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怕叫乌影来给他一看,还要逼着他吃大蜈蚣、大蜥蜴。 而李从舟听着这话,心放下大半,只是善济堂的两位大夫都是中原人,或许并不懂得苗疆蛊术里面相生相克的道理。 他看云秋今日实在不愿,而且乌影还远在罗池山,就暂时给此事放下,但之后肯定要请乌影来给云秋仔细瞧瞧—— 莫要两种蛊毒冲撞了,落下什么暗病来。 两人给最重要的几件事说开,李从舟也怕云秋久泡在温汤里弄出个什么好歹,于是拉着他起来披上沐巾,收拾干净、烘干长发,就到长廊里坐着。 九月风高,栖凰山落日后也凉。 所以长廊下早早备下了风障、炭盆,李从舟知道云秋总是惦念着兴庆府文期酒会上的炭烧肉,因此也让别庄管事备了些。 他从云秋田庄上那个暖阁的构建中得着了灵感,也在炭盆的外围架上了一圈网格状的铁架做烤网,上面刷了油,就能铺上生肉、生菜烤着吃。 而且炉边还能煮茶、烤茶,正是可以一边慢慢吃一边促膝长谈。 李从舟给烤肉、切好的蔬菜都刷了油放到架上,然后让云秋帮忙给需要炙烤的茶叶放到掏空晒干的橘皮里。 那橘皮是专门用来隔火的、比一般的橘皮要厚,给圆圆的橘子摘下来、在上面开个盖儿,挖出里面的橘肉晒干皮后,就能拿来烤茶。 等云秋放好了茶叶,李从舟就给那橘子合上盖儿,拿到烤架的边上烘烤,“坐回来点儿,别给火撩了眉毛。” “那我还能帮你点儿什么吗?”云秋竖起手掌转了转,“涂涂油撒点盐什么的?” 他们刚沐浴出来,云秋的长发散在脑后,看上去毛茸茸的。 李从舟想了想,搁下手里的筷子和夹子,转过去变戏法般弄出几条发带、给云秋脑后的头发扎束整齐了,然后又分别卷起他的大袖用发带绑住。 ——以防小家伙手舞足蹈高兴起来,给自己点着了。 “喏,这盘子肉给你,”李从舟推给他一只碟子,然后又给了云秋一把装有刷子的小油壶,“帮我往上面抹油吧。” 云秋点点头接过去,然后就这么顺势和李从舟一边吃炭烧肉、一边讲起来分开这段时间里两人各自经历的事—— “荷娜王妃当真是若云公主?!”云秋惊讶极了,嘴巴都张得极大,“我还以为只是传闻……” 李从舟点点头。 那位公主如今被羁押在禁中天牢里,由三衙和大宗正院的人亲自看守,只是自从李从舟告诉她——方锦弦并非先帝亲子后,她就再也没有开过口。 或许是不相信吧…… 毕竟前世荷娜王妃就算还朝,也是直到最后一刻亲眼得见真相时赴死,想必是人都难以接受自己信仰的崩塌。 就想当年她故意假死,大约就是对昭敬皇后的信仰崩塌的一种表现。 “所以——”云秋听完前因后果后,却反而舒了一口气,“你身上的伤都是后来交战过程中受的?并不是去西戎王庭绑架人家时候挨的?” 李从舟不明所以,但是点了点头。 云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突然凑过来,用他沾着孜然和烧肉香的小嘴吧唧了他一口,“那你还挺厉害的!” 李从舟:“……” 而云秋搞清楚他想知道的一切后,就开始给李从舟讲自己这段时间在京城忙的事——开酒楼。 不过其中也提到了刘玉财和姚家油铺的纷争,姚老板见事不是很明白,人的性子也有些憨,但好在办事足够踏实,人在江湖上的交际也广。 油铺和酒楼打交道多,往后遇到事,也能和姚远商量。 “等等,你说刘家背后是靠郭敞撑腰?”李从舟打断云秋的话。 “嗯嗯,是五军都督府的一个什么节制使……?节制司?” “是司节制。”李从舟笑着纠正。 “就是他就是他,”云秋在心里给这个官职背了两遍,然后问李从舟,“有没有什么办法给他牵扯进朝堂的事情里,然后……被罢官贬职啊?” “只是罢官贬职?” “那当然!”云秋重重地点了两下头,“他又不是主动指使刘家人犯坏,纵容刘家人欺男霸女也都是为报当年之恩,这罪不至……死吧?” 李从舟盯着他看了半晌,然后取过来巾帕替他轻轻拭去唇瓣沾着的辣椒米,“……好吧。” 云秋歪歪头:怎么小和尚的表情……看起来好像很遗憾? 其实严格来说,李从舟也不知今生的郭敞算不算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坏人,但就前世的经验来说—— 这人最终是会被襄平侯拉拢的。 他喜爱宝马良驹,同时又太看重功名利禄和权势地位,这弱点太明显。 而郭敞这人又太重恩情,恩情这事其实是可以设计的,先派人陷害你再出面救你,很容易就能骗取他的信任。 郭敞后来可没少在军饷、兵力调度上给他们添麻烦,最后也不过是被做成马前卒,死后的尸首也被利用到最后一步:身上绑好炸|药、被推赶到城下。 李从舟一边给烤肉翻面,一边在心底叹气:算了。 