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兴奋瞧着,徐振羽却绕来绕去地说她好福气好命,说她会心想事成、美梦成真。 给王妃看得云里雾里实在好奇,万般不得已,这才趁着命妇入宫请安的机会求了惠贵妃,要她探查究竟。 不查还好,一查,王妃才知道李从舟和云秋关系好成那样——西北大营距京那么远,云秋竟愿意穿着小裙子乔装改扮偷偷去探望。 而李从舟班师还朝后,除了公务,其他时间全是往聚宝街上跑,昨日还带着云秋外出,那装束应当是去打猎了。 打猎不要紧,但王妃提了小田来问,小田老实,说李从舟确实是彻夜未归,这才有今日这出审问。 李从舟反问后,见王妃半天不说话,便心中有数了: ——徐振羽并未违约,确实是替他保了密。 只是王妃自己从其他端倪查出了蛛丝马迹,多半还与小田懵然不知有关。 他看了眼身边跪着的宁王,再环顾花厅之内:银甲卫都是王府的自己人,伺候的下人小厮也都是近前人。 那么同徐振羽说的那些,也不是不可对王妃、王爷讲。 西戎未破时,他说要等战事平、党争休,才会给云秋提亲,也提到云秋年纪尚小、不急于一时。 如今西戎已破,但朝廷党争不休。 太子|党虎视眈眈,还有蛰伏在西南怀揣恶念、意欲颠覆朝堂的襄平侯。 听完他这番话,宁王总算是搞清楚了妻子在责问什么,他一则庆幸不是自己惹出的祸,二则很赞同李从舟的考量。 然而王妃并不这么想,她斜了宁王一眼,“没你的事儿,别多话!” 宁王立刻闭嘴,乖乖低头跪好。 而王妃转过脸来,正了神色,看着李从舟认真与他说道起来:“儿子,朝堂党争永世难休。便是太子文治武功、为诸皇子之最,只要有朝臣、有权势、有高门、有利益,那就永远不可能有止歇。” “你盼着朝堂党争歇止的那一天,这不是永远没个时限?” 李从舟愣了愣,“我……” “再者说,”王妃打断他,“即便现在四境还有战事,也不见得每个将军都是不娶妻、一心报国的,人都说成家立业,成家不也在立业前头。” 王妃年少体弱,不能习武骑马,仅能在家中研读兵书、翻阅典籍。兵道多诡诈,倒也给王妃练出敏思辩才。 “成婚又不会耽误你出去打仗,”王妃看了眼旁边跪着的宁王,“当年你爹不也是在朝堂局势不稳时前来求娶?” 宁王噎了一下,没想到战火引到自己身上,他忙抬手,“那不是追求宜儿你的人太多,我怕叫别人捷足先登么?” 这答案不错,王妃点点头,扬下巴看李从舟一眼。 那意思是:瞧瞧。 李从舟:“……” 他是万没想到,竟然要议论起自己爹娘的婚事。 无奈长叹一声,李从舟深知今日他不说出个一二三来,王妃肯定不会轻易揭过,于是只能先驳王妃王爷当年之事: “昔年父亲求娶您时,您是定国公家的二小姐、母族实力不俗。秋秋不一样,真假世子案后风波不断,如您所说,会有物议如沸、人言议论。” 王妃抿抿嘴,“……秋秋本就是我家出去的孩子,王府难道还护不住他?” “若云秋想得如此,”李从舟摇头,“当年他便不会不告而别。” 王妃:“……” “还有您说护得住……”李从舟深吸一口气,给云秋在真定府被人下蛊一事吐露出,“儿子和舅舅明明派人跟随,他却还是险些着了别人的道。” “襄平侯阴险狠毒,云秋此刻在我身边,也仅是给他添上诸多烦忧,甚至身临险境、有性命之忧。” “您责怪儿子行事不够敞亮,没有名分邀游在外这是私会,但您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惶恐害怕。若不如此悄悄行事,儿子只怕下回就没蛊毒那么简单。” 李从舟急言说完这些,正经抱拳,对着王妃再拜叩首,这才缓了声音道:“希望母亲谅解。” 他这番话说得王妃脸色都变了,她一手捏着藤条,另一手绞紧了巾帕,半晌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蛊毒?” 李从舟伏拜在地上,听见王妃这般问,抬头刚想要解释,王妃却站起来就拿藤条揍宁王:“秋秋都遇着这般危险了!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宁王被抽得哎唷一声,当真是万般委屈: 徐振羽从未与他说过此事,虽说李从舟改换银甲卫巡逻线路和萧副将派人暗中保护这些他倒是知情,但真定府远在数百里外,他如何能顾及? 不过刚才李从舟说得凶险,他这边听着也是兀自捏一把汗,心中暗下决心,往后要从杀人庄上分拨两个人去近身不离的护着云秋。 ——若是皇兄、御史诘问,他便可以说云秋是他家未来的准世子妃,动用银甲暗卫也没什么可指摘的。 还有那襄平侯…… 先帝留他性命,是为了顾及皇家颜面,也是为着贞康皇后和征西将军方林远。 偏他和他母亲容妃是一路性子:贪心不足、迷恋权势,总有些不切实际的妄念,凭仗先帝和皇兄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怜悯,就要掀起滔天巨浪。 