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这双手强大美丽,他被师钰亲自教着画符咒,但是因为他实在资质平凡,于是一张符咒,他竟画错了好几次。 他又羞愧又害怕,他这么笨,师父教了几次,他也还是不会。 但师钰却从没有因为这个轻视责骂过他。 他只是握着他小手,然后教他在符纸上画了一遍又一遍。 最后,谢良手指酸胀,但是他终于学会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又有点开心。 师钰在这个时候就会伸手摸摸他的头。 给予他一个温和的微笑。 “做的不错。” 谢良便会用亮晶晶的双眼看着他,立即变得十分开心起来。 “我还会更加努力的!” 师钰点点头。 师钰从来极为内敛的人,他对谢良的爱护并不会挂在嘴边,而是在点点滴滴的日常中,不知不觉就沁入了他们的相处之中。 谢良做着这个梦,第二天骤然醒来还有些恍惚。 他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昨天见到师钰是否也是一个梦。 师父给他上药,还抱了他…… 下一刻,谢良看到了自己身上的干净的纱布,他顿时察觉,这不是梦。 他起身,又担心师父是否已经离开。 他急忙披上一件衣服就出了门。 营外依旧是一个普通的清晨,披甲的将士们从帐篷里一个个起来了,有的在打水,有的在练武,做好的炊饼还有粥,在晨风里一吹便半个营都是食物的香气。 谢良有些急切的在喧闹的人群里寻找师钰的身影。 半途上他碰到昨日一起喝酒的一个军士,那人见他起来了跟他打了声招呼。 “谢仙长,我看到你师父往那边去了!” 谢良心里一松,对这人到了声谢,得知师父没有走,他的脚步渐渐轻松了起来。 朝着那个军士指着的方向走去,谢良发现这是炊事兵做饭的地方。 之后又有几个人为谢良指了路。 “谢仙长,你说的这个是你什么人?”有个正在做饭的炊事兵问。 “是我师父。” “哦,是师父,谢仙长你师父看着真年轻!真像那画上的神仙!” 见人这般夸赞自己的师父,谢良心情忍不住又好了一些。 “谢仙长,你师父怎么突然来了?” “可是又有战事要来了?”有人听到他们的对话忍不住上前问道。 谢良想了想,显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师父会出现在这里。 只是他们昨天已经击退了最强的一支魔兽队伍,要不了多久,魔兽就会被他们清理干净了。 就算真的还有其他兽潮会出现在边关,那也轮不到师钰过来才是。 “我知道谢仙长的师父为什么会来!”一个炊事队里的小兵说。 “你……” “就你还能知道人家神仙心里怎么想的?” 不少人都不信,纷纷调侃那人。 那个小兵被说的面色通红。 “才不是我吹牛!谢仙长的师父今早一早就跟我借了炊具,现在肯定在给谢仙长开小灶,做好吃的呢!”那个小兵说。 谢良一愣。 师钰做饭的画面实在让他有些难以想象。 “我还看他借炊具前是从医师那里出来的,医师送他出来的时候嘴里还说着谢仙长的名字。” “谢仙长此前英勇作战伤势未愈,他的师父定然是记挂着徒弟,这才赶来看看谢仙长,想亲手照料一二。” 这人说的有理有据,不少人听了都不由的纷纷点头。 “也是,前些时日,将军都说兽潮快结束了,那能又有了!定然是挂念谢仙长那位仙长才来的!” 不少人纷纷附和。 “谢仙长,你师父对你可真好!” “还亲自给你下厨做饭!” 谢良不知为何被他们说的面红耳赤。 他心中也不由的想着,师父为何前来这里…… 真的是因为他么? 因为记挂他…… 师父还为他下厨了? 这场面让谢良顿时期待起来。 谢良匆匆告别了热情为他指路的军士,最后终于在河边找到了师钰。 “谢良,你来了。”师钰确实手里拿着什么正往一口小陶罐里撒。 师父竟真的为他下厨了么?! “来,将这些都喝了。” “我熬了许久。” 谢良正心中感动,又有些喜悦地接过师钰端来的陶罐。 忽而他闻到一股极浓的药味, 谢良朝陶罐里一看。 原来不是什么汤羹,是一罐苦涩的药。 “师父……你借炊具就是为了做这个?” 师钰点点头。 “这几味药材借需土陶罐并桃木熬制,如此药效最佳。” 谢良见师钰衣上也在方才的熬制中沾上了烟灰。 他想到自己方才还真信了那些人的话,他觉得有些好笑。 见到师钰为他也确实忙碌了一上午,心中又不免动容。 谢良自然还是将这碗苦涩的药一饮而尽。 喝完药后,谢良自己又借了个铁锅,搭起了灶台。 他想,还是让他来为师父做早饭罢。 最后谢良用现有的食材,为师钰做了粥和小菜。 看着喝着他做的粥的师钰,谢良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第72章 清风吹拂着两人的衣摆, 谢良在两人用过早餐之后便收拾了一下碗筷,将之前的炊具还了回去。 两人一同巡视了一下边关,最后在瞭望台上, 二人停下脚步,驻足而立。 瞭望台对面便是残留下的战场, 边疆的黄沙怎么也吹不尽,不过在瞭望台上站了一会儿, 衣摆上便尽是灰尘。 