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父王才告诉我,那个啊,原本是预备送给你的生辰礼。”
第090章 云秋挂着泪的睫帘扑闪两下, 怔愣地看向李从舟,满面的表情都是震惊和不相信—— 那、那外庄是…… “你还记着你说过,想在温汤边建个二层小楼观星么?”李从舟给他蹭去睫上的泪, “其实之前是有的,只不过因栖凰山位置特殊, 才拆了。” 他给云秋讲了讲整件事情的经过,说那两边的回廊是后面改建的,然后又捏捏他脸颊,“不然你以为, 那庄子里, 为何会有那么多的金银桂?而且, 还都是花枝饱满的成树。” 前世, 云秋可不记得有外庄这回事。 十五岁的生辰礼, 宁王好像是送了他一套十八件的金丝蝈蝈笼, 还有一顶从西域贡来的波斯宝珠冠。 云秋还是不大相信, 犹犹豫豫追问道:“可、可在我的梦里……父王和母妃是当真不要我了,都好几个月了……” 从八月十五真假世子案告破, 到那年冬天落雪,可是足足过去了三个多月, 宁王甚至还能操办李从舟认祖归宗的大典。 管事和看门守卫的一句句恶语,张口闭口说他们有的吃就不错、说他是心生妄念,讥讽点心伺候的是“假”主子。 那些话不是刀, 却比杀人的利刃还伤人。 而且, 最可笑的是—— 这些人从前都是围着他,躬身弯腰、殷勤讨好, 一朝身份对调,他们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臭虫、在看路边的野狗。 云秋咬了下嘴唇, 闭了闭眼睛要自己冷静下来。 重生以来他从来不敢也不去仔细想前生的事,只因爹娘在最后岁月里的绝恩绝情,让他伤心也备受打击。 ——但偏偏前世的他是个纨绔浑人,说简单点儿就是个令人操心的坏孩子,人生二十载一事无成、还给爹娘添了不少麻烦。 身边又围了一圈像顺哥那样的小人,只会讨好逢迎、阿谀奉承,在他有权势的时候对他说尽好话,在他被软禁后又率先弃了他另攀高枝。 点心的腿是被顺哥他们打断的,顺哥的爹还因为顺哥的关系做成了后院仅次于管家的大管事,也不知在后院里行了多少恶、害了多少人命。 所以…… 云秋收紧牙关,下唇上都落下了一线明显的白印儿。 所以其实李从舟那样揣测确有道理,王妃病重无法起身、宁王要忙外务还要照顾妻子,对后院之事有所疏忽,以至于刁奴欺主导致他缺衣少食。 他这儿脑子正乱着,紧抿的下唇忽然扑来一阵温热,李从舟将那瓣快被他咬破的嘴唇解救出来,给了他一个温柔的浅吻。 “不说是梦么?”李从舟又轻轻啄他一口,在他咬出的浅白色印记上吮了一下,“梦和现实都是反的。” 云秋懵懵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却觉喉咙里堵得慌。 “当然,美梦好梦会成真的。”李从舟又补充道。 这就是哄孩子的话了,云秋瞪他一眼,抱紧怀里的匣子,气鼓鼓地给脑袋顶到李从舟胸口,“……尽捡好听的话哄我。” 李从舟笑了笑、圈住他的腰,防止云秋动来动去跌下去摔了。 小家伙嗓子都哭哑了,李从舟摇摇头,搂着云秋让他自己慢慢消化,只是云秋这梦境让他想起了前世宁王与他说的一些话—— 那时候王妃已经病逝,徐振羽战死在西北,宁王请命出征、带着他返回了西北战场上。 宁王喜欢自顾自地说许多他和王妃的旧事,他听几句漏几句,两人之间交流不多,宁王更像是将他当做了一个倾诉对象。 在攻入西戎王庭前的最后几夜里,宁王曾对他提过一回,说王妃生前曾有一遗愿。 可那时候宁王表情怪异,看向他的眼神又很复杂,像是埋怨又好像是无奈,最终宁王的话说了一半,并没有进行下去,只叹了一句: “是他们母子缘薄,也是我的罪孽。” 他再追问,宁王却摆摆手不提,只是头一歪躺倒在沙地里,明明没喝酒,却摆出一副醉态哈哈大笑,像是也疯了。 那场面太荒唐,以至于李从舟一度认为自己是记错了。 或者是当时他发了疯病,看见的是脑海里生出的一段臆象也未可知。 到最后,他们攻破西戎王庭、生擒了荷娜王妃和小戎王,宁王透支许久的身体也终于熬不住。 而后,在西北停灵七日后,朝廷诏命下,由他继承宁王尊位并扶柩归京、合葬父母。 宁王是皇亲,丧仪之事本该由宗正院过问。 可前任宗正令刚被李从舟斩杀,即便他勾结西戎叛国谋逆、贪墨官银的证据确凿,大宗正院的官员也对李从舟敬而远之、害怕推脱。 如此,宁王的丧仪是李从舟自己办的。 王妃早年间给自己和丈夫都准备过先行的妆裹,墓地也一早看好了两块在杭城青山里的,她和宁王喜欢江南山水,总盼着有一日能了却俗务到江南平凡度日。 原本若无李从舟在认祖归宗大典上闹那档子事,宁王和王妃是必须葬在京城的,但李从舟发疯杀了一回人,反倒让言官御史忌惮七分。 