不希望我前面的所有成为白费功夫。”他说,“雷勒修,我只信得过你。” ——我只信得过你。 雷勒修捏着那本册子,捏得册子一角都绷了起来:“让我看看你的伤。” 他伸手去掀被子,但金缪困得厉害,他手钻进来的瞬间,带过来的温度,让金缪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就看看,不会做……”雷勒修话音止住。 金缪把他扯上了床,喟叹了一声。 真暖和。 他抱着雷勒修的腰。 雷勒修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干燥清爽,他应该是洗过澡过来的,金缪鼻尖还感觉到了他后脑勺发梢的一缕湿意。 他鼻尖抵在了他后肩。 雷勒修感觉到了他的两颗尖牙,他身体僵硬。 金缪没有咬下去。 他还不想让伊尔诺失去他的哥哥。 “陪我睡会,雷勒修。”他声音渐底。 好几次都是这样。 雷勒修不由想,金缪是不是……嫌他。 纯血种的贵族吸血鬼都看不起混血种,在他们看来,他们的血液都是肮脏的,玷污了他们的血脉。 感受到身后凉飕飕的气息,雷勒修可耻的有了反应,他蜷缩起了身体。 金缪体温很低,雷勒修皮肤很烫。 隔天,金缪醒来的时候,雷勒修已经不在床上了,金缪睡会醒会,待到晚上,雷勒修又来到他的床边,金缪让他做得事他做得很好,金缪把他拉上了床。 而第三天,雷勒修端了一碗血来,叫醒金缪,“喝点儿。” 金缪不喝。 “你很久没吃东西了。” “我想吃桃子。” 雷勒修看了他一会儿,出去了,再进来时,他手上滴着水,拿着一个洗干净的桃子,金缪吃了两口又不想吃了,拿帕子擦擦手,没骨头似的躺进了被子。 雷勒修拿着那剩下一大半的桃子,几口吃完了,桃子很甜,汁水又多。 这吸血鬼嘴挑得厉害。 最后又重蹈了前面两次的覆辙。 “洗过澡了吗?”金缪问他。 雷勒修:“嗯。” 金缪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了一点位置,过了片刻,雷勒修上了床。 金缪这两天防备心很低,他不会在旁边有另一个人的时候睡得那么熟,这两天是例外,第四天,金缪已经好了点儿。 雷勒修要出远门了。 他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沉声嘱咐金缪这两天在家小心点儿,金缪坐在窗台上,觉着雷勒修或许是照顾伊尔诺习惯了。 伊尔诺趴在一旁的桌上,对雷勒修出远门已经习以为常了,哥哥经常会突发性的出远门,但是他知道,哥哥一定是会回来的。 雷勒修叮嘱的话很简单,很快就说完了,他湛蓝的眸子沉默地看向金缪。 “吃的都带了吗?”金缪问。 伊尔诺:“还在厨房呢,我去拿!” 他两条腿跑得快,没一会儿就钻进了厨房。 雷勒修走过来,碰了下他的手,“冷了可以烧点热水装热水袋里捂捂。” 金缪:“嗯。” 雷勒修想说的又似不止于此,嘴唇翕动,又合上了。 “如果看到有趣的东西,带回来给我看看吧。”金缪道。 “好。”他还是直勾勾的看着他,眼底像有浇不灭的火。 金缪:“雷勒修,早去早回。” 雷勒修又说了一遍好。 金缪对离别的感触并不是很深刻,他很少会依赖别人,也不会成为别人的依赖,血族最淡泊的就是亲缘关系,无牵无挂,逍遥自在,不过看到雷勒修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又有些于心不忍。 心软——这种感觉对金缪来说有些陌生。 过得悲惨的人类和动物有很多,曾经一条路边的野狗打架输了,奄奄一息的躺在小胡同,发出可怜的呜咽声,金缪也于心不忍的为它买了一袋吃的。 但那是怜悯,而不是心软。 雷勒修:“金缪——” “哥!”伊尔诺抱着打包好的饼从厨房里出来,“这些你带在路上吃吧。” 雷勒修抬起的手又落了回去。 雷勒修出门了。 伊尔诺依依不舍的在门口探头相望,直到雷勒修不见。 身后的房子看不见了。 雷勒修回过头。 他本想再亲一下金缪。 过了会儿,他又想,金缪都生病了,他还想着这些。 入夜,星辰遍布。 小镇上挨家挨户入睡,今晚金缪床上只睡了他一人,伊尔诺得了雷勒修的嘱咐,给他弄了热水。 金缪睡了没片刻,把热水袋都拿了出来。 到底是比不上人。 这两天金缪没有出门,他体温骤降,就似人类发烧,多养养,休息休息就好了,中午,门口响起了敲门声,伊尔诺去开了门,金缪隐隐听到了外面的说话声,掀开眼。 陌生的声音。 “我能进来喝口水吗?” “你在这里等着吧,我进去给你倒水。” “太阳太大了,小兄弟,让我进来躲躲吧。” “等会——你、你别进来!” 伊尔诺急了,想要拦住那人,那人横冲直撞的往里面来。 吱呀一声,里面一扇门打开了,一个捂得严严实实披着黑袍的男人从门里出来。 德密森林,一行人马赶着路。 “修,又见面了。” 戴着眼镜的男人走到雷勒修身边,含着笑,“没想到这么巧,金缪呢?你没带上他吗?” “嗯。” 这人正是埃斯恩,他这次也是一个人,没带上汤,他道:“这次可要小心点,这位血族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嗯,多谢。” 埃斯恩:“……”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埃斯恩对金缪似乎很感兴趣,一路上都在和他打听金缪,说他们农场的东西很新鲜,雷勒修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已经出来五天了,那血族的踪迹就在眼前,偏偏每次都会错开,休息期间,雷勒修靠在石头上吃着饼。 他闭着眼,想起了他母亲死去之前的模样。 他母亲是重病离世的,那时她的精神气已经很差了,差到嘴唇时常都没什么血色,那也是少见的对他有好脸色,她拉着他,让他以后好好照顾他的弟弟,让他不要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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