反正他是不赞同先帝和太后的做法,皇室颜面再怎么要紧,也重不过天下百姓,平白放虎归山留下后患,还让方锦弦做出这么多乱局。 只可惜他们查到的事情都无直接实据指向方锦弦,他还是献出方子挽救京城大疫的功臣、皇帝不会轻易动他。 而唯一能做人证指认的若云公主,自从被羁押在三衙内,便是一言不发,甚至对着她那小儿子也不说话。 五岁的小戎王有个正经名字叫琼霍,在戎狄语里意做仇恨或复仇。 皇帝去监牢中探过一次若云公主,但公主对着自己的父皇也是一言不发,小琼霍更指着他高声喝骂: “汉人的君王你听着,若今日你不杀我,来日我必砍你的头!” 这位无论如何,名义上是皇帝的外孙。 见亲生女儿视自己若仇人,连五岁的小外孙也扬言要杀他,皇帝陛下伤心,便再没过问过此事。 剩下三衙、宗正院和宁王商量:若云公主罪同叛国,但她偏是皇帝陛下实际上的长女,还有故昭敬皇后的养育恩在,他们也动不得刑。 既然她不开口,就只能暂时这么拘着。 而襄平侯用蛊这事,暗卫也是近几日才查到,并且发现昔年边疆的苗人□□,也并不都是由苗人引起,其中还有襄平侯的手笔。 “宜儿别打了,都是我的错,我这就挑两个好的暗中跟着秋秋,你别生气了,待会儿要胸闷难受的。” 宁王生挨了几藤条,这才站起来搂住王妃温声劝。 王妃看看他又看看李从舟,最后勉强算是被劝住,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挥挥手让李从舟和小田站起来。 “不是母亲要催你,只是今日太子议婚,四公主的婚事也被提上来,母亲瞧着你一心政事,只希望以后你和秋秋不要留下遗憾。” “不过既然危险重重,”王妃摆摆手,“还是算了吧,就按着你们之前的计划。只一样,舟儿,你别欺负秋秋,也别辜负他。” 李从舟摇摇头,笑:他怎会? 王妃这般放过了,但那边宁王却眯起眼来,他沉吟片刻后摇摇头,突然说了句:“不成!” 李从舟和王妃一齐转头看他,王妃更问道:“什么不成?” 宁王沉眉,“两个孩子成日这般混在一起不成,而且谁知道外面有没有人觊觎秋秋那孩子。” 他招手叫过来管家,“去请个福禄寿齐全的婆子来,问问民间文定礼要怎么过,然后去书房拿我的钥匙,给库房里那紫青平安佩取来。” 管家下意识点点头,躬身走了两步后又啊了一声惊讶回身: “王、王爷?!” ——紫青平安佩是枚用罕见紫青玉雕刻有宝瓶鹌鹑、取义如意平安的玉佩,玉是古玉,乃是初位宁王所用,少说流传了数百年、是王府家传。 这玉佩宁王平日很少戴,倒可做个信物送给云秋。 至于文定礼,那是三书六娉里的纳吉纳征,八字和合后要携三牲和酒到对方家中奉聘书,算是正式定亲。 那紫青平安佩虽是宁王府所有,但初位宁王的遗物不多,这东西的贵重程度,一点儿不亚于陛下的传国玉玺。 李从舟摇摇头,莫说云秋不敢收,就算收了,成日也是个负累——总要担心会不会叫人偷走。 王妃也不认同,“还不如用我那双芙蓉金镯。” 芙蓉金镯是定国公夫人的陪嫁之物,后来又传给徐宜作为她的嫁妆,那双镯子是用足金打造,外圈雕刻有极细的芙蓉花纹。 只是王妃不喜金器,也嫌戴在手上重,平日多存在库中。 李从舟:“……” 他想了想,最后给这两样东西都拒了,“父亲也不用去找好命婆子,我们这般慎重,或许还会闹得他不自在。” “倒不如我来写下聘辞,再由父亲母亲加盖印鉴做保。如今隐忧既在,便只能委屈低调行事,等来日西南事了,儿子再登门谢罪、风光操办。” 王妃点点头,转身就叫白嬷嬷,“去拿我的章子。” 宁王也不遑多让,不仅让人去取章子,还吩咐人拿来文房笔墨,那架势,很像是要监督着李从舟写、写完立刻去送。 李从舟瞧着自家两位高堂,终是忍不住笑了: 能得如此,也全要感谢小云秋在八年前、不管不顾走到他身边。 …… 宁王府上兀自热闹兼鸡飞狗跳,云秋回钱庄后却是踏踏实实睡到了晌午。 他一点没往心里揣烦心事儿,要不是点心怕他饿、叫他起来吃饭,云秋真觉得自己能一觉睡到明天早上。 ……打猎好累。 “公子起来啦,”点心推推他,“今日曹娘子可用您钓回来的大黑鱼做了木桶石沸鱼,您不起,大家可都不敢动筷呢!” 木桶石沸鱼? 云秋一骨碌坐起身,他还从未听过。 然而这一翻身动作太猛,牵扯得浑身肌肉都酸痛,云秋嗷呜一声又僵硬地重重砸回床上去,眼睛里都憋出了泪花花。 点心被吓了一跳,连忙凑上前问他怎么了。 打猎给自己累成瘫子这话说出来太丢脸,云秋涨红了脸,最终只憋出来一句,“……没事,就、就是起猛了、闪着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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