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世子我是平民,按律打了您我要蹲大牢,但这一拳我不揍您我心里不痛快!您怎么可以这样,您知道我家公子他……” 点心的话还没说完,云秋就一骨碌从被子里钻出来、从后急急抱住了他的手,“点心别——” “公子您还护着他啊?!” “……”云秋吐吐舌头,小声解释是他们误会了,“而且我哭……不是因为这个……” 点心愣了愣。 云秋则趁他发愣这一会儿功夫,飞快地给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虽然有点儿丢脸,但云秋还是大大方方告诉点心,“小和尚是来送聘书定、定亲的,不是欺负我,你不要揍他,我这个是、是……高兴哭的。” ……定、定亲? 点心眼睛飞快眨巴两下后,脸一下涨得通红。 看着他们主仆俩都红胜过艳阳的脸,李从舟好笑地摇摇头,然后转身看了小田一眼,拍拍他的手臂道: “去,扶你点心哥哥下楼,给饭菜端上来吧,我们就不下去了。” “还有,”他站起来,给赤足站在地上的云秋重新抱回到床上去,“给主人家管灶房的要包冰。” 小田傻乎乎还没闹明白什么事儿呢,世子吩咐,他就哦了声上前扶了点心,然后两个人又退出去、下楼弄上来了饭菜和冰。 点心在圆桌边布好了菜后,又亲自取绸布来给冰包成拳头大的一团,放到铁盘里托来给李从舟。 他躬身拜下,双手举盘子过头顶,“……世子爷。” 行这么大礼,李从舟回头笑看他一眼,然后摇摇头、接过那包冰替云秋敷眼睛。 虽是有绸布包隔着,但云秋还是被冰得嘶了一声、下意识就往后躲。 李从舟收回手,在自己手背上试了试温,等了一会儿觉着不那么凉了,才又敷上去。 不过他瞧着云秋浮肿的眼皮,当真是又可怜又有点好笑,遂捏了云秋鼻尖一下,“出息。” 云秋抿抿嘴,抱过去冰包自己敷。 而李从舟看身后点心还未走,就知道他是有话要对自己说,而且说的内容无外是关于方才的误会。 不过是传话言语上的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了。 何况点心刚才的表现,也令他对云秋身边这位小厮刮目相看——虽然并非武将也不是银甲卫,但有勇气、有胆量,也对云秋很忠心。 这样的人很好,他也能放心。 于是李从舟先开了口,让点心不必放在心上,“无事的,秋秋身边有你这样的忠仆,我还更放心些。” 想了想,李从舟抬手止了点心想开口的话,又继续道: “何况这事也怨不得你,是我的疏漏。往后我会尽量带小田在身边,你们之间沟通消息也更方便。” 点心刚刚消退了热度的脸又有些红,他还是弯腰躬身给李从舟说了抱歉,“是点心莽撞,世子勿怪。” 李从舟摆摆手,他本来也没在意。 世间最难的,不过情义二字,点心有情有义的,跟在云秋身边挺好。 而且他也听冯副官提过,说在西北的时候,这个点心是每天早上晨起都要练一套拳,而且晚上休息的时候还要读书,刻苦上进,是个好孩子。 那时候李从舟就觉着点心不俗,今日点心为着云秋甘冒风险去蹲大牢,他又高看这位一眼。 将来,说不定能如萧副将之于宁王一般,有用于云秋呢。 折腾了这一早上,云秋的眼睛敷过之后还有点红,但人明显已经好多了,还会在桌上吃饭的时候与李从舟玩笑: “你就管人家叫小田呢?也不正经给人家想个好听名字,父……宁王身边跟着的小厮都得了赐名叫:青松、元光,怎么就你这么小气?” 宁王小厮的两个赐名皆来自文房中“墨”的雅称,说的是易水盛产名墨,墨黑有光称元光;而墨系松烟制成,因此又称青松子。 豪门世家给小厮改名,要么是因为他们原本的名字太俗太难听登不上大雅之堂,要么是有打压之意故意做给别人看的。 而宁王两个小厮叫这个,则是因为王妃身边伺候的丫鬟用了玄香、芝白这样也是对墨的雅称,王爷刻意改过来相合的。 云秋是和李从舟说笑,但一句话却给小田吓得够呛,他连连扑倒在地,“能伺候世子爷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小人没有这样的妄念!” 他这跪下就磕头,给在场另外三人都吓了一跳。 云秋筷子上夹着的肉都啪嚓一声掉地上了。 李从舟更是哭笑不得,他转身给地上跪着的小田扶起来,“……看来确实是我疏忽了,不过赐名,怎么跟我要吃了你似的?” 他上下打量小田一番,思忖应当如何给他定名。 小田的原名叫大壮,这名字比点心的本名好些,却也不是什么好在宁王府这样的地方叫出口的,因而府上众人平日唤他就多叫他的姓。 李从舟想了一会儿,开口道: “前唐有诗云:‘曾看轻舟渡远津,无风逐岸不经旬’,往后你就叫‘远津’吧,正好与我的名字相合,往后人也不会轻慢了你。” 宁王和王妃点拨了他,往后官场行走、身边确实需要有个伶俐人,而云秋开玩笑说这句话,也正好给他做了筏子。 