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那些谩骂渐渐偃旗息鼓,而随着他声音的沙哑,回应他的却不是沐汀落,而是一阵阵惊恐的啜泣声。 尉影晰看着迷雾缭绕的夜色,试图找到一条能够容纳他的归途,可当他垂眸看到满手的猩红,禁不住一个踉跄垂倒了身子。 未消的妖魂索命似的缠绕在他身周,欲拉着他一起堕入那无尽的冷渊,而那些被他救下的子市妖民却也是怕他的,他们东奔西蹿得躲开他,生怕他这个杀了那些黑贩的大魔头再要了他们的命。 尉影晰呆讷地看着那些掠过自己身边,继而将他抛弃的身影,整条阴暗的街巷中只剩下他一个寻不到光亮的人。 而就在他渐渐被暗夜吞噬掉时,一个孩童突然站在了他面前,然后将一朵已然打蔫的枯花放在了他掌心,可紧接着,这孩童便被他家人惶然拐走了,独留他一人握着这朵枯花,不进不退地杵在原地…… “吃些东西吧。” 尉影晰被南歌叫醒后,先神色呆愣地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心,他还记得上辈子杀气如虹得叱咤子市时,一个被他救下的孩童曾送给他一朵粗糙的枯花,而他就因为这朵小花,救下了所有子市的妖民。 可这辈子他手里什么都没有,却又走上了这条路。 猫爷我图什么呀?尉影晰暗自哀叹一声,恍惚觉得也许他真的有病,难道是上辈子留下的后遗症?? 南歌见他一直盯着庙门外,也不说话,便将吃食塞在了他手里。 感觉到手里又冷又硬的面饼,尉影晰才回过魂:“我刚吃过,我不……”饿…… “我看到你把吃的分给了几个孩子,快吃吧,”南歌打断尉影晰,旋即揶揄道,“看你的样子倒像个病秧子,真不像十五所说的惩恶扬善的大侠,不过……”他顿了顿,接着诚恳地道,“你肯帮我们,日后若我还有命活着,一定誓死护你周全。” 听到这句就差以身相许的报答言辞,尉影晰被大饼噎了噎,他敲了敲胸口,忙不迭地摆摆手道:“不必,我就是一个卖萝卜的小妖,你不用护着我,你如果真想做些什么,这妖界之大,总会有你想做的事,想护的人,我呀,你还是省些心吧。” 南歌垂了垂眼睛:“听盖逍说,你是被雪银顾的女儿追到这里的,她是你仇人吗?” “我仇人?”尉影晰一懵,随即恍然道,“你是说雪风若呀,我那都是胡乱说的,雪风若对我的心思虽然不纯,但她还不至于成了我仇人,不用在意她,再说了,她可是啸林城大小姐,就算我与她真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仇也与你无关。” 南歌低沉着眸色,淡淡地应道:“若她当真与你有仇,只要有机会,我便代你杀了她。” 尉影晰一惊,不过他一想到南歌他们都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冤魂,生死对他们来说或许早已漠然,尤其是没有任何可以抓住的稻草时,所以现下南歌这种“杀伐果断”的态度,也有情可原。 这样一想,尉影晰笑了笑问:“那她如果对我有恩呢,怎么?南歌兄还要替我娶她?” 南歌顿了片刻:“好。” 尉影晰:“……” ----
