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分拨给我的两队人马,我会令他们两两结对、再以七对十四人为一队,分别派到这么几条线路上——” 李从舟上前两步,俯身用手指点着舆图上的长廊水榭、亭台楼阁给宁王细讲,并提到了恭房和小厨房等僻静或人杂之处。 “宫廷女眷的恭房是在靠近宫禁的西北角,到时候会由杀人庄上的女子藏身暗处看顾,门外再设两位禁军值守、以防有意外。” 因为金莲池择婿是从早上的巳时开始,因着京中世家子弟的名帖,安排的时间是足四个时辰到酉时。 中间要跨过一个晌午,朝廷生怕世家公子们饿出什么好歹,就安排了御厨在金莲池的小厨房内制些糕点、小食,到时候再由传菜的宫女、宫人们送到坐席。 “世家公子的坐席都安排在了水榭这边,公主和两位娘娘坐在对岸飞凤阁的二楼上,下面安排银甲卫看守,来往各人都要由宫人和嬷嬷查检。” 其余可能存在的问题,李从舟也逐一给宁王做了说明。 宁王听完后沉默良久,最后面色复杂地看了李从舟一眼。 “是有什么不妥么?”李从舟问。 “……”宁王摇摇头,最后长叹一声拍拍李从舟的肩膀笑了,“只是惊讶于你的成熟稳重、办事妥帖,第一回巡防,就做得如此滴水不漏。” “军中巡防都是这样布置的。”李从舟道。 宁王看着他无奈一笑,松开扶住李从舟肩膀的手道: “非是父亲躲懒要给这件差事推给你,只是儿子——战事不常有,巡防拱卫、监察刺探,才是宁王府的常态。” 李从舟点点头,“儿子省的,没怪您。” 宁王看看舆图又看看李从舟,最终颔首认可了他提出来这套方案。 说完了正事,宁王给舆图收起来递还给李从舟,然后与他说起了私事,“我今日听外门管事说点心回来找了你,是秋秋有什么事吗?” 李从舟:“……” 他早知道这事情被爹娘晓得后会变成这样。 宁王见他面色有一瞬的尴尬,也立刻尴尬地举起手来,“要是是那种事……你就不必说了,当父王没有问。” 李从舟噎了下,“……不是,只是请我题字。” “题字?”宁王眨了眨眼,忽然意识到什么,他想起来聚宝街上那家他一看就觉得匾额上的字写得极好的钱庄。 哦呀。 宁王偷偷看了李从舟一眼:云琜恒济?俩小家伙还挺会。 他摆摆手笑,“好好好,既不是什么要紧事,那为父就放心了。府上这边没什么要紧事了,去忙你自己的吧。” 李从舟点头,躬身退出宁王的书房。 在他准备替宁王阖上外门时,宁王忽然又叫了他一声: “舟儿。” 李从舟顿住手。 “要是晚上不回来吃饭,记得提前同你母亲讲,”宁王坐到了书案后,竟冲他做了个双手合十告求的动作,“拜托拜托,我真不想再被罚跪了。” 李从舟一愣,而后嘴角微微往上翘了翘,“是,儿子知道了。” 宁王挥挥手,“去吧。” 李从舟点点头,关上房门后就返回了自己的沧海堂,拿出长幅来写好云秋要的“宴惊鸿”三个字,然后又照着这三个字给想了几副好意头的楹联。 今日时辰晚了,李从舟明日不当值,可以亲自到钱庄给云秋送去,而金莲池巡防的计划宁王看过也通过了,那后日直接带人去就是。 李从舟长舒一口气,给写好的长幅都平铺到桌上、地毯上晾着,然后不等小田伺候,自己打了热水洗漱,盘腿调息后早早睡下。 次日,他起了个大早,给那些墨迹干透的条幅对折 起来放到匣子内,一并那张他亲自写好、加盖有宁王和王妃印鉴的聘书带上。 过花厅时,宁王和王妃正在过早。 李从舟想起昨日宁王的嘱咐,便将两只匣子先交由小田端着,自己过去拜见了父母,讲明白他今日要到钱庄上找云秋: “晚饭儿子就不回来吃了,母妃不用留备我的份。” 他过来时,王妃正在喝一盏银耳吊梨汤,听见他说是要去找云秋,便以巾帕揩擦了嘴角,吩咐管事过来,多支取五十两银子与李从舟: “若有吃饭花销、人情礼赏,别叫秋秋掏钱,这银子是走我的私账,不在中匮里出,你拿着作个随用。” 宁王的一应银子都是交给王妃照管,这会儿便也只能点点头,在旁应和道:“你母亲说得对。” 李从舟:“……” 五十两银子可是老大一包,他才半张嘴说了句不,白嬷嬷就上前从管事手中拿过那银子,直接塞到了他手中。 “有小田跟着您,这些东西都不用您沾手。” 永嘉坊离王府不远,李从舟根本就没想过要带小田去,何况他也不习惯身边有个小厮跟着伺候——难不成他骑马,小厮要在旁跟着跑不成? 白嬷嬷一眼就看出来他的疑惑,遂玩笑道:“世子您别给我们府上的小厮看扁了,人小田会骑马呢。” 李从舟一愣,倒真有些惊讶地回头看了小田一眼。 花厅内外隔有支摘窗,小田接触到他的目光,也只是懵懂地点了点头,然后照旧微躬着身捧着两个匣子立在原地。 “收下吧,也多带小田出去走走,”宁王擦擦嘴站起身,他今日要到屯所上当值,“不仅是为着秋秋,你母亲也是为你的将来考虑。” 