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舟啧了一声,干脆脱去他二人鞋子、挪掉中间的小几,拉着云秋上了榻。 ——云秋在钱庄二楼的这件房间里,靠墙里侧新换了架子床,屏风外面的内窗下,还是原来的罗汉榻。 云秋是个会享受的,三面的围子上都命人镶嵌了玉璧,夏日靠着能生凉,到如今秋冬季节里,又往上面盖上绒褥子,靠着暖烘烘的。 李从舟扯过来其中一条盖到云秋脚背上,云秋却将自己的脚踩到他脚上,然后又给那褥子盖到他们两人腿间,弄完了还冲他嘿嘿傻乐。 行,也算个促膝长谈、抵足而眠。 “说罢,什么坏主意。”李从舟给那块褥子收拾整齐,掖好。 “我想去金莲池!” 李从舟一听这话就啧了一声,斜眼睨着他就拽了一句文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哪啊?!”云秋抡起拳头来锤了他一下,“你脑子里面在想什么啊?我一个平头老百姓轮得到去金莲池择婿吗?!” 李从舟尴尬地摸了下后颈,是他一时想岔了。 “是小瑾,”云秋揪着绒毯上的毛认真与李从舟讲,“前日我在清河坊遇着他,他说他也要去金莲池,我就……好奇嘛。” 云秋何止是好奇,他可是好奇坏了: 没有西南蛮国求娶,那四公主这回会嫁给谁?以及,五公主和曲怀玉能不能走到一起? 辅国大将军一家待他都不错,尤其是酒楼的经营还受了三夫人许多照拂,想起前世曲怀玉和五公主的遗憾,云秋当然想去看一看。 “既如此,怎么当时不央那位曲公子带你去?”李从舟问,“按着规矩,每家王侯公子身边都是可以带一两个小厮侍卫的。” 话虽这么说,但李从舟问的时候脸上带着几分戏谑。 云秋撇撇嘴,这个他倒真想过。 依曲怀玉的性子,他若提出来想去金莲池看看,曲怀玉必定会答应,而且一定是想尽办法地答应。 偏是这样,云秋才不好劳动他。 曲怀玉本来就对择婿之事不怎么上心,一心里念着的都是他在江南的丝绸生意,他要是再去曲怀玉身边,那曲怀玉哪还有心相看公主? 若五公主和曲怀玉之间真有前生造定事,那他这般跟着曲怀玉去,不是反而坏了事? 所以云秋之前只是满腹好奇,现在听闻李从舟竟然负责金莲池的巡防,那他就……忍不住想打一打坏主意了。 “……” 李从舟听明白了,云秋这是要他徇私。 毕竟他负责的是金莲池的巡防,想要带一两个人进去,也就是他一句话的事,而且带过去的人也能事先藏好,到时候离开脱身也方便。 比云秋跟着曲怀玉要容易方便得多,风险也并不高。 只是—— 李从舟斜眼看了云秋一眼,淡淡道了一句:“这可是我头一回当差。” 言下之意,不言自明。 云秋当然是听懂了,不过他一点儿没觉得愧疚,反而还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唉——你完喽,今日才看清我的真面目。” “可那聘书我都已经收下了,啧,往后您可要怎么办唷,我的世子殿下?” 李从舟一下翻手,很轻松就握住了云秋的两只小爪子。 他从前读书,是不懂什么叫恃宠生娇的。 如今瞧着云秋那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狐狸笑容,便终于知晓了——原来被偏爱敢这般有恃无恐、明知是错,还敢光明正大给他提。 而且,李从舟瞧着云秋这样,还真是一点儿气也生不起来。 看着现在的云秋,李从舟忽然觉着他有点明白父王了: 能成日有个人偏私,有个能跪的小花厅…… 好像确实挺不错的。 “……明日我会帮你安排。”李从舟叹了一口气,幸亏公主在金莲池择婿是在巳时,不然他还得给个神志不清、没醒盹儿的小家伙运进宫呢。 云秋见他答应,立刻高兴地振臂一呼,然后由不吝地赞了一句,说他就知道李从舟最好。 李从舟只不断叹,总觉得将来他还会为云秋做出更多违逆规矩的事。 次日,金莲池。 此处是宫中御苑,素日都有宫人精心打理收拾,如今为着公主择婿一事,更是重新扎上绢花彩绸、挂上榴灯锦帛,廊上也挪了好些盆植。 李从舟知道云秋,这小坏蛋除了揣着关心曲怀玉的心,自然还有一份想要瞧热闹的意。 所以李从舟思来想去,最后干脆给云秋安排在了他们巡防所用的望楼上,楼下是银甲卫换班的巡防所,里面都是银甲卫是自己人。 望楼高足三层,比那供公众女眷休息的二层小楼还高,云秋躲在上面也能看清楚下面他想看的一切。 李从舟办事妥帖,身边的人也都是不会多话的,因此云秋躲在望楼里有了自己一张小桌子,上面甚至还放了一碟陶记的桂花糕、一盅银耳吊梨羹。 点心稳重,李从舟甚至给他也带了进来。 那日帮忙云秋传话的银甲卫做了什么,李从舟自然是很快就知晓了,他笑盈盈给两人叫到近前,赏赐了银子,然后又分拨他们到望楼照料云秋。 这事别人看着是偏私,实际上却是个好差事。 