第六十五章 猫大爷出城 妖神庙不远处有片杂草葳蕤的弃林,还算隐蔽,盖逍接应到细腰他们后,便让他们把那几车萝卜暂时放在了林中,然后又将衣物送到了庙里。 尉影晰没什么万无一失的计划,仅揣着侥幸的念头让孩子们窝在竹筐里,再多多少少地添几根萝卜,并为防被妖卫看出端倪,又借南歌的幻术使这些孩子看起来萝卜相罢了,而其他妖民则假扮成农家人,随着猫族的几个人推车即可。 火翊鸟被皎鸽替换后,啸林城城门前的妖卫也换了一批。这批妖卫并没有见过拉萝卜进城的细腰他们,应是不会怀疑他们骤增的人数,于是他们一行人便趁机又将一车车萝卜拉到了城门口。 但尉影晰并不在这行人中。 啸林城毗邻行酒渡,也是一座“不夜城”,不仅酒楼茶坊昼夜接客,各处街巷市井的叫卖声也是尤盛不衰,即使是三更半夜,想要出城或者进城的妖民仍然通晓不绝。 只是近来各个妖族城池都在慎防虫族的余孽,所以过这城门时就跟过万花节一样,那些妖卫一边顶着不休的抱怨声,一边还需盘查过往的民众。不过与进城的人相比,盖逍他们出城的限制便稍许宽松些,不至于被几个妖卫轮番盘问。 尉影晰围了个遮面的头巾,游荡在城门附近的街口,时刻注视着盖逍他们的情况。不过隔着攒动的人头,他就算听力再好也窥听不到任何,只隐约看到有妖卫正在盘问盖逍什么。 不过盖逍虽实诚,可跟在尉影晰身边久了,就算学不得猫大爷的滑头耍皮,但心眼子却加了不少。况且他在猫村待了一个多月,每天除了随尉影晰刨坑种树就是刨萝卜,时不时地还需要窖藏萝卜,于是听到妖卫打听他们出城是为何事时,他便谎称他们这行人只是进城卖萝卜的农商,现下萝卜卖价不好便想着回村先存起来,等过些日子再回城里,除此之外,盖逍还游刃有余地讲了一顿如何使萝卜保鲜的办法,与此同时还展示了自己的龟族妖魂。 那几个妖卫根本没有耐性听他的萝卜大论,所以一看他是龟族的就直接示意放行。 尉影晰一颗心揪到了嗓子眼,直到看到盖逍他们驱车继续前行时,他才松了松汗涔涔的手心,然后释然地舒了口气。 “尉影晰呢?他不是说只要我们出了城,他随后就到吗?”南歌小心翼翼地往身后看了看,不安地问一旁只顾着赶紧赶车的盖逍。 盖逍往城门处茫然打量着,急忙问细腰:“我师尊呢?师尊不是说只要我们出了城,他立马跟上吗?” 细腰一听,与盖逍动作无异地瞅了眼城门口,旋即忙不迭地抬高声音问同行的几个猫妖:“咱大哥呢?大哥不是说只要我们出了城,他就搭把手推车吗?” 见众人一问三不知地摇头,南歌不由地蹙紧了眉头,又惶惶忧心地望了望后面。而这时,一辆华锦车撵正直凛凛地冲着他们的方向驰来,但凡与这车迎面的路人皆慌促了手脚,惊恐地往两侧夺去。 打头阵的细腰见状,立马示意众人将车拉向路边,然而那驾车的车夫丝毫不减速,而他们载萝卜的板车又太过笨重,所以经过车撵的时候,还是无意间刮碰到了车角,惹得车撵里的人因颠簸而冒出了一句狮子吼般响亮的骂语。 车撵骤停后,随行的侍从将盖逍他们暂时扣在了原地,紧接着,车上那锦衣玉冠的人便烦躁地踹开了车门。 尉影晰原无所顾忌地杵在城门处,排队等着妖卫盘查,可当他看到有人拦了盖逍他们的去路时,禁不住又慌乱了心神。 这车撵载着的人并不是刚从行酒渡来此的大妖,而是那个被尉影晰踹过一脚的方嘭。方嘭仗着鬃狮一族是啸林城数一数二的贵族,无论在哪儿都是一副耀武扬威的儇佻相。现下别说是盖逍他们仅仅磕碰到他车角,就是这几车萝卜都被方嘭撞飞,这个养尊处优的狮公子也不会轻易放他们离开。 方嘭脚一落地,随即便有侍从端上了软椅,而等方嘭慵懒地坐下并伸了伸手后,另一侍从急忙又把系着一人脖颈的绳子放在了他手里。 