而王妃病逝半年,丧仪全由王爷主持,本该早早下葬,但由于李从舟杀人牵扯出来许多旧案,宁王最终还是妥协、给妻子葬在了京中。 现在既是李从舟主持,那他决计给王妃也挪出来、跟宁王一样葬到江南的墓冢里,也算是他这做儿子的最后一点儿孝心。 ——毕竟西戎灭、荷娜王妃还朝,最后要对付的人就是已经从西南拔旗出征北上的襄平侯。 李从舟那时候是抱定必死决心,所以操办爹娘的丧仪也跟办报国寺师父、师兄一样——只求亡者安心,不在乎旁人如何看。 可是在挪动王妃棺椁的时候,他却在墓冢里发现了附葬在王妃棺材旁边的一副棺椁,棺木的用料也很足,还有一对金丝笼、一顶镶满了珍珠的宝冠。 那宝冠的形制模样特别,不像是中原用物,李从舟虽然不知道这棺椁里的人是谁,但想着既是王妃随葬,便也一并迁到江南去。 如今回想起来,那时候宁王的神志好像也不清楚: 疼了多年的儿子并非亲生、爱妻病逝,找回来儿子又疯病缠身,多重打击下,宁王那是哀莫大于心死。 所以前世入殓时,那几名殓师才会惊呼连连,说以宁王身上的伤口看,他根本不可能活着撑到西戎王庭,但偏偏是撑着最后一口气等到胜利。 李从舟叹了一口气,联想到今生—— 他被认回王府后,宁王和王妃并没有因为找回了血亲对他特别殷勤,更多时候明明是在考虑云秋的感受。 比起那些只重视血脉嫡子的大家族,这两位一看就更重情。 可也因为重情,这两人在面对他的时候,总怀有谨慎和不安,那是一种很矛盾的感情: 明明是亲生子,却陌生得仿佛初见之客。 想靠近又觉亏欠,太殷勤显得谄媚、太疏离又显得漠视。 王爷和王妃别扭了一段时间后,最终选择了顺其自然、不再强求。 同时,李从舟也在学着去习惯有爹娘照管的日子、学着成为王府世子,他们仨是磨合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找到如今这样的相处之道。 想到一年前他刚回府时,王妃待他总是小心翼翼的,如今却也会拿起藤条、叉腰对他说出那句:“我要审你”。 李从舟揉揉云秋脑袋,又宽慰他道: “爹娘也不是圣贤,他们也只是普通人,有时候也会近乡情怯、有时候也会逃避问题。” 情怯逃避? 云秋慢慢抬起头,哭得一圈红的眼睛缓缓合拢又睁开。 “不过是梦,”李从舟亲昵地用鼻尖蹭蹭他的,“别这么难过。” 云秋却因他这句话心里猛然豁亮—— 所以前世,爹娘并非是避他如蛇蝎,而是近乡情怯、一时不知如何面对,这样的态度传出来,又被二门那些蛇鼠小人误会、才会造成恶果。 心结纾解,他紧绷的情绪也放松下来,抬头横了李从舟一眼后,抿抿嘴小声嘟哝了一句,“我……才没难过……” 咔嚓他脑袋这人都稀里糊涂被他诓到手了,他都能当今生的李从舟和前世是两个人,那爹娘那边……也便是两世人吧? 这样,应该也挺好。 见云秋眼珠滴溜溜转着不知道又在想什么,李从舟实在怕他钻什么牛角尖又给自己弄哭了,所以屈起手指敲敲云秋藏在衣襟里的木匣子。 “那这个呢,你会收下吧?”李从舟勾着嘴角。 云秋横他一眼,抱紧那个匣子转身从他腿上跳下去就跑。 李从舟愣了愣,却见云秋也没跑远—— 他蹬蹬跑到床边踢掉鞋子,翻身上去后抱起枕头来就给匣子塞到了枕头里面,然后,人一歪脑袋枕到了枕头上、拉高被子蒙住头。 李从舟:“……” 这时,点心也办完了云秋交待的事,正带着小田上来请他们下去用午饭,咚咚两响敲门声,点心在外唤了声公子,小田也跟着喊世子爷。 李从舟还没开口,窝在被子里的云秋就先开了口,声音闷闷的: “……没有公子了,公子睡觉了。” 门外的点心和小田面面相觑,半晌后点心悄悄推开门进来,先看了一眼李从舟后,又担忧地跑到床边,“公子您怎么了?” 小田站在门口呆了一会儿,然后选择走过去站在李从舟身后。 捂在被子里的云秋:“……”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慢慢从被子里冒出半个脑袋,“没怎么……” 偏偏点心眼尖,一下就看见了云秋红红的眼睛,“公子您哭了?!” 云秋小时候是很爱哭,可点心记着自己跟在他身边后,已经很多年都没见过云秋哭而且还哭红眼眶了。 他凑上前扒拉了一下被子,心中闪过成千上百个念头,忽然电光石火间想起来一件事,点心立刻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李从舟: “您不会真要去金莲池择婿吧?!” 李从舟:“……” 见他不语,点心瞪大了眼睛,深吸了好几口气后还是忍不住,最后他卷了卷袖子、后撤一步做出个攻击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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