他就点这么一句,没有给话说透。 李从舟和云秋不一样,他是聪明有城府的孩子,应该懂得京城人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世家公子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传出去别人要笑话。 而且李从舟现在做世子,将来总有一天要继承宁王位,难道五六十岁的老王爷,行动出入时都还是事事亲力亲为的么? 再者说,小田作为宁王世子的小厮,也需要跟着他出去外面认认人、混个脸熟,往后到各家府衙、公侯世家替他办事也方便。 王妃点点头笑,但也怕宁王这般说完给孩子压力太大,便配合戏谑一句道:“你成日出去不带他,小田每日就能待在沧海堂里,你都不知道那孩子多惶恐,还以为你是嫌他呢——” 话说到这份儿上,李从舟也只能依言收下银子、带上小田。 小田一听可以跟随世子出去,两只眼睛都放光,既是兴奋又是惶恐,一叠声地谢着李从舟,还红着脸反复强调: “世子爷您放心,小田一句话不多说,您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让我闪开我就闪开,一定不碍您的事!” 李从舟噎了噎,最终叹一口气拍拍他肩膀,“……走吧。” 两人到马厩领马,套鞍、上马,李从舟侧首看着小田的动作挺熟练、上马后腰背也挺得直,只是孩子有些紧张,被他看了一眼后又立刻弓背: “世子?” 见他这样胆怯,李从舟也稍反思了自己素日对这小厮的态度,他轻咳一声,随口问道:“姿势挺端正,练过?” 小田伺候李从舟一年多,还从未被这样跨过。 他一下红了脸,重新给腰背挺得笔直笔直,声音洪亮得很,“回您的话!是点心哥哥教我的,让我一定要勤学苦练!这样才能当好差事!” ……是点心? 想从前,点心不过是个说话磕磕绊绊的小杂役,如今却也成长为云秋身边独当一面的大管事。 李从舟感慨良多,看着小田点点头,“那挺好。” 主仆二人打马从王府出,过两座桥进永嘉坊,天刚蒙蒙亮就到达了云琜钱庄,街巷上还没什么人,只有早起在丰乐桥上卖早点的几个小贩。 小邱还蹲在桥边漱口呢,瞧见他们俩、匆匆抹了一把嘴就笑着上前,给他们牵马引路进了庄上。 “您来早了,”小邱一边擦桌子、搬凳子给李从舟坐,一边拎起桌上的冷茶壶,“东家还没起呢,我给您烧水泡茶去——” 这个时辰,云秋当然不可能起。 他拦了小邱一把,“不用,是我打搅,忙你的去吧。” 小邱嘿嘿乐,打量小田一眼后,又回去胡乱揩擦一把脸,然后打水擦外厅的栏柜、桌椅板凳。 李从舟是东家什么人在钱庄上不是秘密,所以他在院中坐了一会儿,见掌柜伙计们都陆陆续续起了,他也不好多碍在下面挡着人家经营生意。 便由点心引着上了楼,到云秋房中等。 “您还没用过早饭吧?”点心给李从舟端了碗面,也给小田带了一份儿,“公子睡得熟,可能还要等好一会儿,您先吃着,不够我再去给您盛。” 小田摆摆手,不敢吃。 倒是李从舟给摁坐下了,甚至还齐了双筷子递给他,“无妨,坐下一起吃吧。” 面条不多,刚刚好,但小田就是吃得一头一脸的汗,一半是兴奋、一半是惶恐——他今日出门都漏看黄历了,这真是他的好日子! 用过早饭,李从舟留下两个匣子,就叫小田跟着点心出去了。 他这儿坐着可以入定参禅,小田就只能干看着,倒不如由点心带他出去,他们同乡人还能多说说话。 两个小厮出去后,李从舟就环顾了一圈云秋这间小屋,跟他去西北前大差不离,倒是书案上添了好几本货殖商道的书。 这些日子云秋都在忙酒楼的事,床旁的小几上都摆着好几册菜单,上面写满了各式配菜的成本、人工还有可能的定价。 李从舟随便翻看了几页,眼里赞许之意愈盛: ——从前的小纨绔长大了,是个厉害的小老板了。 不过,他看着榻上睡得歪七扭八、小腿踢在外面,脑袋拱在被子里,手半搭在围子外的人,还是忍不住笑着摇摇头: 字写得好看了,人能干了,唯一不变的,还是这不安分睡姿。 李从舟给云秋的手脚都顺顺好用被子掖紧,他就盘腿在一旁入定练功。 等几个小周天循环毕,云秋还睡得天塌不惊,李从舟便只能无奈地在心里默默背诵起经文,最后连那聘书上的内容,都给他在心里过了一道。 日上三竿,一刻不短。 靠在枕头上的云秋哼唧两声,然后伸长手脚猫儿似的伸了个懒腰,才揉着眼睛坐起来,张口就软声软气地唤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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