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言之:如今余氏要告陆商杀子不成、主张赔还药费银子,而他们要证明陆如隐不孝不悌、拿出儿子不赡养老子的有力实据。 出了这事,桃花关学堂里的学生们就暂交王针医他们看顾,沈敬也正从山上赶来,荣伯已托人先去找相熟的讼师,小邱也外出打听消息。 云秋作为善济堂的东家,自然不能不管这事。 他给点心叫来,请他跑一趟王府,将酒楼的名字传话与李从舟,反正李从舟身边的小田是点心同乡,点心去武王街上走动也方便。 “我便不去了,要是小和尚问起,你就说钱庄上有事。” 点心应了,走出去两步又回头问,“若是世子细问是什么事、或者是要过来庄上呢?” 云秋唔了一声,“你就胡诌说我们在清一笔账,他来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劝他别来就是了。” 点心这才领命去了。 剩下钱庄和解当上这些人,云秋想了想,还是决心由马掌柜、小钟、张昭儿几个出面,他自己先不上堂。 用典行里那件棉袄的旧事做证,让陆商也反告儿子忤逆不孝。 “对了仲先生,可能还要劳您再回桃花关一趟,”云秋细想了片刻,“您得给桃花关的账簿子带下来,待会儿公堂上或许用得着。” 仲贤杰点点头刚应声,外面却忽然传来达达疾驰的马蹄声,马上那人一跃而下,落地便先喊了一句:“不必!我都带下来了!” ——是沈敬。 “官差给陆先生捆走后,我就收拾整理好带着了,只是没得仲先生快……”沈敬大喘了一口气,“还好赶上了,没叫错过。” 既然有账册,云秋也不怕与那余氏对簿。 他们看着善济堂家业大以为赚钱,也正好叫京城百姓也看看——陆老爷子办学堂,究竟是教书育人还是挣钱富贵。 这边收拾打点清楚人证物证,云秋也着大郎去只会了善济堂药房上的薛洋、尤雪等人,要他们遇事不要慌张露怯、照旧坐堂抓药就是。 尤雪听得事情来龙去脉,倒还问了一句:“那需不需要我去看看?不是说进气少、出气多,兴许能救活呢?” 这回倒是薛洋出来劝她,“公堂上有官医的,您去看好了倒罢,要是没好,免不了又要被那余氏讹上一笔银子,还是不去得好。” 尤雪这才作罢,无奈坐回堂上。 她性子刚直,坐回堂上后还是气不顺,便是狠狠地拍了一下放在案上的脉枕,“真是岂有此理!如此不孝浑人,竟还有脸来攀告?!” “摔死他都还算轻的,老天若有眼,合该叫他当庭因不孝不悌被活活打死!不敬父母,猪狗不如!” 薛洋是见识过这位奶奶烈性的,还好这会儿药铺里外没什么人,他忙挡到尤雪旁边,双手拱手道了一句:“我的好姑奶奶,您可悄声些——” “这要是再被什么小人听见,不是又要攀告我们了?” 尤雪啧了一声,气哼哼地咬了咬牙。 她瞪了薛洋一眼,然后扭身回内间,只硬邦邦丢下一句:“有人看诊叫我。” 薛洋摇摇头,无奈地冲陈勤吐了吐舌头。 结果陈家二郎齐了齐手中的账册,对着薛洋一拱手道:“薛掌柜的,既是善济堂上出事,兴许用得着我们这边的帐,我都理好了、您瞧瞧?” 薛洋愣了愣,急急走过去跟着对账。 而尤雪那个徒弟叫小铃铛的,偷偷冲他伴了个鬼脸后,也就跑回内堂去。 云秋这边做着准备,余氏家里也没闲着—— 余乡长听闻女儿女婿竟去攀告,心里本是咯噔一响,可再听到女婿可能会死,心中也难免生出一股畅快。 自从招了这位陆如隐入赘,他们是没少花钱去贴补女儿家。更累得他妻子不仅要管他们家的中匮,还要替女儿把住钱粮。 ——否则陆如隐三天两头不是偷就是抢,只要得着一点子值钱的玩意儿,就都送到他们乡上的赌场。 没了银子就偷铜板铜钱,家里的瓷瓶盘子什么的全都卖了,就连余氏陪嫁几口木箱上的铜件,也都被他打下来去换成赌资。 余乡长是没办法了,专门着人警告了福泉本乡的赌场不许接待陆如隐,但本乡赌不了,陆如隐就跑到隔壁神泉乡、甚至到京城里豪赌。 一去就是几天几夜不着家,偶尔回来一次,要么是带着满身伤和一屁股烂账,要么就是一身酒气、嚷嚷什么他这回运气好、赚了十两。 余乡长劝过女儿和离,可惜那时余氏已有身孕,生下孩子后最后稀里糊涂地拖着,也就这么凑合过了下来。 余乡长深知女儿心性,这姑娘爱财见小、耳根子又软,男人说两句浑话哄她、她就能当真,这回去桃花关,也多半是听了陆如隐的教唆。 之前余乡长就听妻子提起过,说女儿的手帕交前日登门拜访,身上穿着条湖丝制成的对襟襦裙,女儿觉着漂亮就上了心、无论如何都要买条同样的。 湖丝价贵,一条整套的襦裙少说也要个三十两,那日客人穿来的又是百褶复襦、用料极重,价格也是成倍往上涨。 女儿从未管过账,不知银子来得辛苦。张口管母亲要钱母亲没给,正在家里郁郁寡欢时,陆如隐就从外面兴冲冲奔回来了。 当时他们并不知道小两口在屋里嘀咕什么,只知道他们兴奋了一整夜、第二天夫妻俩就双双收拾东西、说是要到京中游玩。 