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老板也想过花俩钱给那些恶棍平事,可恶棍们开口就要几千两,见姚远给不出来,又拿出刘玉财那套对付方家铜镜的手段—— “您可以去借啊?京城里面多少钱庄,您要不熟悉,我给您介绍正元钱庄的掌柜,今日去给银子提出来,我们马上走人。” 方归平的事情姚远也知道,他是万没想到自己就跟朋友喝个酒都会闹出这么大的事端,如今也只能关闭了店铺硬撑着。 “他找您也没有别的原因,”小邱说得口干舌燥,仰头灌了口茶后,才继续道,“就是听说您两回跟刘家兄弟斗法都能全身而退,所以想来请教您的高招呢——” 云秋:“……” 小邱说完这些就长出一口气坐了下来,也不讲究,抬起手臂就用手袖擦汗,而朱信礼、荣伯盯着他看了半晌后,朱信礼先忍不住: “还有呢?姚老板说的那些股的事儿,全给你贪|污了?” 小邱嘿嘿赔笑,“我哪敢呢?这不一来看东家的态度,要是我们东家不想蹚这浑水,我们不直接去给回绝了;要是东家感兴趣,我再说不迟呗?” “什么……股?” 朱信礼啧了一声撇撇嘴,直言道:“姚老板提出来,说只要您愿意帮忙,愿意按着技股的比例给您三成分红。” “简言之,往后您就是姚家油铺的其中一位东家了。” 油铺可挣钱,当年要不是没有合适的、成规模的田庄,其实云秋也挺想做这生意的,毕竟油铺里贩售胡麻油、菜油、香油、火油等,可是既涉及神佛魑魅又关乎吃穿度用。 就按着如今京城胡麻油的市价,即便减去一般成本,三成红利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云秋多少有点心动。 有这笔分红,他就可以从在京城的“坐贾”走向“行商”之路:往江南、关中多走走,甚至可以去到亲生爹娘当年生活过的蜀府看看。 蜀锦、荔枝、脆笋,还有陶记小二给他细说过的:蓉城乳糖狮子。 ——这些,云秋都想去看看。 姚家油铺这事不难解决,难的是如何彻底地解决掉刘家人。 云秋烦了,不想今日被他家的三公子挖坑,明日又要应付他家的四公子,然后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冒出来的各种夫人、老爷。 正元钱庄是刘家的根本,出了方归平那件事后,钱庄基本上是刘老爷和刘银财两个在经营,这两人算是铁板一块,寻常方法只怕也奈何他们不得。 自古以来的富商巨贾,要么自己是权贵,要么依附于权贵。 刘家老爷依附的权贵据说是五军都督府的一位正二品司节制将军,姓郭,是马奴出身,一路用命拼杀挣得今日的位置。 但在他少年不得志的时候,曾经受过刘家老爷一粥饭之恩,往后来京参军的路费也是刘老爷慷慨解囊,为了报恩,如今这郭节制就处处护着刘家。 五军都督府相对独立,与兵部相互牵制,像云秋他们在江南借住的南仓,四大营的将军就属五军都督府衔,不用听地方上调遣。 要动摇刘家的根本,也就只能从这位郭敞将军入手。 郭将军的为人在众多武将里算是无功无过,除了特别喜欢宝马良驹、珍禽猛兽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嗜好,也不好赌、也不饮酒。 云秋思来想去,使不来那种故意下套、去无中生有陷害别人的毒计,只能借力打力,看看能不能给这位郭将军引入朝堂纷争中去。 但是,朝堂…… 云秋一想到政斗就开始头痛,只盼着小和尚能早些凯旋归来,身边也好有个精通此道的人商量商量,再或者,还有苏大哥。 等等? 想到苏驰,云秋猛然想起来户部都事林瑕,或许也能从他那儿打听到些朝堂上的消息。 不过既然决定了要帮姚远,云秋暂且将刘家这一摊事放下,让小邱、点心两人在日落后去一趟北水井,尽量避开人给那位姚老板接来。 …… 日落黄昏,姚远来的时候,脸色明显更憔悴了几分。 不过在见到云秋的时候,姚老板还是亮起眼睛,双手抱拳弓腰拱手,“云老板愿意出手相救,当真是我们全家之幸!” 对方到底是长辈,云秋也忙躬身,“您这是要折煞我了。” 他的主意其实很简单,和恒济解当那次拿错了货一样,不过是依葫芦画瓢,“您今夜回去,就吩咐柜上的先生连夜写出告示、贴便全城。” “就说凡是在你们姚家油铺买过胡麻油的顾客,拿着瓶子来,都能全额退还银子、以示赔罪。” 姚远听完这话愣了愣,犹豫许久后,小声问道:“那……我不是亏了么?” 云秋:“……” 他耐下性子,“忍一时利益之痛,才能挽回长久的商誉。您是想抱着这点银子然后被那群人天天闹呢?还是隐忍蛰伏、以期来日?” 姚远能经营油铺,自然也不是蠢笨之人。 他也是一时被眼前的利益蒙蔽了双眼,云秋这么一点,他就猛然醒悟过来——只有保证他们姚家油铺的招牌不倒,日后才会有长期的盈利。 他啪地一打脑袋,“明白了明白了!刚才是我浅陋,让云老板见笑,我这就回去让他们写告示——” 看他风风火火又要走,云秋不免在心底叹气,多少有点后悔帮他了——怎么四十岁的人,竟比他十六七的人还急。 “您且等一等,我还有几句话。” 姚远连忙回身,脸上腾起点羞赧的红云,“抱歉抱歉,您请说。” 姚家油铺也不是第一回贩售胡麻油,这样的告示贴出去,难保会有一两个浑水摸鱼的拿前两年卖的胡麻油瓶子来取银。 无论是想占点小便宜的百姓,还是刘家闻讯而来故意雇佣的流氓恶棍,“您都千万不要和他们发生冲突,一律兑给他们就是。” 姚远听着,看上去是觉得有些肉疼,可他还是点点头应了好。 “然后您店上还有好的胡麻油么?就没有掺过假的。” 姚远点点头,“有有有,掌柜发现伙计手脚不干净后,就给扣下了一批,都放在我们库上存着,大约有个五六十坛?” 五六十坛是有些少,但数量上倒也够了。 云秋遂道:“您回去以后就给这五六十坛上重新贴你们姚家油铺的封,最好再加上一两句,如‘诚信无欺、姚胡麻油”的话。” 姚远捣蒜似地点点头,“是是,我记下了,还有什么?” “嗯……”云秋想了想,补充道:“您明日开门营业的时候,一定要给铺子里的贵重物品都收好,店面上也不要摆放油缸、油瓮。免得到时候闻风而来的人太多,又给你造成另外的损失。” 姚远嗯嗯两声,双目放着精光看云秋,“还有呢?” 瞧他急成这样,云秋颇有些无奈,想了想好像也确实没什么需要再补充的,就挥挥手,“没了没了,小邱你套车给姚老板送回去吧?” “不用不用,”姚远摆摆手憨笑一声,“我这些天躲他们都躲习惯了,我知道怎么绕过去,不用您府上的伙计费心。” 说着,他微微驼着背,高瘦的身影极快地消失在夜色里,留下云秋和钱庄上众人面面相觑。 姚远回去以后就按着云秋教的法子吩咐下去,更自己一家老小都跟着出动,满大街小巷地张贴告示、重新写封条。 次日清晨,姚家油铺果然开门营业。 而且原本摆放在店门口栏柜前的香油坛、麻油瓮和火油罐子全部被收了起来,掌柜也不站栏柜后,直接办了张桌子门前迎客。 刚开始的时候没什么人来,不过也有抱着试一试心态过来的,尤其是住在附近又确实买过他们家胡麻油的邻居: “掌柜的,我瞧着你们贴了告示说,只要是带着这瓶儿过来,就能取回我的银子么?我这……用了一半的,您看还能退不?” 姚家油铺的掌柜听了姚远的吩咐,一应是无有理由、照瓶退还。 这第一个人两个人的拿回了自己的钱,很快满京城里都传开了,包括那几个被刘玉财顾过来闹事儿的人,他们也急急忙忙跑过去观望了一会儿。 本想是照着前两日那般闹事,可才起了个话头,就被在姚家门口排队的百姓给疾言顶了回去: “知道了知道了!假的怎么了?人家姚老板仁义,这不是正在给我们退么!” “可不是!看看姚家多大气啊,说退就退根本没二话,只要拿着他们姚家的胡麻油的瓶子来,也不查检是不是这一批,全都可以退。” “你们不说买了假油么?回家拿你们的瓶子回来退呗?要没事就别耽搁我们退钱,去去去——!” 几个恶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根本没想到这一辙,最后只能灰溜溜地去复刘玉财的命。 这回换油,姚家损失不少,可以说上半年几乎算白干了,可远远听着老百姓对他们不绝的称赞,姚远又觉得好像那点银两不算什么事。 偏巧,管刘家漆铺定漆的工部几个官员听闻了此事,远远不动声色微服在对岸雪瑞街上看了一会儿,觉着这姚氏才是当真诚信不欺的良商。 于是,姚远第二日上就得到了一笔来自礼部的官单,管他订香油、火油各百坛,说是要用在秋享和天地祭上。 姚老板双手捧着那官单,激动得浑身颤抖,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这怎么会,我……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来送官单的小差司看他这样觉着好笑,便好心给解释了一通来龙去脉,“是工部的几位大人介绍给我们打人的,说您有胆魄、行商也诚信,很值得来往。” 姚远根本没想到会这样,当即扑通一声跪下,吓得那差司都不由后退了一步,“您这……不用行这么大的礼。” 姚远也知道自己失态,又连忙起身吩咐掌柜给差司塞了厚红封。 虽说朝廷的订单给价低,但能给礼部供油,而且还是天地祭这样长脸的事儿,他这简直是祖坟冒青烟了。 ——往后姚家油铺甚至可以打出御贡的招牌,哪里还愁卖。 姚远兴奋了一阵后,又摇摇头,红着脸自言自语连说了三个不对,给一旁外柜的掌柜都吓了一跳,“东家,您没事儿吧?” “没事没事,我是太高兴了!”他的声音有些哑,“云老板真是神了,等这事了了,我们再登门好好谢他,莫说三成利,就算与他对半分、甚至是他来当东家我当跑腿的,我都愿意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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