绳子系着的是个道行低微的虫妖,身上的衣服倒是天锦丝缎,但已经被鞭挞成了丝丝缕缕,而那满身的伤痕在这破烂的锦衣衬托下,更愈触目惊心,尤其是胸口烫灼的那个蜂样印记,兀自被皲裂的皮肉衬得面目狰狞。 盖逍在世外桃源般的辰微垣活了几百年,也养过不少妖灵,但却是头一次见到被妖豢养的活妖,所以当他看到被方嘭牵在手里的奄奄一息的小妖时,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更别提那些同为虫族的妖民,他们即使躲开了视线,也驱不散满心的仇怨。 而南歌看到方嘭的刹那,曈眸里渗出的恨意将眼底浸染得猩红,若不是他不能将这些虫族妖民的命置之不理,他恨不得拿自己的命为筹码杀了方嘭。 方嘭摆弄着手里的绳子,不屑地瞥了眼盖逍他们,然后嫌弃地在鼻口处扇了扇风:“哪儿来的刁民?一股子萝卜味……”他说着,眼角余光乜过覆在地上的小妖,接着用脚尖推了推这小妖的脑袋,“是不是?” 那个只剩半条命的虫族小妖战战兢兢地吐出一个字:“是……” 方嘭提了提嘴角,不耐烦地道:“赶紧的,愣着干嘛!把那些萝卜都给本公子扔了,看着烦心。” 听到这话,一侍从急匆匆凑近道:“公子,刚问过了,他们是玄龟族的农人,若是把事情闹大,恐怕少城主那边……” “去他娘的少城主!”方嘭猛地起身踢了下脚侧的虫妖,“本公子会怕他不成!……你确定这些人都是龟族的?龟族可不缺粮,那个小胖子看着倒像龟族的人,可剩下的一个个比萝卜还瘦,会是龟族?” 话音刚落,见那些唯唯诺诺的侍从全都闭了嘴,方嘭耻笑一声,接着拽了拽手里的绳子:“你去闻闻这些刁民中有没有混入虫族余孽,只要你找出一个,我便放了你。” 被当玩物驱使的虫妖听出了方嘭话里的意思,他是虫族,可以觉察到同族人的魂息,就算这些人中没有虫族的余孽,可只要他点点头,便可以让方嘭明目张胆地扣押这些人。 见方嘭让人拖拉着那虫妖凑近了他们,盖逍惶恐地看了看城门的方向,心里盼着他那位可顶天撑地的妖尊牌师尊赶紧过来救他们。 虫妖被重重地丢到南歌脚下后,他挣扎地抬起头仰望着面前的人。他察觉到了南歌的虫族魂息,而且不止南歌,这里的多数人都有虫族的魂息。 方嘭重又坐回了软椅上,似是等得没了耐性,他支额懒懒地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啊?” 虫妖听到这声音,打了个冷颤,然后垂下头,颤巍巍地应道:“没……没有……” 方嘭一听,揉着额边的手不由地顿了顿,接着轻描淡写地来了句:“嗯,留你也没什么用嘛。” 话音罢,牵着虫妖的侍卫已经极有眼力见地拔出了刀子。 飞血溅落在南歌身上时,他那紧攥的手指已经扎进了手心。而一旁的盖逍一看南歌这不冷不热的表情,生怕再被方嘭看出什么嫌疑,忙不迭地哥俩好的拐着南歌蹿离了几步,同时不住地拍着胸口,将他难以掩饰的惊恐表现得一览无遗。 尉影晰还在等着出城,但他看见方嘭竟然命人杀了一人时,他也不管自己离得多远,当即唤出了他的搅屎棍。然而没有妖法加持,他这棍子可能除了棍如其名,并没有什么用处。 不过大难临头,猫大爷才不会看不起他的搅屎棍,他趁着那些妖卫来不及顾及他,霍然往前蹿了几步,继而将手里的搅屎棍投掷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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