当时,妻子还担心女儿手头没银子,多给了他们几两银子做盘缠。 余乡长如今想来,那陆如隐分明是说动了女儿,要拉着她上桃花关去讹诈陆商。 坐在家中正堂上,余乡长狠狠地锤了下桌子,当时他要是知情,必定要给女儿拦下来,让陆如隐那小子自己去—— 大锦律最重孝道,非人命大案,子女告父母者,可是要过堂先问二十杀棒,最后判了父母有罪还好说,若无罪,那子女按律还要再杖二十。 陆如隐不学无术,少年时也没读过几本书,只想着陆商赚钱了想要去讹诈,却根本没考虑过这些…… 余乡长他在福泉乡多年,可看过太多为着那点金银家产就兄弟相残、父子相杀事了。 所以家丁将此事禀报回来后,他也多生了个心眼,招手就冲外边院子里喊道: “余九!” 这是他家的一个家仆,原来是姓吴,后来因办事得力、被他收做了义子干儿,因而改姓叫余九。 余九听声儿由外门疾步赶进来,进门后就跪倒在地上,“干爹您叫我?” 余乡长给前情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讲了一道,要余九牵一匹快马往公账上支取银子去办两件事: “其一,往南漕村上剪好那些乡民的舌头;其二,到京城打听清楚,姑爷这是否是做苦肉计。” ——看看陆如隐是不是故意摔下山,想攀诬着陆商多讨要些银子。 余九点点头领了命,但却还是伏地不起,“干爹,京城来回路途不近,即便小人快马加鞭,这两件事也少不得要半日时间。” “小姐和姑爷在城中过堂,若其中有变数,小人不及回禀,当……如何处置?” 余乡长想了想,这官司是他那不成器的女婿挑起来的、他女儿在其中仅算从犯——子女告父母这是不孝,即便陆如隐当真死了,陆商也就是个误杀之罪。 他有御赐金匾在身,又给朝廷献了良方,即便误杀也判不了什么。 倒是他女儿,若是告不成状,多半要被责是不孝不悌的媳妇儿,陆商好说话不追究便罢,要是真追究起来,说不定还要饶一顿打。 莫说是板子,余乡长从小到大可从没有对女儿说过什么重话,女儿家细皮嫩肉的,怎么挨得住公堂上水火棍的敲打。 余乡长咬咬牙、给心一横,冲跪在地上的余九招了招手,要他近前。 等余九凑近后,余乡长压低声音道:“你在庄上的日子久,也知道你妹妹这桩婚事结得不称意,若那混账羔子是做假死,你便……” 余乡长以手竖掌做刀,目露凶光地往前攮送了一下。 余九观察他脸色,脸上也露出深意,点点头明白了。 “手脚干净些,”余乡长嘱咐道,“那可是京城公堂,你若留下长尾,我且兜你不住,但若事能成——” 余乡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便许了你与春桃的事。” 春桃是余夫人身边伺候的大丫鬟,与余九眉来眼去的日子久,只是两人都是家奴身份,到底不敢做什么逾矩的事儿。 这会儿有余乡长发话,余九便是急急磕头谢恩,伺候夫人的春桃也是扑通跪在地上说谢老爷成全,然后才送着余九转身出去打马办事。 等余九走远,余乡长才命人请来他们乡上的讼师,由管家一并送着去给女儿到城里应诉。 这事也不怪余乡长多想,陆如隐从前就是坑蒙拐骗样样儿精通,难保这回不是自己从山上滚下去、下了血本要讹人。 如此两厢准备了半日,公堂上排着应完了上一桩的讼,这才给陆商和余氏请上堂来,要他们各自分别讲讲事情的经过。 而陆如隐一早就被抬到了衙门班房内,由师爷请了医官来专门给他验伤,确定伤情如何、是生是死。 余氏哭哭啼啼,张口就说自己丈夫可怜,“大老爷容禀,我丈夫是十七岁入赘到我家里来的,那是个大雪天,他是生生饿倒在我家门口的。” “实不是我这做媳妇儿的要攀诬公公,只是他从前就是个只顾自己的人,妻子重病他不治、儿子他不养,如今更是要打杀我的丈夫……” 余氏以巾帕掩面假哭了一回,“还要请青天大老爷替奴家做主!” 陆商是戴了镣的,听见这女人这么说,也只是皱眉看她一眼——儿子是瞒着他娶的亲,他根本没见过这妇人几面,如今为着银子,竟能如此颠倒是非。 ——妻子病重,非是他不救,而是根本没药材施救;儿子不是他不养,而是儿子从来不懂他的苦心,只贪恋京城里的衣食优渥。 陆商叹了一口气,从妻子叶氏之死说起,然后又简单讲了讲医署局、韩硝和他之间的纠纷: “小人离开京城后,过的是躬耕生活,儿子从小锦衣玉食被人伺候惯了,便是不懂父母苦心,只一念催着我回京。” “妻子故去后,我确实伤心疯迷过一段时间,也疏漏了孩子的教养,但却从未教过他要诓骗偷盗,甚至卖掉了他娘的遗物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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