小田愣住,万没想到他今日的好运还没结束。 他是点心的同乡,身世比点心稍好些,爹娘去得虽早,但还有亲祖父母疼着,后来他长到十一岁二老去了,村里族正可怜他,才给他托人找了差事。 辗转几回到了京城,最后因为办事手脚利索、人老实,也就被宁王府的管家挑中,进了王府做了个普通杂役。 他比点心小上几岁,刚进府的时候、因同乡之故就受过点心照拂。如今能到世子身边伺候、更得到赐名,简直是他从不敢想的富贵。 小田暗中掐自己的腿一把,决定:往后今日就是他第二个生辰了! “远津?”云秋在旁喃喃念了一道,“挺好听的,而且有那句诗做引,满京城里都会知道你是世子的小厮,不错不错,是个好名字!” 小田、或者说现在该唤远津了,又跪下给李从舟磕头:“远、远津谢过世子赐名!谢世子大恩!” 然后他撅着屁股挪了挪,对着云秋也磕了一个,“远津谢过云公子。” 云秋瞅着他好笑,站起身过去给人扶起来,然后趁着李从舟不注意,偷偷凑过去在远津的耳畔小声嘀咕了两句。 远津一下涨红了脸,然后点点头嗯嗯两声。 他们的行为在李从舟这里都是孩子行径,一点也不好奇云秋给他的小厮排揎了什么。只站起来自给云秋布了菜,然后又转向点心问他吃过没: “没吃就坐下来一起。” 若没李从舟在,点心是敢和云秋同桌吃饭的。 可现下就算他敢坐下,旁边站着的小远津看着像是立时三刻要晕倒一般,所以事还是要慢慢来、急不得。 点心笑了笑,“世子和公子说话,我们就不搁这儿添乱了,我还是带远津下去吃吧?” 李从舟皱皱眉,最后只叹道:“也罢,你们去吧。” 点心这才笑着领了远津出去,还贴心地替他们阖上了门。 等两个人下楼梯的声音消失,李从舟才双手交织地杵住额头,脸上的神情看上去有点郁闷。 ——小时候云秋见了他就跟看见煞神一般,他才说一句话,云秋就被吓得险些从报国寺后山的云桥上摔下去。 现在,自己身边的小厮也怕他怕成这样: 不过说是一起坐下吃个饭,人就吓得脸都寡白了。 他自问自己是没一点儿苛待小田,不过就是前世今生都习惯了亲力亲为、不习惯身边有人伺候罢了。 怎不见乌影和西北军营里的士兵这样? 李从舟这正郁闷呢,眼前却忽然冒出半个脑袋—— 云秋眨巴着他还有点浮肿的柳叶眼,“想什么呢?饭菜都要凉了。” 李从舟叹了一口气,转头扒拉两口饭菜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我看上去很像个恶人,是不是?” 云秋难得瞧见李从舟这般郁闷,便故意拖长了声逗他: “这个嘛……” 李从舟停了著,眯起眼睛来横着他。 云秋故作高深地想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嘻嘻一笑掐了李从舟的腮帮子,然后凑过去亲了亲的眼睛,“看着凶,其实你人最好啦!” 李从舟撇撇嘴,最终只是拉下他的手,轻嗤了一句:“……没个正行。” 云秋瞅着他乐,回去捧起碗来大口吃饭。 可不是呢? 小和尚最心软,只要认真缠一缠,就能讨得他的好。 这个也是云秋刚才悄悄与远津嘀咕的,他告诉那小厮,别看李从舟生得凶、话还少,只要你办事得力、多放下身段哄哄,人不会真计较什么的。 今日的饭菜支浦村的孟氏、曹家村的康氏一起准备的,因为酒楼开张在即,这两位厨娘也常来钱庄上与曹娘子切磋,一来二去,云秋干脆让他们和山红叶一样,住在后巷新辟的院子里。 孟氏是寡妇,来去自如。康氏虽是未嫁之女,但年纪二十又三,在旁人看来早成了老姑娘,她和家中断得干干净净,倒是来住着也方便。 曹娘子会的菜式多,孟氏的清炒拿手,康氏总能琢磨些新菜式,其中也有些旁人没有的巧思,三人配合默契,将来酒楼开张也顺利。 云秋当着李从舟的面,不吝地夸了一道:“可惜今日毕夫人不在,不然真要拿她酿的好酒招待你,可香可好喝了。” 李从舟笑笑没说什么,只记着真定府云秋遇险的事。 正好点心他们又上来收拾碗碟,他便正了神色与云秋认真说起来,“那定亲聘书的事儿,就是我们两家人知道就是。传出去被有心之人瞧见,多半又要生了害你之意。” 云秋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不过等点心他们收拾了东西离开后,云秋睨着李从舟,忽然在心里转出个注意,他凑过去,眼巴巴看着李从舟: “我……有个坏主意。” 李从舟挑挑眉,侧开一点身,让云秋坐到自己身边,“坏主意还要说?” 云秋重重地点了两下头,凝眸很正经看向李从舟:“是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但是对你来说……可能嗯……是个很坏很坏的主意。”
318 首页 上一页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