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植物郁郁葱葱,高达数百米的巨树和矮矮的灌木、杂草一起将所有的泥土吞没。 各种各样的藤蔓从巨树上垂下来,无数蛇虫鸟兽藏身其中,发出令单禾渊毛骨悚然的视线。 这些视线在触碰到沈度衡之后又会飞快缩回去,各种视线的主人则再次隐匿于林间。 单禾渊戴着帽子,扎着裤腿和袖子,感觉自己就像一只不慎闯进来的小虫子。 怪不得这边物资那么丰富,也没几支狩猎队敢来。 他转头看向四周,能看见树干上厚厚的苔藓。 这些苔藓饱吸水分,又蒸发出来,让整座森林都带着一种潮湿的气息。 看来他打听到的消息没错,这里的降水的确很多。 进入森林后,沈度衡辨别了一下方向,而后将单禾渊拉到自己的灵剑上,直接御剑往森林深处飞。 要是在平时,单禾渊肯定倾向自己飞。 这个时候他被森林里各种鸟兽盯着,完全不敢离开沈度衡半步。 他们一路往里飞,大概飞了半个多小时,单禾渊忽然感觉视野变得开阔,眼前不再是巨大的树木,而是蓝色的天空。 沈度衡御剑往上。 单禾渊看见树木生长到某个地方后戛然而止,半点不敢越过去。 资源那么紧张的森林中,愣是有一圈泥土裸露着。 泥土往前一点的地方,一片巨树拔地而起,比他身后的树更大,更高。 就好像森林中央,还有一座森林岛一样。 单禾渊从空中往下看,森林中央的那片森林颜色加深了许多,大概是一种浑浊不清的墨绿色,似乎连光都被吸进去了里面。 哪怕他是修士,也根本看不清那片森林的细节。 在巨树的对比下,他好像变得无限小,天地好像颠倒,前面的巨树才是天空,才是宇宙,才是无穷的深渊。 浑浊的墨绿中,死一样的寂静弥漫开来。 不祥的预感死死攥紧他的心脏,他瞪大眼睛,微张着嘴巴,指关节发白,没办法作出进一步的反应。 沈度衡轻轻拍了他的背一下。 宽大手掌的温度透过后背的衣服传递到他皮肤上,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沈度衡:“这棵无幻树变异后,格外容易诱发人的心魔,不要盯着它看。” 单禾渊看着前面巨岛一样的森林:“这一片树其实都是一株树?” 沈度衡:“这些都是它的枝干。” 沈度衡带着单禾渊退回后面的森林,将他放到巨树上,又给他贴了防御符:“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单禾渊抓住他的袖子,第一次打退堂鼓:“要么就算了?” 沈度衡眼里带着一丝笑意:“都到这里了,怎么还能算了?” 沈度衡拔剑往前飞。 单禾渊第一次发现他的身形居然那么坚定,像一道光一样,直直冲向无幻树。 他靠近后,无幻树发出一声怪异的怒吼。 这吼声像是星空深处传来的某种兽吼,扭曲尖细,单禾渊当即被震得脸色发白。 怒吼声对沈度衡毫无影响,他的飞翔轨迹完全没有变。 森林中甩出密密麻麻的,头发一样的树根,直直朝他抽去。 不知道是无幻树的身形太大而显得动作迟钝,还是沈度衡太过敏捷,那些细密的树根完全没办法近他的身。 单禾渊的心快提到嗓子眼了。 沈度衡俯冲向下,一剑挥出去。 这剑没有碰到任何树根,却斩下了一大块泥土,在半空中被他收入储物戒。 这就得手了? 单禾渊心中松一口气,祈祷沈度衡快些回来。 不了沈度衡转了个弯,又冲向另一边,再次斩了一块泥土下来。 在这个过程中,无幻树根本没办法碰到他,只能追在他身后跑。 单禾渊抓住边上的树皮,指甲死死抠进树皮里面。 他咬着牙瞪大眼睛,一声都不敢出。 沈度衡在无幻树的树枝中间飞了好几回,一共斩下了三块泥土。 他回来的时候,连衣服都没有乱,呼吸也很平静。 似乎他只是出来散了个步。 单禾渊站在巨树上看他。 两人对视,单禾渊忽然扭头,“哇”一下,朝树下吐出来。 沈度衡走上前去,无奈:“被吓到了?” 单禾渊面色苍白地从储物戒里取出水漱口,摇摇头又点头,低声说道:“是我太傲慢了,见过结丹期,就以为全天下的结丹期都是那个样子。” 沈度衡拍拍他的后背:“有敬畏心是好事,太过畏惧却容易产生心魔。” 单禾渊:“我知道了。” 无幻树树根处的泥土采集到了,单禾渊又请沈度衡在外围的森林中采了好几块泥土,然后两人打道回府。 这次出门,严格来说,他们并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单禾渊的整个内心世界却激荡不已。 他心中感激沈度衡给他上了这么一课。 沈度衡发现他学是学到了,情绪起伏得太厉害,又吹了冷风,有点生病的迹象,于是去抓了两副药来,亲自煎好,监督他喝下去。 单禾渊:“我没事,穿越都试过了,还不至于被这点事情吓倒,缓一缓就好。” 沈度衡看他虚弱的样子:“这几天不要出门。” 