银甲卫的升迁不过五军都督府,也不用禀报兵部过郎官那一节,全凭宁王府自己定夺,到时候报个名单过去,连银子都是王府自己拨。 所以平日训练辛苦,银甲卫们一年里也就五日公假,像是今日巡防金莲池这种事,压力大、需要注意的地方多,弄不好还要得罪世家、皇室。 哪怕是守在僻静处站岗,也比真的巡逻轮值强。 那两人本来十分惶恐,可听闻李从舟是安排了这个差事给他们,脸上都多少露出了喜,连连拱手谢过世子。 “秋……”李从舟搁下笔,换了个措辞,“小云老板的事,你们以后能帮就帮,耽误轮值就耽误吧,巡防不少你们。” 两个银甲卫面面相觑,想到徐家那两个暗卫和王爷专门从庄上拨来的两个暗卫,他们也便是明白了主家的意思—— “有世子爷这句准话,我们也便放心了!往后就知道如何行事了。” “行了,去吧。”李从舟挥挥手,也转身去忙正经巡防的事。 四公主出自舒妃,舒妃虽为妃,但这舒字是她的姓,不是皇帝赐予的封号,只得一位公主便为妃,也大抵是因为看中她母族的缘故。 当朝纳言阁的舒大学士,算是这位舒妃娘娘的堂兄。 舒妃虽是出自舒家,但她进宫之后就更亲近惠贵妃,再加上这多年来膝下也就只有一个公主,如此和舒家的人来往也并不多。 五公主的生母姓林,和怡贵人一样是承和年选进宫的秀女,因有孕生了五公主这一胎,便被进位做了淳嫔。 淳嫔族中无人,也不是什么爱争风吃醋的性子,合宫里也多称她是个老好人,平日里和德妃走动多些,但也很敬重惠贵妃。 两位公主的性子都柔婉,只是四公主静欣更安静些。 惠贵妃有孕,今日也不过露面镇个场子,与众人说说话就走了,她在这里孩子们也拘束,倒不如给两家公主的母亲自己挑拣。 舒妃是大族女子,远看过去气质要高贵些;淳嫔穿着素净,气质淡雅、态度端庄,看起来都很厉害的样子。 四公主和五公主分别坐在母亲身边,只是四公主择婿,她和舒妃的坐席要靠前些,面前也有禁障和屏风。 女使和女官们都在旁边伺候着,倒是不像选秀那般让世家公子们站成一排排上前接受拣选,不过也有名册,也是要挨个近前相看的。 不过在那之前,舒妃给众多公子们出题,考验他们的文才和治世经国的韬略,女儿招驸马,也不想要个空有文才的绣花枕头放在身边。 云秋对题什么的并不大感兴趣,他就趴在望楼小小的窗口找曲怀玉的身影,点心比他站得高,倒是很快发现了树后踱步的人: “公子你看那边——” 云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终于瞧见了曲怀玉。 舒妃出的题简单也不简单,让世家公子们往这院子里找一样儿东西送给公主,不一定很贵重,但要能说出来选择的理由。 别的世家公子这会儿都忙着找东西去了,有的甚至还讨巧、找宫廷管事讨要了笔墨纸砚,当场作画、写赋。 有的则是摘下了腰间玉佩、项上挂着的坠子,开始仰头看天想词儿,预备等会儿说点什么好话去打动公主。 整个金莲池的世家公子都在忙碌,唯有曲怀玉一人躲在树后唉声叹气,口里念念有词在算着什么九九利、三七利。 跟在曲怀玉身边的,自然是他随身的小厮小白,主仆俩根本不知愁,也不在乎那边两位娘娘早暗中派嬷嬷出来观察他们了—— 别人都在忙,曲怀玉这儿不忙,反倒是吸引了舒妃和淳嫔的注意力,“那边树下的,是谁家的公子?” “回娘娘话,是辅国大将军家的外孙,曲怀玉曲公子。” “便是江小姐的小儿子?”舒妃问。 “是,娘娘好记性,正是他。” 舒妃便多看了曲怀玉一眼,想起来年少时江家小姐曾救过落水的她,便有心想看看这位故人之子,“待会儿到时间,先请曲公子过来。” 女史应下来刚想走,旁边的淳嫔却忍不住劝了一句,“姐姐要见故人,大可最后相看,曲公子客居京城,您叫他第一个来,仔细做了出头鸟。” 舒妃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便按捺下性子吩咐,“也是,那便按着原本的名单上来——” 只是曲怀玉是外孙排辈,在名册上的位置也就靠后些。 两位娘娘和公主听了前头众多公子王孙的吹捧、赞美后,到曲怀玉这,多少神色也有些倦怠。 到底是故人之子,舒妃便强打了精神,问道:“那么曲公子拿来的是什么东西呢?” 曲怀玉根本是空着手,什么东西都没拿。 在他之前,已经有一位公子空手上前,不过那人说的是花言巧语,说什么金莲池东西虽美,但他觉着公主是天上谪仙、都配不上公主。 这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明明亭子前有禁障,他怎么知道公主是美是丑,舒妃当场就不客气地给人打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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