既然云秋都觉着他罪不至死,那罢官贬职后的郭敞,就不再会是五军都督府的正二品司节制,那也就意味着: 他无法再像前世那样,对他们的粮饷、兵力产生影响。 那既然如此,放他一马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 李从舟将烤好的肉夹出来堆放到一个小瓷盘内递给云秋: 朝堂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他能做到引郭敞入局,可郭敞在局中做什么、怎么做却不一定是他能控制的。 怕只怕到时候郭敞给自己作死了,云秋又多想他什么。 “……舟?明济!!” 云秋的脸一下出现在他面前,那双柳叶眼都瞪得溜圆,“刚和你说话呢!你干嘛?走神了?” “抱歉,”李从舟摇摇头,给他摁坐下来,以防云秋被火烫着,“刚刚你说什么?” 云秋抿抿嘴,说他刚才是在问李从舟,要如何对付郭敞,“要是太难的话,我就再想想其他办法……” 李从舟啧了一声,顺势夹起来一筷子肉塞入云秋嘴中,“我会想办法找人转告他,太子近日将在琼林苑议婚。” “……这是什么办法?”云秋不解,他果然看不懂朝堂政斗。 “郭敞极看中个人声名和权势,绝不容许自己的下属有事走在自己前头,文太傅和舒大学士近日极看中武骑指挥使严朝,想让太子迎娶严朝的女子、以增长太子的势力。” 李从舟给烤好的橘壳从炭火上拿下来,倒出里面的茶叶注水、满盏递给云秋说了句“小心烫”后,才续道: “严朝与郭敞同隶五军都督府,虽然他们没有直接从属关系,可是武骑指挥使只是个三品官,所以郭敞总是认为严朝不如自己。” “你晓不得——先前将军遭了西戎暗算、盲了双眼,朝廷曾动意让人赴西北顶替他大帅的位置,提出的五个人选里,就有郭敞和严朝。” 李从舟耐心地给云秋讲了讲严朝和郭敞的来历,严格算起来,他们都是泥腿子将军,只不过郭敞是马奴出生、严朝是宫廷侍卫。 “虽然最后将军的眼睛恢复了,朝廷也不用在五中选一,可那件事后郭敞明里暗里就开始跟严朝较劲,总觉得严朝一个区区三品官,根本不配和他相提并论。” “那……另外三人是谁呢?刚才你不是说有五个人。”云秋浅浅喝了一口茶,这瓮在橘皮里烤出来的茶带有淡淡的橘香,甜甜的、甚是好喝。 “是辅国将军江镰、同知将军段岩,还有忠节水军的龙骑校尉仇赢安。” 云秋虽然不懂军中各种兵制的官阶,可校尉的品阶肯定够不上正三品,“那这位仇校尉,不是品阶更低么?” “水军不一样,”李从舟解释,“水军里最高的官职就是龙骑校尉,再往上升,就是走的朝廷五官品阶,所以他虽为校尉,但却已是统帅三军的人物,郭敞自然对他高看一眼。” 云秋撇撇嘴,评了一句:“那他还真是小心眼。” 李从舟笑了笑,讲出来自己的计划: “这回太子议婚,表面上是在琼林苑举办文华诗会,宴请了京中各家高门望族的良女,实际上——文家和舒家早内定了严朝家的小女儿。” “举办这场诗会的目的,一是文、舒两家爱面子,他们素来看不上武将世家,这回与严朝将军家联姻也是万般无奈之举,用诗会掩人耳目、好像太子当真中意严小姐一样。” “二是太子其实自己并不喜欢这种用婚姻做筹码的事,之前西北尚未取胜时,其实文舒两家就给他提过这件事,是文太傅以死相逼,他才勉强答应。” 文太傅久病,身体并不算好,这个云秋知道。 前世文太傅没撑过承和十八年就死了,算起来也就是一年半后。 “举办诗会,也算是母族向太子妥协,除了必须迎娶的正妻,太子可以在这文华诗会上,以诗画会友,自己挑选个他中意的良女。” 这些都是宫廷隐秘,说出去给朝廷党徒听必然有文章可做,可云秋就跟听奇闻轶事一样,一边吃烧肉还一边砸吧嘴。 见李从舟停下来看着他,还以为他是想吃他裹好了蘸料的肉,便转过去大大方方用筷子夹了喂他,“喏——” 李从舟张口接了,胡乱嚼了两下咽下去后,才继续说下去: “这其中的究竟郭敞是不知道的,他家中有两个儿子,都在军中当差,女儿是没有,可前日里,他妹妹新寡,正带着外甥女上京来投奔于他。” “那家姑娘姓岳,正是摽梅之年,据说是生得挺好看,反正郭将军这几日正在到处找人给说媒呢。” 云秋点点头,又夹了一筷子蔬菜喂给李从舟。 “文华诗会的消息是不往外透露的,说是邀请各家的高门贵女,其实里头的讲究很深,单是受邀的名单就来回整理加减了七日。” 李从舟顿了顿,端起茶盏来喝一口润喉,又续道: “太子青宫往外下帖子,也只说是邀请府上某日某时到琼林苑赏画、论诗,不知道其中根究的,即便看到了帖子,也只以为是文会。” “严朝家早在受邀之列,我准备找机会让郭敞知晓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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