单禾渊:“好,我正好抽时间出来处理我们之前采集到的泥土。” 单禾渊像这些泥土做了标号,除各留样一小块后,其他都粉碎溶解,然后加各种各样的粉末与之发生反应,再用纸吸取反应后的溶液。 没几天,他得到了一堆各种颜色的纸。 沈度衡看得有趣:“这是做什么?” 单禾渊挥挥手上的纸:“我在做实验,看泥土浸取出的溶液都含有什么。” 沈度衡:“这是你们那个世界的手段?” 单禾渊笑:“对,我们管这叫化学实验?很久不做,有点手生。” 单禾渊将一张张纸摆好,神态沉静:“事情跟我想的一样,无幻树根部的泥土确实非常贫瘠。它应该缺少必要的元素很久了,所以才会越来越疯。” 沈度衡示意他详细说明。 单禾渊:“在种植师的专业领域,这其实是一个淋溶现象。因为森林里面的降水很充足,水从土壤中流过去,会将土里面的镁磷钾钙等溶解带走,也就是植物必需的营养物质被带走,只剩下一些不太好溶解的铝、铁氧化物之类。” 沈度衡点头,看起来像是听明白了。 单禾渊接着说道:“要是有人种植师打理那片土壤还好,缺什么元素,及时补充就行。无幻树在原地生活了两千多年,从来没有人打理过,情况自然越来越遭。” 沈度衡:“那些腐烂的叶子和灵兽尸体不是能用来做肥?” 单禾渊:“是这样没错,可无幻树周围没有其他树叶,鸟兽也不太敢靠近,它自身的树叶腐烂,并不能为它带来多少营养。” 沈度衡听明白了:“你是想跟它交易肥料?” 单禾渊老实承认:“在没见到它之前我是这么想的,现在不确定了,它可能比我想象中的更疯。肥丹要能成为交易资本,前提是它能跟我们对话才行。” 沈度衡却道:“之前我不赞同你的想法,现在想来,未必不可行。” 单禾渊眼睛一亮:“你有办法?” 沈度衡:“等我想好再告诉你。”
第22章 半夜开始刮大风, 风声呜呜,盖过了一切声音。 单禾渊原本想出门,看这个天气, 干脆择日再出, 发通讯符请钟殊然过来,让他给院子里的灵植布置一套禁制。 院子里种的灵草价格昂贵, 他和沈度衡经常不在家,要是哪天家里没人在的时候被贼光顾了,那就麻烦了。 不如布置一套禁制,一劳永逸。 禁制比一般的符要贵得多, 钟殊然得到他的邀请, 立即带着成套符文, 兴冲冲地上门来。 到单禾渊家里后,也不休息, 直接挽起袖子开始干活。 单禾渊在旁边看了一会儿, 见没用到自己的地方,干脆在院子里翻起地来。 院子里的地有一段时间没翻了,泥土有些板结,里面蕴含的空气和灵气都少了不少,得翻得松松软软,让空气和灵气重新进去,灵植才能长得好。 单禾渊种灵植向来用心,不会偷这一点懒。 两人在院子里干活,时不时聊上几句。 钟殊然看着他翻地:“你们种植师干活还真精细。” 单禾渊正碾碎一团结了块的土,笑:“不精细怎么种得出那么贵的灵草?” 钟殊然:“真是哪行哪业都不容易啊。” 单禾渊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他们聊了一会, 又埋头干活。 两人一干就是一天。 下午,天色渐渐晚了, 单禾渊正琢磨沈度衡什么时候回来。 门吱呀一声打开,沈度衡高大的身影从门后面闪身进来。 单禾渊站起身,迎上去说道:“我正在心里念叨你,你就回来了。外面冷不冷?” 钟殊然含笑打招呼:“沈道友。” 沈度衡对钟殊然点点头,又朝单禾渊说道:“这点寒冷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单禾渊:“那就是冷了,今天煮了甜汤,我去给你端一碗。” 沈度衡回来了,钟殊然加快速度将禁制布置好,将号令禁制的符片交给单禾渊:“禁制布置好了,我先回去,后面有什么问题你再跟我说。” 单禾渊连忙谢过他,又装了甜汤让他带回去喝。 等钟殊然离开,单禾渊没什么心思继续翻地,他走进客厅,问沈度衡:“沈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沈度衡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递给他。 单禾渊双手接过,才发现那是一尊眼大腹鼓的粗糙石像。 石像是实心的,很沉,上面的花纹颇为玄奥,看久了,人的神识似乎都要被引动。 然而,石像的做工和外形又非常简陋,并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 单禾渊确定自己并没有在其他地方看到过这个石像:“这尊石像是——” 沈度衡:“乌社观祭祀的神像。” 单禾渊轻轻“啊”了一声,十分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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