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摆着一个小碟子,里面竟然有桂花糕、雕梅和五香瓜子、炒芸豆。 云秋左右观瞧,发现旁边的高箱子上放着一块叠好的抹布,便拿过来垫着、小心翼翼给羹盏端下来。 正捏着耳垂给手指降温呢,门扇就嘎吱一声被人从外推开了,先映入眼帘的是李从舟一个背影,而后,云秋就闻到了一股饭菜的清香。 “小和尚!” “你醒了?”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李从舟转过身来,云秋看见他手中托盘上摆着两菜一汤,还有一只青白瓷小盅。 李从舟看着云秋,小家伙就穿着一身寝衣,身上胡乱披了件外衫,一张脸都沐浴在阳光里。 ——倒不像是日落夕阳,而是他在发光。 李从舟往前走了两步,动作很灵活用脚后跟踢上了门,然后走过来给托盘放到圆桌上。 他看看云秋面前的甜羹,忍不住笑着打商量: “要不,先吃饭?” 云秋也闷笑,他当然要吃饭,刚才不是因为没有饭吃才感兴趣这碗甜羹么? 他嘿嘿乐了,拽着李从舟手臂,要他作陪。 “不要我给你去找大夫过来瞧瞧?”李从舟倒是依言坐了,“或者,你不想见见点心他们?” 云秋哼哼两声,他先点点头,大夫要看、点心当然那也要见,但是吃饭的时候—— 他还是最喜欢对着小和尚。 人都说秀|色可餐,他家李从舟生得好看,光瞧着就好像能吃下三大碗饭。 他给这理由与李从舟讲了,李从舟被他逗笑,摇摇头点了他脑门,“你呀——” 说归说,李从舟还是给云秋布了菜。 饭是乌影专门从蛮国带回来的紫米,他正经去教了曲家的厨娘,往里面加了黄橙橙的露兜子,在西南,也有人管它叫波罗或者黄梨。 菜式很清淡,都是尤雪和江雁两个商量着办的,尤雪是大夫,江雁则有诞育两个儿子的经验。 云秋听着李从舟这般介绍,脸上有点臊,总觉得自己这个“有孕”怪怪的。 他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锦朝开国少说两百年,怕他是第一个怀了崽的男人。 云秋眨眨眼,“我不会被他们当怪物看吧?” “谁敢?”李从舟皱眉讽了一句,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语气不好,转而又告诉云秋一件事—— “你知道高祖皇帝凌桐么?” 云秋点点头,那是太|祖的长子、锦朝开国建都厚的第二位皇帝。 “那……你知道宁王顾枫么?” “知道呀,”云秋给一片炖山药塞进嘴里,仔细咀嚼细嚼慢咽后才继续道:“他是第二位宁王,我在祠堂里见过他的牌位。” 这位也是出嗣的,原本他是高祖皇帝的异母弟弟,在宁王先祖病逝后,就由太|祖皇帝主持入了宁王脉。 “这些都是史书上讲的,”李从舟抬手给云秋擦嘴,“但民间也有传言说——凌枫是宁王先祖所出。” “……啊?”云秋筷子里的青笋啪地掉了。 这话,要是从小邱之流嘴中说出,他倒还真当笑话听听就过,但偏偏——是李从舟说的。 他昨夜还夸小和尚从不打诳语呢! “什、什么叫宁王先祖所出?” 李从舟也确实不擅长议论家长里短、皇室秘辛,说完这两句话后脸已经涨红成猪肝色。 再被云秋这么一追问,他只能尴尬地别过头,含糊道:“反、反正就是,你不是唯一一个,不用害怕。” 云秋一点儿没有被安慰到,反而好奇极了: 太|祖和宁王顾氏的关系本就惹人臆想,虽说早两年朝廷禁绝民间议论,但三朝往后,民间话本早写遍了—— 刚开始还遮遮掩掩说是生死弟兄、情分不同,后来更是干脆戳破了说,说他们就是一对眷侣。 只是那时候锦朝承前制,并不兴迎娶男妻,宁王先祖顾念太|祖的声名,所以终其一生只愿做个王爷。 云秋买那套《艳|春|情》卷伍的时候,可顺带着买了其他不少书,其中就有几卷是讲这个的。 那里头的故事,可比小和尚说得刺激多了。 只是想想,云秋就要小脸一黄的程度。 因为太过震撼,他反而一不小心就给心里话说了出来,“你又没有给我关起来,然后喂孕丹强行……” 李从舟:“……” 云秋:“……唔。” 完了,说漏嘴了。 云秋连忙擦擦嘴角,转过头去突兀地起了个话题,“我、我、我吃好了,你帮我叫点心他们来吧……” 李从舟看着他,没动。 云秋眼神闪躲,重新捧起羹汤来小口小口喝。 瞧他这心虚的样子。 李从舟在心底哼了一声,回京后他真要好好查查,云秋素日里到底都在看什么。 他点了点桌面,然后起身去给云秋找人。 半晌后,尤雪和公孙贤先到。 跟白帝城相关的事情,在云秋昏睡这一日里了结,这回攻打襄平侯府,也全仰赖他们毫无保留、不遗余力。所以李从舟给前事一笔勾销,对着公孙贤也能和颜悦色。 公孙淳星出来的日子久,夔门还有许多生意要他主持,今日吃过午饭,就带人先行离开了。 而公孙贤本欲跟随,但城主让他留下来多陪陪妹妹,也算个中间联络人。 