谢良将一方巾帕从自己的身上拿出来, 递给师钰:“此处风沙大, 师父可以用此遮掩口鼻。” 师钰接过, 却并未立即使用。 “若是单有风沙倒还好说,但此处的风沙中却夹有魔兽的未曾散尽的怨气,那些常久驻扎在这里的人都会备着一个面罩,若是在这里呆久了吸入过多灰尘,恐怕会影响人的神智。” 师钰伸手在瞭望台上附着的一层薄薄的灰尘上轻捻了一下,果见到了里面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怨气, 虽量少几乎对人没有什么影响。 但若人一天都站在这里, 或是长久生活在这里的,一天吸入的量就足以对人体产生某种不可以逆转的影响了。 师钰沉吟了一下,说:“这里的土地已经不再适合人类生存了。” “师父, 正因为如此所以才要将这些魔兽赶出去。” 谢良看了看远方未能清理干净的猩红血迹。 那是混合着人类和魔兽的鲜血。 他见过人类是如何在这里被魔兽破开柔软的肚皮,也见过一支精英小队是如何被一只体型庞大的突然出现的魔兽碾成肉饼。 他在这里见到了太多伤亡、眼泪、悲痛、别离。 因为这里是被魔兽侵扰的不良土地。 而他, 他从前以为自己是个人类。 他一直以人类的身份弱小又辛苦地求活,但不久前那只兽王的话却推翻了他这些年来辛辛苦苦建立的小小世界。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是魔。 但这些天, 那只兽王的出现却似乎开启了他身上某个被封尘已久的按钮, 他的身体不可遏制地发生了变化。 到了后来,每杀一只魔兽, 他便能听到一声哀鸣。 那些被自己杀死的魔兽死前的模样会一次次出现在自己的梦里,他们用湿润的眼眸看着他。 似乎在问,你不是我们的王么?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帮那些人类?! 它们恨,它们怨,数万年被封印在漆黑的、灵气干涸的那片土地上,它们都快被逼疯了! 它们自出生起就只能呼吸着稀薄地可怜的灵气,这让它们刚出生还稚嫩的内脏就遭到了挤压、扭曲。 为了获得更多的灵气,它们走上了杀戮同族的道路,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它们越来越凶残扭曲,直到它们死去,这罪恶的一生才能终结。 人要杀魔兽,因为它们的出现破坏了他们的土地房屋、危害了他们的生命。 但魔兽要杀人类,也是为了活。 为了活的更好。 那些扭曲的哀嚎,阴冷的低喃一次次在夜里萦绕在他的耳边。 谢良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思考魔兽被杀的那一刻是否也会痛? 可他是个人…… 他捂住耳朵不愿听这些痛苦的哀嚎。 我是人…… 我不是魔…… 我不是…… 他近乎疯狂地杀更多的魔兽,他拼命想忽视自己心中那个念头,也拼命想要证明自己。 但身体上日复一日的变化让他无法再继续沉溺在那个梦里。 他是魔,他不是人。 师钰并不知道谢良在这短短一瞬想了多少,他只是发觉谢良神色有些不对,于是说:“谢良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师钰这般安抚了一句。 他见他神色一直不太好,情绪沉沉。 师钰想了想,问了一句:“可是身上伤口痛了?” 谢良摇了摇头:“我没事,师父。” “眼睛呢?” “是眼睛不舒服了吗?” 师钰昨日在他身上检查过虽然伤势看着严重,但其实好好养些日子,倒是并无大碍的,不过师钰没有一阵子没有检查过他的眼睛了。 他在眼睛上下的封印若是谢良本身体虚气弱,也会影响封印的效力。 如此,师钰便忍不住问了一句。 “眼睛不舒服要告诉为师。” 他也可以加强一下封印。 却不料,谢良听了这话竟直勾勾看着他。 “师父,我的眼睛……” 谢良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怎么了?” 师钰当即面上露出着淡淡的忧色。 但这是师钰…… 何人能让他忧虑,又有何人能真正入他心中。 是我让他担忧的么? 是你。 随着师钰对他面露忧色地渐渐走近,有个声音在心底轻轻说。 那一瞬间,无数细微末节的记忆涌入脑海。 他忽而想起,他师父原是见过他的眼睛。 他见过他那双丑陋的双眼。 也是他亲自为他遮掩了那双眼睛,让他从此能够堂堂正正活在世上。 他不用再被旁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他能从自卑中走出,能够学会握剑,能够如今日这般站在这里,被人尊称一声仙长,也不是被人用刀剑指着他的头颅,骂他孽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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