如此,这位白帝城的“大公子”这会儿正殷勤地拎着药箱,跟在尤雪身后做成了一个小药童。 马车内一番彻谈,云秋也知道了铺子里掌柜伙计的心意,瞧着尤雪走进门,他还是心里一暖。 “东家。” 尤雪先拜,还未说话,她身后的公孙贤竟然跟着也拜,给云秋弄得怪不好意思。 尤雪奇怪地看着哥哥,但公孙贤对此却有自己的一番说辞,“若非云公子,我和妹妹这会儿还天各一方呢,说不定此生都见不到了——” “所以,妹妹的东家,自然也是我的东家。” 尤雪脸上微热、嫌他烦,给他赶到一旁后,才拿出脉枕,给云秋小心切脉—— 来之前,她已经去问过柏夫人,苗人当中有不少这样的先例,倒是也有些旧例可循。 只是男子的身体本不适合成孕,尤雪给云秋仔细交待了许多注意事项,其中最关键一条就是: 不许贪吃。 她半是警告、半是恐吓,“吃饱吃好、吃得精细些,每一口都多嚼几十下,要是到时候孩子太大,可就要动刀了。” 云秋脸白了白,连忙放下手中的桂花糕。 李从舟也脸色不好,握住云秋的手紧了紧,然后仔细听尤雪讲。 这方面,两人都是头一回,云秋也难得乖乖坐着,一条一条给尤雪说的努力背起来。 “不过东家你也不用太担心,”尤雪笑了笑,“我们大家都在呢,还有陆老先生,一定会保你们顺利。” 李从舟听着那些双脚会水肿、脏腑会被挤压,腰背要承受巨大的压力…… 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如果……” 尤雪停下来,转头看着他。 云秋却还低头记着那些话,并没注意他。 李从舟自嘲地笑了笑,半晌后才颤声道:“如果落胎呢?” 尤雪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要如何接,旁边的云秋就被唬了一跳,他骇然地抱着肚子往旁边挪了挪,看着李从舟眼睛瞪得老大。 “蛊虫改变的经络落不了胎。”乌影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身后是远津扶着的点心。 李从舟一下转头,眼神凌厉。 “你瞪我也没用,”乌影耸耸肩,“除非你要小秋秋死,这孩子生下来,他那被逆转的经脉也才能恢复原样儿,至少——大巫是这么说的。” 李从舟抿抿嘴,最终别过头,面色凝重。 云秋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他放下手,重新挨挤过去,扯扯李从舟袖子,趴到他耳边小声道: “我不会有事的啦。” 李从舟被他呼出的热气呵得一痒,缩缩脖子后转头瞪了他一眼,然后突然站起身、寒声道了句: “我去去就回。” 云秋诶了一声,倒是乌影看明白了,他笑嘻嘻给点心、远津让到前面来,并且替李从舟解释: “这是去找始作俑者算账去了。” 云秋眨眨眼,正想说动用私刑不是犯法,结果抬头就看见点心打了夹板的腿,一下注意力就被引走了。 他一下跳起来,围着点心连绕三圈,急得眼睛都红了,“怎么会这样?点心你的腿怎么了?!谁弄的!” 点心想要拦下云秋,告诉他自己已经没事了。 可他腋下拄着拐,要是放开了双拐肯定会摔跤,只能有点无措地跟着云秋转起来—— “公子我没事儿,我真的没事了。” 尤雪和远津看着他们主仆俩觉得好笑,纷纷给人劝下来,让云秋和点心都坐下来。 “东家,我这边要交待的都交待清楚了,回去就给你拿个方子先吃药。” 尤雪说着,就推着哥哥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她又想起什么回头、冲着云秋一笑: “您放心,我记着呢,药一定给您想办法调得不那么苦。” 云秋眨眨眼,笑着谢过尤雪。 等尤家兄妹离开后,他才焦急地看向点心—— 前世小杂役那条断掉的腿,几乎已经成了他的心魔。这辈子点心都无病无灾的,怎么才一个半月没见,点心的腿就…… 点心不知道自家公子为何如此紧张,犹犹豫豫给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道,然后又笑着安慰云秋: “都过去了公子,尤大夫也说只要我好好修养,再两三个月就能恢复好,到时候也能跑能跳。” 能跑能跳…… 云秋听见这个,忽然忍不住站起来一下抱住点心,然后声音闷闷地说了好几个谢谢。 点心被他这下弄得很无措,一时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是觉得云秋搂着他的力度很大很大,那一声声中谢谢里又饱含了太多他不明白的感情。 ——谢谢你前世不顾性命地救我,谢谢老天爷、这一世让你平安无事、身体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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